李蔓不过是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遂先被他这么大的反应吓了一跳,接着来了兴致,指尖一弯轻挠了下他的手心,嘻笑道:“不就摸一下嘛。”
不就摸一下!
宋逾磨了磨牙,小姑娘胆儿大了:“别闹!”
“宋连长来接李同志下班呢。”几名军嫂背着竹筐从?西边的山上下来,远远招呼道。
李蔓忙把手一抽,扯住了他后面的雨衣:“嫂子?们上山采菌子?了。”
“唉,这季节正是采菌子?的时候。”
宋逾单脚一撑地面,车子?在交叉的路口停下,等几位嫂子?先过:“嫂子?怎么这会儿才?下山?”阴雨天,天光暗的快,细雨蒙蒙间,已是暮色四合,再远点的人影都要看不清脸了,更别提树高林密的山上。
“采着采着就忘了时间。”
“比着1营的几位嫂子?我们回?来的可不算晚,她们这会儿还在山上呢。”
“大家又没有工作,一年也就雨季能争上几个钱,可不得努力点。”
“曲副营家是有点困难。”
宋逾望着远处的山林,眉头微蹙,山上的嫂子?们不一定拿有手电筒,太晚下山,路都瞧不清了,背着竹筐全凭记忆摸索,跌一脚算是轻的,就怕迷路或是遇上野物。
“是啊,11个孩子?。就这,听?说曲副营还想把卫连长家的两个孩子?从?老家接过来呢。”
“卫连长媳妇改嫁了,亲爹也没了,两个孩子?跟着后奶,能有个好。”
“接过来也难,都11个了,再加俩,咋养啊?”
“不行,咱们一家帮趁点。”
这话?一出,立马没人吱声了,不是不想,可两个孩子?又不是养个一年半载,最少也要几年,总不能一直帮吧?
想着丈夫每月寄出去的那一笔笔工资,几人越发觉得回?来早了,该再采一会儿,多得个几斤,也能多争几分。
说着话?,几人从?两人身前?穿过,朝食堂走去。
李蔓跟着朝食堂的方向望了望:“也不知道阿奶在不在食堂?”
“先回?家看看。”宋逾蹬上车子?道。
“她们说的卫连长……”李蔓心下微沉,听?几位嫂子?话?里的意思,人多半是牺牲了。
不在一个营,宋逾也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这种事,遇到了伸把手,可真要一个个管了,管不过来。
车子?行到门口,两人朝院里一看,屋里漆黑一片,没有一点光,以往这个时候,堂屋的灯泡必然亮着,厨房亦是火光莹莹,烟雾缭绕。
二老不像别的老人那样心疼煤油或是电费,不舍得亮灯,按老太太的话?说,有灯火才?有人气?,红红火火那代?表家兴人旺。
老太太不在,老爷子?竟也不在,李蔓心下一咯噔,扭脸朝许营长家喊道:“严嫂子?——”
“别担心,我去食堂看看。”宋逾扶着她下来,支好车子?,推开院门,准备先扶她进屋。
“李姨,我妈上山还没有回?来。”许文成跑出来道。
李蔓朝他走近了几步,问道:“那你?知道我阿奶回?来了吗?”
“我没看到赵阿婆。不过,我放学回?来瞅见李阿公扛着犁,牵着小灰去东边了。”
犁?!
宋逾往自家柴棚下一看,嗯,多了几件农具。
这是托汪主任买的农具回?来了,所以老爷子?就急不可待地牵了小灰去开荒。
真是没一个闲得住的!
宋逾伸手扶住李蔓,道:“先进屋熬点姜茶,我去找他们。”
李蔓点点头:“我自己进去,你?先去食堂看看。”
“嗯,走路小心点。”
“好。”
家里的门没锁,只是搭了下门鼻。
推开厨房的门,一股浓香在鼻尖荡开,炉上铁锅里不知什?么时候熬上了羊脊骨,李蔓拿筷子?一插,骨肉分离。
案板上的红瓦盆里,白面、苞谷面两掺已经活好;竹筛里放着洗好的20多种菌子?。
拨开火塘里的火,坐上砂锅,添上水。洗了洗手,打开糖罐拿了块红糖,切碎放入砂锅,李蔓弯腰又从?竹筛里拿了块洗净没用完的生姜,切丝丢进锅里,拿筷子?搅了搅,让红糖尽快化开。
挽了挽袖子?,李蔓又重新洗了把手,揪了块面团,在手里拍了拍,贴在骨汤上面两指的地方,一片一片,须臾,便可着面贴了一圈。
盖上锅盖闷上一会儿,尝了下骨汤的味道,没放盐。
添了勺细盐,倒入菌子?,点上两滴香油,再闷一会儿,也就好了。
封住炉子?,慢火温着。
这时红糖姜茶也已煮开,移开火塘里的柴,留一点余烬,李蔓站在厨房门口等了片刻,宋逾载着赵金凤回?来了。
放下赵金凤,宋逾脚下一蹬自行车,又去了东边荒地。
李蔓倒了盆里的水,舀了瓢放在屋檐下的盆架上,给赵金凤洗手,“阿奶,食堂好忙吗?”
“倒也不忙,”赵金凤放下竹筐,伏身洗了把手,扯着盆架上的毛巾擦了擦,“跟星辰他奶说话?呢,一时忘了时间。”
李蔓舀了碗姜茶给她,“冯大娘也去食堂帮忙了?”
“没,她去卖菌子?。”
“她也上山了?”李蔓诧异道,“家里能离开人?”
“她没走远,就在山脚采了些,卖了两毛钱。”赵金凤捧着碗在火塘前?坐下,吹着喝了两口,掏了掏兜,乐道,“看,阿奶今天争的。上午五毛,下午五毛,这么干下去,一个月比你?上班还多,嘿嘿……”
李蔓好笑地接过毛票数了数,嗯,一块整:“我看家属院里的嫂子?几乎都上山了,有些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嗯,她们争得更多,明天我也得早点起来进山,人家一天争两块,我怎么也得争一块七八吧。”
李蔓噎了噎:“我的意思,这会儿天都黑透了,还不回?来多危险啊!还有,这么多人进山采菌子?,山脚很快就被采完了,后面大家势必要往山里再走走,你?对?这儿又不熟,可不能乱来,万一迷路了,你?让我们上哪找你?去。这活咱不干哈。”
“一个月三十块钱呢,”赵金凤不舍道,“我不走远,就是后山这一片。再说不是有严同志、季同志她们的吗,我不认识路,她们还不认识?”
“哎,你?这老太,咋弄犟呢,咱家又不缺钱……”
“咋不缺?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手里有个一千多,小逾的工作又换了一千,再加上你?阿爷卖羊,零零种种有个三千,咱家就是大富了。”赵金凤瞪了孙女一眼,训道,“真是不当家不知材米贵!你?也不想想,小逾那一千咱能不能全拿?弟妹他可以不管,父母他还能撒手,真那样,我还不敢让你?跟他过下去呢。”
“还有你?阿爷卖羊的钱,农具、种子?一买,立马去了小一百,剩下的四百多块,明年你?们领证,不添点家什??不请客?以后有了孩子?,你?和小逾要上班,我和你?阿爷不得带着,到时哪还抽得出手做点别的,所以趁着现在,不存点钱存点粮哪成?”
“阿奶,”宋逾牵着小灰,扛着犁进院,听?到厨房里老太太的担心,扬声笑道,“养家的钱粮,我还是争得的。”
他得多无能啊,一家老小的生活要两老来担负。
放好犁,安顿好小灰,宋逾走进厨房道:“我爸妈那里暂时花不着什?么钱,”刚寄了一整条火腿,下次寄东西也不用太好,不然还以为这边过得多富裕呢,“下月我买点粗粮寄去。那一千块钱,给小蔓存上。”
“日常花用,我一个人的工资就够了,你?们不用这么辛苦,接你?们过来,虽是怕du贩报复,却也是我真心想给你?们二位养老,让你?们待在我们身边安享晚年。”
李长河捏烟的手颤了颤。
他嫁孙女时从?没想过要孙女婿给他们养老,那时唯一担心的是小蔓会不会幸福?能不能跟宋逾处下去?
可随着一系列事儿发生,两人的感情慢慢好转,他和老伴的心慢慢落下,也只想着趁着身子?硬朗,多帮趁着点孩子?。没想过要跟着两人到老,在他们的观念里,老了走不动了,那肯定要回?双凤寨的。
可孩子?今儿这话?一说,真心地,他听?着特别舒服,再看这院、这屋子?,就有了一种踏实感。
不是过客,不是借住,而是其中的一份子?,这感觉……李长河狠狠拍了拍宋逾的肩:“行,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至于养老,我和你?阿奶早年也存了点……”
“阿爷,”宋逾打住他的话?道,“喝一杯?”
李长河一愣,哈哈笑道:“好。老婆子?,弄两个小菜。”
赵金凤抹了下眼角,笑着应道:“行,堂屋坐着吧,一会儿就好。”
李蔓心里酸酸的,她以为一直这么住着,就说明了一切。却没想过,有些话?是要说出来的,而这话?,她说多次,亦不如宋逾真心一句。
……
“宋逾,”饭后,宋逾过来帮她换腿上的药,李蔓看着他低垂的眼帘,轻声道,“谢谢你?!”
宋逾拆开绷带,揭下纱布,看着伤口,按了按四周还有些青紫的皮肤:“谢什?么?”
“疼、疼……轻点。”
还是有炎症,宋逾眉头微蹙:“羊肉是发物,你?得忌口了。”
“我想吃……”这时候的油比较难得,炒菜、拌菜,都只是拿筷子?蘸了滴上几滴,再不吃点肉,李蔓觉得嘴巴都寡淡得没味了。
“明早让阿奶给你?蒸个鸡蛋,中午炒几片火腿,晚上吃清淡点,养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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