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怜儿吓得赶紧拽着包袱跑到银杏身后,惹得银杏叉腰一阵大笑。
“哈哈哈,没有没有,我是吓唬你的。”
说完,她亲手将魏怜儿推到那张床前。
“这里本身就没住过人,因为我生的比较胖,她们都觉得我睡觉会打鼾,故而不愿意跟我住在一屋。”
魏怜儿回头,“那你睡觉打鼾吗?”
“怎么可能?我一个好好的姑娘家,家中怎么说都是有些地位的,怎么可能打鼾。”
银杏信誓旦旦的说道,倒是自信的很。
“那就好。”
魏怜儿点点头,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等到晚间,她睁着一双大眼睛睡不着觉时,魏怜儿突然觉得,还不如这张床上吊死过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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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魏怜儿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起身。银杏见了,不由笑话。
“日后在咱们长春宫可要注意仪态,这么丑可是会吓着主子们的。听闻今日娘娘开了晨昏定省,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宫里的主子们可都要来了。”
银杏说完,瞥了一眼魏怜儿那寒酸的首饰。
她打开抽屉,拿出一只粉嫩粉嫩的绒花戴上,撅着屁股走了。
魏怜儿叹了口气,穿好长春宫宫女的服饰。这衣裳的料子摸起来要比辛者库的好上十倍,衬的人也有了精神。
她没有什么首饰,只得将两根红绳绑在发髻上,瞧着还算过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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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其他主子已经在外头候着了。皇上听闻您身子好了,说是午膳也要过来用呢。”
绿蝉正在给皇后梳头,皇后近日休养了半个多月,气色好了不少。
“那魏怜儿如何了?”
“一个奴婢而已,娘娘做什么这般关心。我叫她同银杏一起住,负责端茶送水。如今应当已经开始做了吧。”
绿蝉说完,瞥了一眼殿外。
“嗯。”
请安的钟声响了一下,各宫的主子们便带着各自宫女流水似的走进了殿中。
她们各自有说有笑,面上都是其乐融融的。
等到皇后进来,便都起身问安,大家都是规规矩矩的挑不出半点错处。
可唯有一人冷着脸,面色不济。
皇后瞧了她一眼,柔声问。
“娴妃妹妹这是怎么了,心事重重的。”
娴妃乃辉发那拉氏,先帝孝敬宪皇后的亲侄女,在这宫中向来德高望重,颇有几分地位。
她生了一张颇为宽厚的脸,瞧着比在座的妃嫔们都要和蔼些。如今虽板着脸,却也不叫人害怕。
魏怜儿正好倒茶倒在娴妃面前,听见皇后问,便乖巧的暂时收回茶壶,侧立到一旁。
“臣妾早起听说了一桩奇闻,故而心中有些不舒服。”
娴妃轻声说道,此事原本并没闹大,她也是在路上听宫女们私下谈论得知的。
想必底下人都还没告诉皇后,只不过却闹得她心中颇为不安宁。
“什么事啊,不妨说出来让诸位姐妹们都听听。”
说话之人是嘉妃,朝鲜贡女,生了一双含情眼,嗓门却大,同她那长相截然不符。
“听闻昨夜有一嬷嬷奉了旨意出宫,却没料到被一宫女拦下。那宫女说着嬷嬷私自生子,还拿出了书信和婴儿的毛发为证。
当时便被慎刑司的人收押了去,如今还关着呢。”
娴妃话音刚落,脚边却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她吓得赶紧起身,那巨响是宫女手上的茶壶摔地所致。
“你这奴才,若是伤着娴妃娘娘你的命还要不要了。”
娴妃的贴身宫女连忙上前将自家主子护在身后,怒声呵斥。
魏怜儿赶紧跪地求饶,可脑子却乱糟糟的。娴妃所说的那位嬷嬷,不会就是孔嬷嬷吧。
“绿蝉,先将她带下去。”
皇后无奈的叹了口气,轻声道。
绿蝉颔首,走上前一把提起魏怜儿。手狠狠的拧了她胳膊,“跟我走。”
“是。”
魏怜儿赶紧跟上,哪里还敢再说话。
跟着绿蝉出了殿门,被她赶到了角落。
“在主子们面前干活还这般毛手毛脚的,还当这里是辛者库呢?”
绿蝉还欲再往下骂,却只见魏怜儿抬眸,一双眼泛红瞧着可怜极了。
难听的话顿时堵在嗓子眼,绿蝉叹了口气。
“你且放心,如今还不知道究竟是不是那位嬷嬷呢。再说了,天大的事情自然有皇后娘娘给你撑腰,怕什么?”
“多谢绿蝉姐姐宽慰,只是倘若果真是孔嬷嬷的话,会有什么下场啊。”
魏怜儿伸手扯住绿蝉的衣袖,轻声问道。
“宫女私自生子,是要诛九族的。这事倘若真的板上钉钉……”
绿蝉正说着,魏怜儿却已然哭了起来。她无奈,不知为何自从上次帮了魏怜儿一次之后,她的心态就转变了。总感觉这丫头是个小可怜,不忍叫她难过。
“你先别哭,总有法子,就算皇后娘娘做不了主,不是还有皇上吗?”
说起皇上,魏怜儿摇摇头。
“我答应皇后娘娘,绝对不服侍皇上的。”
“放心放心,皇后娘娘会帮你的,别哭了,听话。我还要去主子身边伺候,有什么事情我定及时通知你。”
绿蝉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魏怜儿的脑袋。
她的差事耽误不得,魏怜儿只得点头,无助的蹲在廊下。
殿中各位娘娘们不知道又说起了什么,惹起了一阵笑声,越发叫魏怜儿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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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万岁爷万岁爷,您慢点走。”
李玉跟在乾隆身后,朗声喊道。
“你同朕一般年岁,为何这般虚弱。”
乾隆皱眉,他刚下了朝便往长春宫来了,连口茶都顾不上喝。
多日未到长春宫,他走的的确要比往常快些。
“您是天子,真龙之身。奴才怎么能跟您相提并论呢。”
李玉喘了口粗气,见乾隆又提步往前走,只得无奈跟上。
“多日未见皇后,朕自然要走快些。”
乾隆朗声道,他甚少露出这样松快的神色。
“说什么皇后娘娘,分明是听说那宫女被皇后娘娘招进了长春宫。”
李玉在身后默默嘀咕,原本以为这几日皇上已经放下了,却没料到还是这般……
“你絮絮叨叨什么?可是在编排朕?”
乾隆皱眉,瞪了李玉一眼。
李玉赶紧摇头,摆出讨好的笑来。
“奴才哪里敢啊,万岁爷您请,长春宫马上就要到了。”
乾隆一脚踏进长春宫的大门,便已经有懂事的宫女们急匆匆的去往内殿通传。
他径直往前走,却在廊柱前停下了脚步。
“万岁爷,瞧什么呢?”
李玉顺着乾隆的眼神看过去,却瞧见一纤弱的宫女正蹲在柱子旁,只瞧得见背影。
乾隆没说话,走上前去。
“哭哭啼啼做什么?”
魏怜儿只听声音便听出是何人,赶紧将眼泪擦干净,跪地请安。
“奴婢参见皇上。”
“朕问你,哭什么?”
乾隆皱眉,多日不见,魏怜儿怎么清瘦了这许多。哭起来便更是可怜,又被谁欺负了?
“奴婢……”
魏怜儿咬唇,私心里,她并不想让乾隆帮忙。
“吞吞吐吐的,见到朕便不会说话了?”
乾隆皱眉,看见魏怜儿这般便有些着急,遂下意识的弯腰。
“奴婢没有……”
“皇上。”
乾隆没注意到众嫔妃已经为了迎接他走到了门口,而各位妃子们瞧见乾隆竟对一个宫女这般耐心,脸色纷纷变了。
嘉妃更是按捺不住,大声喊了一句。
乾隆起身,冷眼看过去。
“朕不是聋子。”
“奴婢还有事,先告辞了。”
魏怜儿见状,提起裙子就想跑,却被乾隆一把拉住胳膊。
“又跑?”
此话一出,顿时除了皇后以外,其余所有妃子们的眼神都如同火一般死死盯在了魏怜儿身上。
她瞬间脸红,低声道。
“陛下,请先放开奴婢。”
乾隆冷笑,“朕怎么做还轮不到你置喙。”
天呐,魏怜儿心中一声长叹。这妃子们瞧见乾隆这般,她以后还怎么混。不是每个妃子都像皇后娘娘好性子的呀。
“陛下,这奴才刚来长春宫,有些不懂事。只是您若为了一个奴才在外面久站,伤了龙体便是臣妾的不是了。”
皇后及时开口,解了魏怜儿燃眉之急。
皇后的话,乾隆自然是听的。他松开手,魏怜儿便又兔子般的消失在拐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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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进了殿内,自然是一阵寒暄不提。过了时辰,妃子们适才各自散去,只是她们开开心心的来,如今却是满腹怀疑的去。
不到多时,各宫便都派出了奴才,专门打听打听这皇后宫中的新宫女究竟是何来历。
帝后二人一左一右坐着,绿蝉换了新茶来,乾隆端起茶,
“阖宫上下,还是只有绿蝉的茶沏的最好。”
“是皇上喝惯了,方才觉得好。”
皇后笑了笑,颇有礼貌的回应。
乾隆喝完一口茶,清了清嗓子,又问道。
“皇后的身子已经好了?可叫太医仔仔细细的瞧过?”
皇后还是笑,“都好全了,不然也不会叫诸位妹妹过来请安。”
“好了就行,好了就行。”
乾隆点头,打量了一眼四周。见伺候的人都是熟脸,他又准备开口,却被皇后抢先。
“陛下应当还有折子要看吧,臣妾今日醒的早,还想再歇歇呢。”
这意思很明确了,是让乾隆先走。
乾隆点头,“皇后的病刚好,多休息也是好的。那朕,晚上再来瞧你。”
“不必了,今日娴妃妹妹身子不好,若是陛下有空,合该去瞧瞧她。”
皇后摇头,温柔的回应。
乾隆连着点了两下头,“那是自然,娴妃那朕也许久没去了。既然如此,那朕便……”
他双手一拍大腿,起身准备出门。
走到一半,终究还是没忍住,“听闻长春宫来了一位新宫女。”
李玉叹了口气,就知道皇上忍不住,倒还不如一开始就说呢。
“皇上这都知道了,说起来那宫女您应当认识的。是先前那位臣妾安排服侍您的那位魏怜儿,臣妾瞧着她好,便招了进来。”
皇后仍旧笑着,一副看不懂乾隆意思的表情。
“那奴才没什么好的,笨手笨脚,伺候不好人。”
乾隆只当皇后还在生气,遂冷声道。
“臣妾用着还行,□□几日定然会有进步的。皇上,臣妾送您出去吧。”
皇后见乾隆迟迟不愿意出门,遂起身想着将他送出去。
乾隆见状,也不好再多问,遂被皇后送着出了长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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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乾隆离开,皇后适才叫绿蝉将魏怜儿喊来。
魏怜儿匆忙跑来,皇后见她脸上都是泪痕,叹了口气。
“本宫已然打听清楚了,昨夜被抓之人的确是孔嬷嬷。原本已经是打点妥当了,却不料竟有一辛者库的宫女将此事捅到了慎刑司。
慎刑司的嬷嬷也不知怎的竟直接禀报给了太后,太后眼里向来容不下沙子,已经下旨要将那孔嬷嬷并上全家一并处置了。”
魏怜儿听完,身子瞬间软了大半。
她抿唇,“还有回旋余地吗?”
“明日便要拖出去乱棍打死的,本宫没法子违抗太后的懿旨。只能叫你去见她最后一面。”
皇后摇头,她虽然也不忍,但既然太后已经下旨,此事便难以转圜。
“多谢娘娘。”
魏怜儿无助的颔首,虽说同孔嬷嬷相处时日不长,然如今要眼睁睁看着她全家一起死,心中终归是伤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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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刑司素来是后宫最恐怖最肮脏的地方,魏怜儿被人带到了门口,那宫女推开门,都不愿意往里踏进半步
“怜儿,你进去吧,我就在门口等你。只有一炷香的时候,可别忘了。”
“多谢姐姐。”
魏怜儿往里望了一眼,闻见一阵一阵的血腥味,顿时头皮发麻。
只不过想着孔嬷嬷,哪怕再害怕也得进。
她快步走进去,按照旁人教她的路线找到了在角落中奄奄一息的孔嬷嬷。
她身上的皮肉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就连指甲盖中也都插着粗长的铜针。这是为了让她开口说出儿子在何处,只是孔嬷嬷硬是挺过了二十几道刑罚,都没说出自己儿子的下落。
“孔嬷嬷,孔嬷嬷,我来了。”
魏怜儿见状,又害怕又心疼。她连忙蹲下身子,伸手轻轻的碰了碰孔嬷嬷的肩膀。
“怜儿?是你啊。”
孔嬷嬷虚弱的看着魏怜儿,竟有些欣慰的笑了笑。
“是我,是谁害了您。”
魏怜儿颔首,孔嬷嬷的事情根本没几个人知道,怎么会这么巧在她出宫的时候便有人举报呢?
“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你我,便只有辛者库的管事……”
孔嬷嬷无力的望着魏怜儿,可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管事会背叛自己。
“你能帮我……”
她伸出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握住魏怜儿的胳膊。
魏怜儿的衣裳上被沾上血迹,她泣不成声。
“帮我保住我的家人和儿子,怜儿,去求求陛下。”
魏怜儿颤抖着摇头,“我不行的。”
“你若不帮我,我……”
孔嬷嬷说着,吐出了一口黑血。魏怜儿吓得赶紧拿出帕子帮她擦,可没擦几下,帕子竟全被浸湿。
“我帮您,我帮您。”
魏怜儿颤抖着,嗓子竟都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