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见绿蝉忧心忡忡,点了点她的额头。
“你这丫头,不该你操心的事乱想什么?”
绿蝉轻咬下唇,委屈的转过身子。
“自从皇太子走后,娘娘便不愿再同皇上亲近。如今皇上虽日日都来长春宫,可奴婢怎么瞧都觉得没有从前和美了。”
“瞎说什么。”
皇后皱眉,这丫头说话是越来越口无遮拦,这也是她能说的?
“奴婢又没有说错话。”
“你跟在本宫身边这么多年,若是连一张嘴都管不住那本宫留着你也是个祸害,倒不如趁早打发了。”
皇后这番话说的倒强硬,绿蝉听了此话愈发委屈,没忍住落了几滴眼泪。
“这是做什么,哭哭啼啼的?”
乾隆在门外依稀听到吵闹声,一进屋便瞧见绿蝉慌张的抹眼泪,
“怎么,你主子欺负你了?”
“没……奴婢参见皇上。”
绿蝉听到乾隆的声音,连忙转过身行礼,眼泪却还是啪嗒落在花上,惹得花枝一颤。
“你抱着梅花的样子倒是跟皇后当年有几分相似。”
绿蝉分明哭着,但却紧紧咬着下唇,眼下用力强行止住眼泪。
这叫乾隆回忆起从前在潜邸时,皇后每每闹别扭也都是这样一副模样。
乾隆常说皇后同梅花一般有着凌霜傲骨,只是多年夫妻下来,皇后倒是变了许多。
“陛下别打趣她了。”
皇后无奈走上前,拍了拍绿蝉的胳膊。
“先下去,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绿蝉屈膝,听了这话如同圣旨般,连忙抱着梅花出去了。
帝后两个围坐在桌旁用膳,膳食不多,倒也还算精致。
“皇后适才同绿蝉说什么,哭成那样?”
乾隆好奇,能让皇后恼怒的事究竟是什么?
“不过就是打碎了臣妾爱用的杯子,故而说了她一句。没想到这丫头竟赌气起来,也不知怎么惯得,心气太高了些。”
皇后顿了顿手中筷子,随即轻描淡写的笑道。
“跟在你身边伺候的,自然心气高些。”
乾隆一眼瞧出皇后说的不是实话,却也没想深究。
“奴才便是奴才,若是心气太高难免自折。哪怕是主子抬举,出身却是改不了的。”
皇后低声道,乾隆哪里听不出这话中的深意。
“皇后不妨直说。”
他搁下筷子,似笑非笑的看着皇后。
皇后生了一双极为漂亮的丹凤眼,然年岁渐长,这凤眼竟也微微下垂变得刻薄起来。
“这宫里的女人自然都是陛下的,陛下若想玩玩取乐,本没什么不妥。但若是对奴才们过于抬举,不仅于后宫无益,于那奴才更是有害。”
“皇后似乎误会朕了。”
乾隆轻笑,在皇后心中,后宫礼法皇室威严方才是重中之重。
“陛下若喜欢那魏怜儿,抬她做个官女子也好,做个答应也罢。
只别被一个奴才迷了心神,否则便是误了江山社稷。”
皇后抬手亲自给乾隆斟了杯浓茶,看着她那纤细的手腕,乾隆眯眼。
“皇后应当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臣妾有错,但忠言逆耳。”
皇后脸色微变,只声音带了些许颤音。她抬眸,凤眼盯着乾隆,毫无惧意。
规劝帝王,是她大清皇后职责所在。
“李玉,摆驾回养心殿。”
乾隆拂袖,打翻手边那盏皇后叫他清醒的浓茶,径直离开。
茶泼在皇后的锦袍上,叫这天青色的袍子变了颜色。茶水极烫,透过厚厚的衣裙烫到了皇后的双腿。
她却像是感觉不到痛一般,只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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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坐上步辇,脸色极其不好。
李玉斜着眼睛观察,轻声道。
“万岁爷若是心情不好,不妨去御花园散散心。”
“闭嘴。”
短短两个字,帝王威仪尽露。吓得李玉缩了缩脖子,哪里还敢再耍花头。
一路回到养心殿,乾隆便关上殿门瞧折子。
只不过看着眼前的字,他却头一回走神了。
皇后不叫他想魏怜儿,反而倒叫他越发勾起了兴致。
“陛下若喜欢那魏怜儿,抬她做个官女子也好,做个答应也罢。”
这话在乾隆耳边挥散不去,他烦闷的扫开桌上折子。
“李玉,拿我作画的纸来。”
李玉连忙叫人抬了乾隆专门作画的笔墨纸砚来,亲自守在一旁准备给乾隆研磨。
“你杵在这做什么?”
乾隆皱眉,极为嫌弃的盯着李玉。
“晚烟同玉柳两个今日身子不适,都不当值。”
李玉点头哈腰,笑吟吟的说道。这两位姑娘是乾隆的御前宫女,生的都是国色天香。
日常便跟在乾隆身边研磨沏茶,虽说标志,乾隆却没有宠幸她们的意思。
然宫里头的其他人对这两位也是当做半个主子看待的,这红袖添香嘛,得皇上宠幸不是迟早的事吗?
“只要还有气,便叫来。”
乾隆冷冷的吩咐,话说的倒是无情的很。
“嗻。”
大概不到半柱香,两个宫女便急急忙忙的来了。
脸色的确苍白,瞧着勉强还剩两口气吊命。
她们赶紧行礼问安,随即便一个研磨一个煮茶,哪里还敢耽误时间。
乾隆提笔,随心所欲的画起来。
他平日里便醉心字画,文人大家的笔墨更是堆成小山。故而也是有几分丹青功底,今日画的更是流畅。
不到一个时辰,便画出一幅美人赏梅图来。
晚烟瞧了瞧,按照往常夸赞。
“陛下画的皇后娘娘真好看,就像是天仙一样呢。”
乾隆淡淡的瞥了晚烟一眼,李玉也上前一瞧,心里却犯嘀咕。
皇后娘娘何时穿过这样的粗布衣裳,那梅花也是白梅啊。顿时脑子灵光一闪,李玉暗道,这画的应该是那个小宫女才对。
“既然你觉得画的好,便送去长春宫吧。”
李玉没来得及帮晚烟找补,乾隆便已经下了旨意。
“是,奴婢马上送去。”
晚烟还傻傻的颔首,等到笔墨干了,便乖巧的将画卷起,往长春宫去了。
李玉不由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日子过得不送快了?”
乾隆坐到椅上,端起已经沏出颜色的枫露茶来。
“奴才是在感叹那画中人好大的福气,竟能得陛下墨宝。”
乾隆笑了笑,“你瞧出那人是谁?”
“虽没画正脸,然瞧那身姿应当错不了。陛下还是头一回这般上心,故而奴才说她有福气。”
李玉感叹道,说起来也不过见了两三次,陛下竟如此念念不忘。
“一幅画而已。”
乾隆冷声道,适才也并非存心想画魏怜儿,然一下笔便不知不觉画成了她。
“奴婢瞧着那姑娘鼻尖一点朱砂痣很是漂亮,想必并非是皇后娘娘。”
一直沉默的玉柳却开了口,
“李玉公公说的没错,陛下定然是对那女子颇为上心的。”
“哦?何以见得?”
这玉柳从来不说废话,乾隆倒是很想听听她的想法。
玉柳随手用纸遮面,随即问道。
“陛下可还记得奴婢脸上何处有痣?”
乾隆倒是被问住,“你脸上何曾有痣。”
玉柳笑盈盈拿下扇子,却见她眉间不偏不倚正巧生了一颗美人痣。
“哎哟,玉柳可是日日在万岁爷身边的。可那魏怜儿,不过才见了万岁爷您三次。”
李玉见状,低声感叹。
乾隆皱眉,一时竟陷入思索。
他对那女人,果真动了真情?
风流多年,乾隆对情之一字早就淡薄如水。至于那女人,不过只是图一时新鲜的玩物,又怎会动情。
不过是这两个奴才鼠目寸光罢了,乾隆转了转手腕上的佛珠,没再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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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送到长春宫后,皇后便对外宣布抱恙在身,免了各宫晨昏定省。
说是不必探望,故而乾隆这些日子便也不再去长春宫用午膳。
再加上年关已过,朝政事务繁忙起来,他也极少去后宫,也暂且将魏怜儿忘在了脑后。
魏怜儿这边,基于多日未见乾隆,更是逐渐放下了心中的惧意。
最重要的是有件奇怪的事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那便是孔嬷嬷。
孔嬷嬷已然好几日魂不守舍,对手下人不仅越发宽松,还常常不见人影。
不仅是魏怜儿觉出不对劲,就算是一向老实的如意也感觉出异常。
“怜儿,你同孔嬷嬷素来交好,可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魏怜儿摇头,她哪里知道。
“等晚上有时间,我问问吧。”
她宽慰着如意,却没料到在晚间竟真的撞见了孔嬷嬷,还是一个泪流满面的她。
“嬷嬷这是怎么了?”
这是魏怜儿头一次瞧见孔嬷嬷哭,平日那严苛刻薄的女人,此刻哭的像孩子一般脆弱。
孔嬷嬷却一把拉住魏怜儿的手,低声道。
“你救救我吧,怜儿,看在我也救过你一命的份上。”
“若是有什么我能帮您的,我一定尽全力帮。”
魏怜儿低声道,她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一定能帮我的,我想出宫,可以吗?”
孔嬷嬷抓紧魏怜儿的手,力气大的几乎要划出伤痕。
“这我要怎么帮你,我自己都只是个奴才……”
魏怜儿为难的望着孔嬷嬷。
“你不是去长春宫服侍了皇上吗?就算求不到皇上,求求皇后也是好的。皇后娘娘向来菩萨心肠,你帮帮忙,求求你了,怜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