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随着竹火龙的点?燃,整个宁州城都由近及远地欢呼起来!
天幕上黄昏垂垂将近,下?面的人间却喧嚣盈天;
人群如潮水般汹涌来去,几?乎所?有小吃摊前面都排起了长队!
卢菀手下?得用的人物几?乎全员出动,各自守着岗位,有条不紊地开始运作,就连六爷也要去书局镇着——
早在一个月前开始分划不夜街摊位的时?候,卢菀和六爷就策划提出了大荆点?评的“不夜街特刊”;
这一期刊物只在不夜街开放的第一日出售,上面详实地刊登着不夜街的各色吃食,除了介绍,更有位置和路线指引。
她回一零二号兜了一圈,从巷道中再转出来,还随手给自己扣了个遮住半张脸的面具;
拒绝了所?有世家子的邀请,她身?边只带着麻喜和邵元,拎着一袋子碎银逛街去也。
出了世家巷道,满满的烟火气扑面而来——
处处是鼎沸人声,二层三层的酒楼上挂着大红灯笼,在黄昏中显得尤为喜庆热闹!
就连景福楼有最低消费的八角层楼,竟也全然爆满,那日卢菀招呼古浚站过?的景观台上,此刻全是满满的人。
邵元感慨道:“菀主的本事,之前也是见过?的,只是不知开了宵禁,竟然还有这样一番天地。”
卢菀瞧见那边虾扯蛋的摊位上刮起了“花大将军最爱”的招牌,不由得嘴角抽搐:
“我刚教你挂画像打榜的时?候,你不是还觉得姑娘们没多少傍身?钱吗?”
邵元摸了摸鼻子:“是我小瞧姑娘们了,这才知道原来她们比我们这些糙汉会盘算得多。”
“邵元哥哥,你这点?最好。”卢菀:“知道什?么?地方有问题,立刻就能?转变观念。”
邵元叹了口气:
“其实布庄做的原就是女人家的买卖,之前选纹样的时?候,总觉得女子穿衣,多半是为了让心上人开心,故而上货选的也多是男子喜欢的衣饰。”
卢菀点?点?头:“现在呢?”
邵元:“现在才发现,其实姑娘家穿衣服多半是为了自己高兴,跟男子本没什?么?关系;进货时?特请了阳大姑娘帮着选,流水翻了一倍不止。”
卢菀侧头,笑问道:“便只有阳大姑娘?”
邵元:“……”
一行人走了半天,已经上了西大街;
打头第一家便是李家的豆花店,李豆腐远远认出了卢菀,也没声张,只让儿子李小豆送了三碗豆花过?来。
邵元摸摸小豆圆圆的脑袋瓜,给了散碎银子让孩子拿着玩,还嘱咐了慢点?跑。
直起身?子跟在卢菀身?后,叹息道:“自然是……还有侯姑娘的。”
他家的豆花盛出来之前都用景福楼的冰镇着,配上甜汤和蜜红豆,格外?清爽甜蜜。
邵元的勺子却只在碗里搅动,将软白的一块碎成了散乱的星点?。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原本想着,等不夜街这边稳定了,便请菀主出面,帮我去侯家提亲。”
卢菀呛了一下?。
卢菀:“要是花修明也像你这么?利索,我就不用费心套路他了!”
邵元有点?不好意思地三两下?将豆花吃完,简直有点?食不知味:
“但是今天我才知道……侯家姑娘对我,嗐,她只是单纯觉得打榜有趣罢了;如果是这样,就不能?贸然去提亲,免得耽误她闺中声誉。”
卢菀也吃好了,麻喜接过?两人的碗盏,送到一旁提前设置好的碗碟回收的地方。
“她说你就信?”
卢菀摇头道:“那日在六叔的书局,她磨着你带她玩风如水的时?候,咱们家的打榜生意可还没开呢。”
邵元:“……”
邵元:“……对啊!”
卢菀无言地看着他:“你现在才想到?”
眼前这年轻男人瞬间重新焕发活力,简直像只以为自己被主人抛弃的小狗看到主人重新回来了似的。
邵元:“菀主,嗯,我能?不能?先?失陪……”
卢菀:“不能?。”
邵元:“……”
卢菀:“你现在去找她没用,除了惹她厌烦根本没有其他效果;得等过?上几?天,你好好想清楚她到底为什?么?那么?说。”
邵元:“我不能?直接问吗?”
“当然也可以。”卢菀:“但是事情是这样,你觉得老师会更喜欢一个勤于思考再提问的学生,还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问的学生?”
邵元赞叹道:“受教了,真是学问。”
卢菀扬眉:“所?以今天,你就老老实实跟在我身?边工作吧。”
353:【你心里明明不是这样想的。】
卢菀:“353,闭嘴。”
353:【明明是因为花修明不在身?边,你也不想放任他们在一块卿卿我……】
“……你要是闲,”卢菀向自己近来越发多嘴小系统提出了她一路观察来的问题:
“就去实时?监控一下?——我怎么?觉得天一黑,人流量反而在减少呢?”
像是一零二号门前的那种三层楼高的大灯架,每个坊市大概设有十个左右;
刚一开市时?便都高高地挂起来了,这会儿一入夜,整个宁州就像一艘载歌载舞的大船,而这些灯架就是它明亮的桅杆。
然而这会儿街上的人流,却显然不如黄昏那时?候多了。
353的声音也凝重起来:【您说得没错。】
三人已经走到了康宅,卢菀回身?道:
“麻喜,你去永宁坊的茶馆酒楼看一看,汇总一下?实时?流水。”
麻喜领命而去,卢菀则带着邵元走向康宅。
这原本是外?卖小院的宅院,已经完全按照当时?她给庸南展示的规划那样——
几?横几?纵,成了几?条连排的小吃坊;就像她那条世界线里精致的小美?食城。
每个小隔间都只露出一个门脸,着重修整了各家的烟道,在最大程度上避免了炊烟呛人的问题。
康宅门外?有一个独立的大灯架,是以门内门外?都还算亮堂;
邵元去拿了票号,排了一会儿,护着卢菀进场——
“好香!这味道应该是金镶玉吧!平时?排队都排不到,可算是能?尝一尝了!”
“是啊是啊,你快瞧瞧大荆点?评,看看是哪一家?”
“这……这哪能?看得见?”
人太多了,卢菀不得不跟邵元暂时?分开,她已经察觉到了问题所?在——
大灯架虽然亮堂,但所?照射的区域却非常有限,尤其是在摊位上,被食物香气吸引来的食客到得近前,却只有黑乎乎一片;
实在有些影响食欲。
“到了吗到了吗?这家也很香,卖的是什?么?啊?”
店家立刻热情招呼:“是酥炸小黄鱼,给您包上些带着吃?”
“啊呦,闻着是不错,但根本看不见,店家,要是你缺斤少两的,我们也瞧不见不是?”
本来等在后面要买的食客们听?了这话,也都打起退堂鼓来,一时?间竟然散了。
店家瞧着人走,任是怎么?吆喝也留不住,急得只擦汗:
“这成什?么?了?都来看都来问,半个晚上了,这才卖出多少?”
卢菀听?了个完整,递了三个钱过?去:“我要一包。”
“好嘞!还是您有见识,我家这小黄鱼啊都是早上去愿江码头新上的!”
店家见来了生意,十分热情:“给您多装点?!”
卢菀道谢接过?,用竹签扎了咬上一口,鱼肉果然脆嫩酥口,就连鱼刺也很软烂,直接嚼碎咽进去也不会扎口。
她觉着这口味有点?熟悉,抬头眯着眼仔细一瞧——
果然是阿菀外?卖的联盟商家。
“店家,”她问:“今天卖出多少份?”
这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谁是谁,连卢菀那面具都多余。
左右别人也都是只问不买,店家也愿意多说两句;他手里炸着鱼,诉苦道:
“早先?刚开市的时?候,我和家里老婆子提前准备的三百多份已经全部清空了——瞧着生意好,就将存着的鱼也都取出来了!”
卢菀:“但入夜后,就卖不动了是吗?”
“是啊!”他手里拎着铁网澄油:“今天挣的钱,也就勉强能?抵得上租摊位的费用;明天,哼,要是今晚生意一直这么?下?去,这小神女的铺面我老头子可租不起喽!”
平白被人说了嘴,卢菀却半点?也没有不高兴;她又连着问了几?家,多半都是一样的情况。
好不容易挤出了人头攒动的康宅美?食城和邵元汇合,便见他满头满脸的官司,神色十分不快。
邵元欲言又止,那边麻喜也赶回来了。
“姑娘,永宁坊的情况和咱们预想的不太一样。”
麻喜跟着两人往前走,低声道:
“我一到那边,崔老板就来迎我;说是入夜后灯架不够亮,百姓的摊贩上又心疼灯油,因此无论大小商家,卖得都不怎么?好;永宁坊那边的配送员队长说,流水恐怕连咱们预估的一半都不到!”
“康宅这边也是,小铺面都张罗要退租。”邵元急得直抄手:“说是今日挣得钱别说回本,连摊位费都合算不上!”
麻喜觑看卢菀脸色,心知她此刻心中固然有盘算,却绝不会因为不高兴就拒绝接受现实。
这个时?候,反而是尽快让她了解真实情况,才是最好的。
“何止摊位费?还有食材成本,稍微大一些的生意,更有因为要待客而新增的临时?人手费用。”
麻喜快速地说:
“凡此种种,难以统计,只怕今日不夜街上,百姓固然看了热闹,但商家却多半要赔本了。”
卢菀瞧着他们前面不远处,一个做妇人打扮的女子加进人群队伍,不知说了几?句什?么?,周围的人都纷纷开始啧声。
卢菀微微眯起眼,在自己下?巴上摸了摸:“怪不得。”
邵元没有听?清,忧心道:“您说什?么??”
卢菀:“之前花修明走的时?候,提醒我要小心——是我太傲了,没有听?进去。”
她忽而一笑,在两人肩膀上各拍了一下?:“行了啊,打起精神来,多大点?事?”
“菀主嗳,”邵元:“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卢菀:“我没开玩笑,麻喜说得情况你都听?见了;依我看,恐怕还更糟——若有人有心控制舆论,那么?就连百姓,也很难高高兴兴享受这热闹。”
邵元:“那你还笑?”
“邵元哥哥,你不知道我。”她摸出帕子,用拇指顶着,在自己嘴角擦了一把:
她目视前方,竹火龙的灯光映在她眼中,显得幽深难明,却又无比坚定:
“不怕姓秦的压我,就怕她攒着招不动手……呵,不过?既然她已经出了牌,兵来将挡谁来,我这便接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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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陆府。
昏暗的床帐里,躺着一个身?体?僵硬的男人,不时?发出“啊啊”的声响;
在他身?侧坐着两个雍容的妇人——
一个面色憔悴,坐在床边;一个盛装打扮,坐在桌旁。
面色憔悴的那个,正是前些天掩面哭着冲出九曲回廊宴的小陆夫人。
小陆手里拿着湿帕子给男人擦着额头:“二爷,热不热,翻身?吗?”
卒中的陆二只有三根手指能?动,紧紧抓着小陆的手,眼中流下?泪来,不住发出激烈的啊啊声。
“二爷,放心。”小陆给他擦了泪,低声说:“你心里念着什?么?,我知道。”
她擦干泪水,放下?床帐;眼神一变问道:“传话的人回来没有?”
外?面没人应答,却是坐在桌边的秦亭出声答道:“早来了,你忙着照顾二爷没听?见。”
“嗯。”小陆扫了她一眼,没说什?么?:“情况如何?”
秦亭慢悠悠道:“天昏地暗的,什?么?不夜街,笑话罢了。”
小陆倒了杯茶,坐回床边,将茶水一点?点?抹在陆二嘴唇上,眼中流露出恨意,语气却很轻飘:
“还是秦大姐姐谋算得宜。”
她语气安静,却每个字都很慢:
“早些时?候就让人放出风声,将卢菀这不夜街捧得天一样高——却不知站得越高,摔得越狠。”
秦亭:“花无百日红,她得意了这么?久,也该她在泥里被人踩踩了。”
小陆服侍陆二翻了身?,回身?将挽起来的袖子放下?,坐在秦亭对面:
“既然大姐姐已经得手,那我这边也就开始了。痛打落水狗,就是要一番压着一番才好。”
秦亭冷笑,手中小扇缓缓转了个角度——
“蠢货。”
小陆眸光一厉。
“这不过?是个前站,我真正的手段还在后边。”秦亭讽刺道:“难道你现在还没见识,以为卢菀是一招就能?打死?的人?”
她放下?扇,发出咔哒一声响:
“你要收拾这样的人物,就得把备下?的各个方向的刀子都擦亮了准备好,找住时?机,认准死?穴,务必一击必中。”
秦亭手指朝着小陆,在虚空中点?了点?:
“若是你动了手,却还给她留了一丝生机——那么?卢良臣和卢田氏,便是你我的下?场。”
小陆安静了片刻。
“秦姐姐,你能?等,我可等不了了。”
秦亭狭长的眼尾微微挑起,像条毒蛇立起了头颅:“你什?么?意思?”
小陆垂下?眼,静静理?了理?衣服的褶皱。
“陆勉青上位,二爷又得了病,陆家的人多是陆勉青父亲的旧部,就连黛姐儿那个蠢货,也总是来问之前烧伤陆勉青的事。”
秦亭:“你的难处我自然知道。”
“秦姐姐一辈子顺风顺水,怎么?会明白?”
小陆抬起眸光:“卢菀一日不倒,我就一日没有对陆勉青下?手的机会;就算我能?等,二爷也不能?等了。”
“我不是不让你动手,”秦亭强压着怒火:“只是你现在行动,若是不能?一击必中,恐怕会打草惊蛇。”
“放心吧,秦亭,这偌大的宁州城,也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谋划。”
小陆打开屋门,看着大宅院外?面露出一个角的大灯架;
她就这么?看着,眼中却显露出一种沉静的癫狂。
“今夜过?后,属于卢菀的传奇,就要永远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你个小陆,”花大将军:“我还没进卢家门呢,你就敢私自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