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菀没有回答。
秦亭得?不?到回应,也没有追问到底,只是瞧了瞧雪团儿发抖的小尾巴,唤了一声。
带着666灵魂的雪团立刻躲在秦亭身后,只露出一双眼向卢菀窥探。
“乱什么,”秦亭笑着开口,缓缓说道:“都?坐下。”
各位家主虽然都?还在心悸,却没有人敢违逆她的意思,纷纷顺应着坐下来。
秦亭在猫头上轻轻抚摸了一下,手掌却没当真接触到它,另一手拿起小扇,微微掩口道:
“崔兄,瞧着也怪累的,让姑娘们下去歇歇吧。”
崔家虽说是陆家的附属,但上面的都?是爷,须家家主多年不?出面,都?是这位主母秦亭在主持局面。
这一开口,崔家家主立刻就明白,是要开始说正事了。
舞女退下,又着人撤了杯盘,换上果子茶点;主亭四周的卷帘放下,九曲回廊亭登时成?了议事的正厅。
不?等秦亭发话,她家的长子便亲自捧着一大匣的文书上前来,跪坐侍奉在秦亭身侧。
照规矩,各家的继承人都?是从?长房嫡子中选,来参加每年一次的决策宴席时,家主都?会带在身边,让继承人跟着旁听学习——
这还是临出门?之前阳家家主怕卢菀这个半路出家的庶女不?知道,派心腹来通知过的。
其他继承人们都?各自捧了一模一样的文书侍奉,玉宝则根本不?知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任是谁来瞧他,都?按照卢菀教过的,一律报以?毫无?意义且天真可爱的傻笑。
其他继承人们也不?知这人是什么来路,都?觉得?此子头一次上这么大的场面就能滴水不?漏,真是个心机深沉的好人才。
新晋心机帝·玉宝:“?”
这位被认为心机深沉的默认卢氏继人,直到眼见其他桌子上都?有了决策文书,只有卢菀这空着,才终于觉察出不?对:
仿佛有什么自己该做却没做的事,然后他又不?明白是什么。
求助地看了一圈,旁边那个之前见过一遍的老者龚文之终于叹了口气:
他一早就猜到会有这种情况,提前嘱咐家里?孩子将决策文书给卢菀多备了一份。
什么不?点座席,有规矩不?告诉这种事,几乎每个家主都?被为难过的。
龚家长子已经快五十岁了,生了一张与龚文之极为相似的脸,只是相比起他的倔强,瞧着更?为和善。
他将多带来的那一份塞在玉宝手里?,还低声同?他说道:
“一会儿你瞧着我如何?动作,我翻页你就翻页,不?会出错,明白了吗?”
玉宝感激地点头。
这边刚一坐定,那边金家的家主已经等不?及了,因为第一张案纸便是他家的,主题是“永昌坊税点重新议定”。
“各位,这可实在不?是我事多!”
他站起身,摊开两手,又握在一起一砸,苦着脸说道:
“永昌虽然名号上是营商的坊市,但是实际情况大伙都?知道——左边临着宁州衙门?,右边靠着宁州刑狱司,平日里?老百姓嫌晦气,根本就不?往那边去啊!”
“我呀,现在就是婊|子上牌坊,没得?着名声反惹一身腥!永昌坊的客人比流民区还少,地税却按照最高?的营商坊收,这岂不?是不?合理吗?”
金家家主在这边诉苦,其余家主们不?紧不?慢地看完了文书,什么反应的都?有。
“老金,你何?必说这么难听?当时分坊市的时候,难打不?是你父压着我们非要夺了永昌大半商坊?”
侯家家主啧声道:“当时你也是在座的,怎么,现在得?了实惠,回头又想反悔,哪有那种好事?”
金家家主自知理亏:“哎呀哎呀,这不?是在商量吗?哪怕少交一点呢?总得?让我活吧?”
这边炒做一团,卢菀只在旁边看戏,还以?为家主之间的争锋有什么别?的门?道,原来同?市井撕扯也是大同?小异,还不?如那些?酒楼老板隐晦文雅。
可见只要是利益关切,什么体面不?体面,孰重孰轻,大家都?很能分得?清呢。
她自在此处看戏,旁边的秦亭却没法袖手旁观,见他们实在是争论不?出什么,只得?开口道:
“金家的流水我是知道一些?的。”
她一说话,所有人都?静下来听,就连金家家主也哼气拂袖坐下:
“这两年确实不?景气,调一调也是应当。”
金家家主立刻拱手道:“瞧瞧,还是秦大姐姐有慧眼能做主,你们这些?泼皮……”
“正好,我倒是想起来,前些?时日菀主的外卖声音因为门?类新还没定税,不?如趁着这个机会一起定了?”
秦亭巧笑侧头:“也免得?之后菀主在咱们宁州行走,没个章程。”
金家家主本要附和,一咂摸嘴,总算反应过来为什么需要决策的事情那么多,自己这张却独独能在最上头。
原来秦亭就在这等着,要借他这把刀,拿去一块杀卢菀呢!
他目光跟着众人滴溜溜转,最终都?着落在卢菀身上。
卢菀执掌卢家以?来,各路小世家几乎是轮番去找麻烦,此外更?有各种不?好听的话夹杂着再世家之间流传——
但明眼人都?知道,这些?腌臜话的源头是哪来的。
秦亭是长公主的姐姐,小陆夫人又是秦大娘子的忠实附庸,若非她二人示意,就冲着卢菀这个势头,下面人岂能这么折腾?
看来现在是压不?住,要正主亲自出手了。
虽然嘴上不?说,但众人其实都?期待着,想瞧瞧这小县主会如何?应对。
“听秦娘子的意思,金家想调税,是要按流水了?”县主微微垂下眼,手指拂过发带:“那么定阿菀外卖的税款,也是要按收入多少来分了?”
秦亭:“不?错。”
卢菀:“那么收入多少,是由?我自己估个数,还是你们来查?”
“您是县主,说起一个查字,我们商户人家是担待不?起的。”
秦亭嘴上说着担待不?起,脸上却半点没那个意思:“我等不?敢冒犯县主,您收入如何?,也只能估算个数字了。”
卢菀没忍住,一下子笑出来了,环视四周,有点诧异地问:
“别?告诉我你们之前这么多年的税都?是这么‘估计’出来的,那岂不?是想收多少收多少,人家要多少就给多少?”
此事说来荒谬可笑,然而也从?没有人放在嘴上大咧咧地直接捅出来。
卢菀见他们一副默认的样子,讽刺道:
“那我家新出的大荆点评,还有书局布庄胭脂铺,甚而是风如水,是不?是都?要被你‘估计’一遍,好供吸血?”
秦亭慢悠悠打着小扇:“不?是‘我’,是十三世会。”
那就是都?要交钱的意思了。
卢菀起身勾手,雪团发出被威胁似的呜呜声,然而卢菀眼下已经绑定世界辅线,它只是个废弃系统——
辅线的命令,它受制于天道规则,不?能不?听。
众人只见,原本在秦氏身后的小白猫,就这样一步步上前,伏倒在卢菀脚下。
卢菀:“若我就是不?叫呢?”
这‘杀猫儆主’的做派,直是明晃晃的威胁,然而秦亭却好似什么都?没看见:
“菀主,你可知十三世家本可以?各自为政,却为何?非要同?气连枝地过日子?”
她手中的锦面团扇放平,这才显示出来,上面不?是什么山水花木,绣的却是一座亭子。
“说得?不?好听些?,无?非也就是‘排挤’二字。”
秦亭手指抚过扇面:
“你若不?从?,我无?非也就是号召其余十二位世家,全都?不?同?你家做生意罢了。”
卢菀:“搞了半天,你是要做垄断?”
秦亭嘴角噙着笑,若有所思,赞许道:“垄断这词新鲜,不?过概括得?也更?准确,还是县主会说话。”
卢菀:“你真有那么大的号召力??”
秦亭抬眼:“县主不?信,可以?试试。”
两人对视。
众家主都?不?由?自主屏息敛声,动也不?敢动一下——他们一方面作为十三世会的原有势力?,不?愿意卢菀打破格局;
然而在另一方面,他们被须陆两家压抑日久,却又仿佛对这条破局的希望充满期待。
半晌,卢菀说道:“你确实有点本事。”
“过奖了。”
秦亭微笑,一手端过小茶盏抿了抿:
“菀主也不?必丧气,举凡新人,学学规矩都?是常事——小县主您在我首先?吃规矩,也不?是第一位了。”
卢菀:“怎么着,您老人家这是以?为自己赢了?”
秦亭:“……”
这是一句挑衅没错,她是宁州的隐性控制着,也是商会的头把交椅——
然而作为一个女人,这句话里?她最先?听见的还是一个“老”字。
秦亭嘴角的笑容有点僵硬,可以?强调:
“小县主,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所仪仗,不?过是花修明与庸南——眼下前线吃紧,就算回来了,花将军也多半是在通州;至于庸太守……呵。”
卢菀:“你以?为我同?你一样,离了男人不?能活?走到哪里?,还需要顶着夫家的姓装门?面?”
秦亭:“……”
点到夫家头上,始终雾里?看花让人无?处着力?的秦大娘子总算有些?露相;不?由?得?将底牌掀了出来:
“朝廷给了菀主一个县主的脸面——可你的嘉奖令上,可说了县主的封地在哪里?没有?不?过一个空壳子罢了。便是你现在做得?最大的外卖生意——若有朝一日,朝廷将流民调走,去其它州府安置落户,你的外卖员又从?哪里?来?”
卢菀抬了抬头。
今天一路过来,又是言语嘲讽,又是不?给座席,都?不?过是如软瓜烂菜一般的招数,唯有如今秦亭这种“联众合围”,“釜底抽薪”,才能让她高?看两眼。
秦亭见她神色变幻,便知戳到了痛处,继续补充道:
“我的嫡亲妹妹,是而今大荆唯一的长公主秦桥——菀主,你年纪小不?懂事,我提醒你一句;秦桥在做长公主之前,可不?是咱们这些?后宅妇人;她是在前朝做相国的。”
言下之意,要分置流民,她也不?是做不?到。
秦亭:“菀主,坐下吧,要不?了你多少钱——总归是饿不?死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啊今天实验室聚餐,回来真的好困——
但我还是能坚持三千!
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