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精神死亡,躯体健康”

邵元不敢耽搁,飞快出去调集牛乳;卢菀不松手,也没人当真敢上来把卢萝带出去;

三爷和四爷嘴上絮絮地劝:“萝儿确实太不懂事?了,回头让她爹打手板,您先放开,这么悬着手也累。”

卢菀手上半点没松,脸上云淡风轻,十分感激地说?:

“没事?,也好久没练了,就当试试手——嗐,小萝儿还?是孩子呢,打手板不成,不能体罚。”

卢尤氏狼狈地被自己的侍女扶起来,即便心疼得不行,气得牙根都要咬碎,却?还?坚持维持着笑脸,一字一字磨牙问道:

“不好体罚,菀主?这又是在做什么呢?”

卢菀满脸无辜:“五婶看不见吗?我在给萝儿梳头发啊。”

她扯着卢萝头发轻轻一提,惹得她骤然爆发出待宰鸡鸭一样的尖叫。

卢菀温柔地问:“哦,头发扎太紧了是不是?”

卢萝:“……”继续没命似地嚎叫。

卢菀心里有数,不过就是稍微抓住发根罢了,根本没有她表现得那么夸张:

“你叫这么大声?,是不是嫌姐姐手太松了,想更紧一点?”

卢萝瞬间闭嘴。

“噗!”

这群卢家的年轻人看卢萝没有当真被伤到,又见菀主?当真让这没分寸的小东西吃了瘪,一个个都在心里暗爽!

早就想抓这狗崽子的头发了好吗?!

这些年里里外外受过她多少?窝囊气,被她拐外抹角明里暗里地拐走?多少?东西?

恨不能给她抓秃!

邵元办事?利落,很快就带着卢菀需要的东西回来,恭敬地询问道:“菀主?要怎么用?”

卢菀手指一点:“浴桶摆在亭子台阶下边吧,那地方太阳大,把牛乳都倒进去。”

邵元一挥手,他?带来的下人们动作飞快地办好——

牛乳散发出醇厚的清香来,和淡淡的丁香甜味混合在一起,让人心情十分愉快。

“姐姐毁了你一碗牛乳,赔你一桶;小萝儿开不开心呀?”

卢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根本说?不出话!

卢菀微笑道:“小萝儿是自己进去,还?是姐姐送你进去?”

卢萝头发还?在她手里攥着,想也知道这个“送”是怎么送法。

卢菀一松手,小孩猛地抱住头,蹲在地上不动,正要大叫发作——

这招屡试不爽,只要遇到棘手情况她就立刻装病,接着她阿娘就会声?称要带她找大夫,而后迅速脱身。

若是她那些哥哥姐姐事?后再来找被自己拿走?的宝贝,她阿娘就会说?“萝儿人都病了,你怎么还?来刺激她?”

简直无往而不利。

卢萝:“我头好——”

“看来小萝儿是选第二种了。”卢菀根本不让她说?完,伸手就要再提起来。

“……”卢萝:“我自己走?!”

她抽抽搭搭站起身,一步一磨蹭地走?向那牛乳桶,满是鼻涕和泪水的脸不住往几个叔伯脸上瞄。

四爷:“这,菀主?,要不就……”

卢菀:“看来萝儿走?不动,玉珠,你帮她一把。”

“是。”玉珠从前跟在田氏身边,什么阵仗没见过?大踏步上前,两手抓住卢萝的衣服后心,横着一提——

好在浴桶也没多远了,借力一甩,卢萝就这么栽进了浴桶之中!

玉珠端庄地行了个礼。

卢菀点头,摆手让她退下;这丫头手里很有分寸,闹出的动静大,却?没当真伤到人。

卢萝扑腾两下,噗噗吐着嘴里的奶,扒着桶边站了起来。

比起同龄人,她属于十分矮小的那种,如果不踮脚抱住桶沿,牛乳就会没过她嘴。

虽说?精神上基本等同于死亡,□□上却?近乎于毫发无伤。

今后可以好好长大,做一个身坚志残的大人了。

卢菀亲切地挽住卢尤氏的手臂,笑着让大家都落座,一边往主?座上走?,一边笑吟吟对卢尤氏说?道:

“我说?了,萝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让她泡泡,也免得以后再像今天?这样‘不小心’腿软。婶婶说?是也不是?”

卢尤氏不去看后面?声?也不敢出的女儿,也不看赶着来瞧她笑话的其余几房主?母。

她心里恨得滴血,却?知道将来恐怕还?要指望着卢菀吃饭,因此即便已经气得内腑颠倒,却?不得不赔笑讨好:

“您说?的是,只是牛乳珍贵,平白让萝儿泡着,岂不是浪费?”

卢菀撩起袍襟坐下,做恍然大悟状说?道:

“婶婶说?得很是,她泡完也脏了。这样吧,等会宴席散了,就把这桶牛乳送到萝儿房里去,让她这几天?都喝了。”

卢尤氏:“……”

卢菀微微一笑,拉过她手拍着手背,亲切地说?道:

“婶婶是个不浪费的细致人,我会派人去看着,务必叫小萝儿都喝下去,保证一、滴、不、剩。”

“另外,”卢菀看着她抽搐的嘴角,愉快地说?:“既然她一个人喝,那这笔牛乳钱便由您掏了,这合情合理吧?”

卢尤氏咬牙道:“合、理。”

“那就好,”卢菀扔开她手,玉珠在后面?适时?地地上一块帕子,卢菀看也没看就接过来,嫌脏似地擦了擦:“婶婶落座吧,怪挡光的。”

卢尤氏捂住胸口,默默走?回自己的坐席上。

卢萝踮脚踮不住了,松懈下来,像个迷你小鳄鱼一样在水面?上露出眼睛鼻子,嘴因为被没过而无法出声?。

卢菀煞有介事?地点评道:“很可爱。”

她环视四周,只见不知为何?,收拾了小萝儿之后,这些年轻同辈们瞧她的目光竟意?外地和善亲切起来。

仿佛她替□□道了似的。

她的主?座之下,两侧的案几按照几房的长幼顺序依次排列,左侧是三房五房,右侧是四房六房;

除了还?没成家的六爷,其余几家竟都破天?荒地让家里主?母也坐在了自家老爷身边,参与这样的宴席;

小辈们也是头一次没有按照嫡庶分席,而是全?然按照年纪排序坐在下首。

这都是因为卢菀。

好像这个女人天?生就会带来变革,就会打破限制,她身上总是充满那样令人心动的活力,仿佛永远都能让身边的人充满希望。

六爷举起杯:“敬菀主?。”

其余几房的老爷也都跟着举杯,小辈们全?部?起身;卢菀点点头,笑着说?了一句“都坐”。

三房的主?母娘子笑道:“忙了一早上,菀主?也饿了吧,不如我们先开席?”

卢菀点头,菜色便流水一般送上来,菜点小而精致;这几房的年轻人们陆陆续续过来见礼。

他?们看着卢菀的眼睛都亮晶晶的,自我介绍时?十分积极,都捡着自己的长处说?,听着不像是见家主?,倒像是在面?试一样。

玉珠跪坐在卢菀身后,每介绍完一个,就低声?耳语告诉卢菀此人日?常生活中脾性如何?,有哪些成绩或不良记录。

都介绍过一遍,卢菀对卢家全?体人员就基本上摸透了。

起先麻喜和游妈妈都劝过,说?玉珠这小东西小小年纪就给卢菀下药,就算她有苦衷,像是背主?这样的原则性错误也不该被原谅。

更不该带在身边,否则恐有后患。

但是卢菀需要她。

一来,原主?当初被当做半个下人对待,对于世家间的规矩并不了解,然而这正是现阶段的卢菀最需要知道的;

二来,玉珠之前跟在卢田氏身边,对卢家这几房明里暗里的情况也最为了解;卢菀要收服卢家,就须得对关键人物的脾气秉性做到心里有数。

三来么……

卢菀看了看玉珠安静的侧脸。

之前没见到她弟弟玉宝的时?候,本打算将她姐弟二人远远送出宁州也就是了;

但见到那小男孩之后,卢菀就犹豫了。

因为玉宝的五官如果仔细看,其实与卢良臣非常相像。

反过来想想,田氏当初已经让卢菲给原主?下药,却?还?依然要当众驱逐她与康小娘母子,乃是个最能狠得下心,知道斩草除根的人物——

那么她既然杀了玉珠的母亲,又为什么偏偏肯留下她两个孩子?

留就留了,为什么又要带在身边养到这么大?

扣下男孩,把女孩放出去威胁,这更像是一种……报复。

“菀主?,菀主??”

卢菀回神,看向出声?的人,却?原来是三房的主?母。

这妇人长了张十分富态的圆脸,眼睛也是圆圆的,一副和气生财的笑模样;她身边的三爷陪着笑擦汗,也看着她。

三房主?母:“菀主?啊,你好些天?没回来,咱们家的事?可都等着你做主?呐!”

卢菀嗯了一声?,随手拿起桌上小瓷瓶里插着的丁香,不答反问:“今日?这丁香宴,是三婶婶做主?在这开的?”

三房主?母一向是个自扫门前雪的主?,从前就不管园子里的事?,因为嫌庶女位份低,从没正眼瞧过她,甚至都不太知道卢菀长得什么样子。

因此更无从得知从前田氏羞辱卢菀的时?候,便是让她去看管丁香树,此刻被问到这,还?在邀功:

“是是,这时?节啊,咱们家的花就属丁香开得最好!照顾的人十分上心呢呵呵呵!”

卢菀:“……”

卢菀:“看来三婶婶对我的付出很满意?。”

三房主?母的笑容僵在脸上。

卢菀微笑:“刚才?三婶婶想让我做什么主?来着?”

三房主?母:“……”

突然就想不起要说?什么了呢……

卢三爷看她不争气,用胳膊肘将她往后一挤,侧身对卢菀说?道:

“菀主?,上次卢良臣继任家主?的时?候,各房的铺面?生意?都是重新分过的……你看,现在有了外卖这个新买卖,菀主?是不是也拿出来咱们几家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