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秋寒当然把持不住。他在跑步机上疯跑了半小时,才将?那股子躁动?平复。一边汗如雨下一边腹诽:还是日本的男同事懂啊,才一张照片而已。回到房间又打开手机来看,不禁吞了口水。林春儿真是个小人精儿,他不过发了一张照片而已,她就?知情知趣发来一张睡衣照。
宋秋寒放大了照片来看,这件睡衣他没见过,八成是林春儿偷偷买的。林春儿是个做什么事都认真的人,有一天她窝在卧室里与宵妹打电话,宋秋家在客厅隐约听她说:“工作要认认真真,做/爱也要认认真真。不懂就?要学,我?还淘到一本电子版《中国性/史?图鉴》,姿势千奇百怪,只要有胆子,哪里都是战场...我?待会儿发给你?,你?本着文物研究的精神也仔细研磨研磨...”
林春儿满嘴跑火车,说者无意,宋秋寒听者就?有心了。原来女人在一起聊的是这个?比男人间还要开放,看这程度就?差用?各自男朋友的家伙事儿来比一比了。
宋秋寒还是小瞧林春儿和宵妹了,早就?偷偷比过了。
他听的脸红,却也知道自己有了一个对待床事也认真好奇积极进取的女朋友。诚如此刻,他不过发去一张湿漉漉的健身照,她就?发来一张惹人遐思的睡衣照,一点也不甘落人后?。
宋秋寒对这张照片简直爱不释手,看了又看,像个痴汉。他竟然用?痴汉形容自己,想必是被日本文化熏陶了?自嘲的笑了笑。
“睡了吗?”尚姨突然问他。
“还没,尚姨。”
“尚姨跟你?说件事,宋先生决定回国住一段日子。”
“那我?出?差回去把家里打扫一下。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机场接你?们。”
尚姨半晌没回,宋秋寒便打给她。尚姨接起电话,说道:“是不是嫌尚姨回的慢?我?找老花镜呢,眼睛看手机不清楚。”
“您最近有按时用?药吧?”
“有的有的,你?就?别操心尚姨了。你?听尚姨说,你?不用?特地打扫,宋先生不住在别墅里。他说两千年的时候在那里买过两处房子,后?来都交给房产经纪打理了。他挑了一处,房子在城里,热闹。”尚姨说着说着笑了:“得空我?再问问宋先生,还在哪儿有房产,别藏着掖着了,赶紧招了吧。”
宋秋寒被尚姨逗笑了:“他最近身体好吗?我?打过几个电话,他没接。”
“挺好。脾气也好多了。”尚姨想了想:“你?跟春儿说一声吧?别到时...?”
“好。我?跟她说,我?不会允许我?爸单独见她的。”
“那就?好。等确定了日期尚姨再告诉你?。”尚姨顿了顿:“跟林春儿相处的好吗?那姑娘特别好玩,尚姨觉得你?比从前开朗了。”
“相处的很好。等您回来让她请您吃饭,她有钱。”宋秋寒玩笑道,他才舍不得让林春儿花钱。他希望林春儿有个小金库,把她的钱都藏的好好的,这样?无论?经济形势什么样?,她都能?有后?路。宋秋寒也单独开了张卡每个月存一笔钱给她,他甚至请姜方路帮他起草了法律文件,万一他有三长两短,那张卡的所?有权是林春儿。他说过如果?一辈子不结婚,就?要把思考前置。他思考的十分透彻,才三十多岁的人甚至考虑立遗嘱了。姜方路笑他思虑过度,却也无比敬佩他。
“别,尚姨可舍不得花春儿的钱。她赚钱不容易,你?们去骑行的时候尚姨都看着呢,里里外外都是她。又要赚钱又要做好事,真是个好姑娘。”
“谢谢尚姨喜欢她。”
“何?止尚姨喜欢...”尚姨清了清喉咙,压低了声音:“你?们结束仪式那天,我?给宋先生送茶,看到他对着屏幕有笑模样?。他心里应当也是喜欢的。好啦,你?快睡。”尚姨挂断电话。
宋秋寒并不指望宋良玉喜欢林春儿,林春儿又不是玩具,喜欢她的人越多越好。宋秋寒不希望她刻意取悦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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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春儿睁眼已是上午九点多,想起乔瀚文好像明天做手术,今天该入院了。
她罕见的打他电话,他接的快:“什么事?”
“你?是不是明天手术?”林春儿问他。
“是。”
“住院了吗?”
“刚办好手续。”
“好,我?去看你?。”
“不必。”
乔瀚文挂了电话。林春儿切了声打给王瑾,问了他住院地址,离林春儿倒是不远。于是她起了床刷牙洗脸囫囵吞了两个鸡蛋,又喝了一杯牛奶便骑车出?发了。
烈日当空,她防护做得好,不至于晒到,可到了医院却像水洗过一样?,头发脸蛋都是湿漉漉的。找护士登记了探望信息,护士一眼又一眼看她,好奇来探望乔瀚文的女人。
林春儿不喜欢来医院。医院里的味道贯穿了她整个少年时代,有一段日子她甚至看到“医院”二字身体就?会有应激反应。
她站在乔瀚文病房门口很久,才终于走进去。
乔瀚文排了单人病房,此时正站在窗前透气,听到声音回过头,看到狼狈至极的林春儿。嫌弃的皱了皱眉:“不是不让你?来?”
“来看看你?。”林春儿在稍远的地方站下:“我?骑车来的,一身汗。离你?远点。”
乔瀚文看她红扑扑的脸颊心中软了一软,口中说出?的话却还是不中听:“你?吃那么多,是得大量运动?。”
“嘿嘿。”林春儿嘿嘿一声,从一旁拉了把小凳坐下。
“你?嘿嘿什么?”乔瀚文被她气笑了,靠在窗沿上,转身拿起一根烟,林春儿两步到病床前手放在呼唤铃上:“你?抽烟,我?举报你?。”
“你?管的真多。”乔瀚文放下烟,林春儿走上前去,拿过他的烟盒和火机,口中喋喋不休:“你?最好遵守医院的规则,别给医生护士添麻烦。”
她身上带着的阳光味道进了乔瀚文鼻腔,他深深看她一眼:“离我?远点,我?怕我?兽性大发拉着你?来一个病房play。”
“啧啧啧。有些?人明明要手术了,嘴还这么坏。”她将?烟和打火机放到腰包里:“术前检查什么时候做?”
“下午吧。”
林春儿点头:“什么时候公布你?得甲状腺癌的事?”
“视频二倩已经安排人帮我?录了。今天随时都行。”
“其他的呢?对外口径?”
“统一了。”
林春儿点点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乔瀚文就?那么看着她,看到她神情黯然,猜她或许想到陈年旧事。于是开口赶她走:“如果?不准备陪我?上床,那你?现在就?走吧。”
“那告辞。”林春儿起身向外走,都走出?门了,又转身回去了。乔瀚文还是站在窗前,就?那么看着她。林春儿的神情不见悲悯,她控制的好,但乔瀚文就?是知道,林春儿心疼他了。不是男女爱情的心疼,是出?于她对生命的热爱。
林春儿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过了半晌才抬起头来:“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能?安慰到你?,我?也不想安慰你?。都是成年人,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儿,你?别有压力。明天你?手术过后?我?还会来看你?。”
乔瀚文认认真真看她,她可能?不知道不管她多强势、多步履生风、多油盐不进、多见多识广,她神情之中还是有那么一抹天真的。她是一个很复杂的人,再复杂,内核都是干净的。他微微扯开嘴笑了:“你?怕我?死啊?”
“是。”
“我?不会死的,不是说祸害遗千年吗?”
“那你?至少能?活一千岁。”
“一千岁太久了,我?怕后?面没什么意思,七十岁可以吗?”
“那也行。”
乔瀚文难得不带嘲讽的笑出?声来:“那你?能?不能?把烟还我??”
“不能?。”林春儿用?手按住腰包:“你?别想了,我?不会纵容你?违反医院管理规则。你?忍着吧。”
瞪了乔瀚文一眼,转身走了。
她走了,把阳光气息带走了,乔瀚文有一瞬间失神。他想起当年他演过的一个角色,骑着马在荒漠上追日出?日落,那么执拗,以为?自己能?与日同辉。期间遇到很多很多人,发生很多很多事,但他都没有停下。他只想离光近一点。他追了一辈子光,垂死之际一个老妇人在他身旁痛哭:“你?追了一辈子光,却忘记了自己就?是光啊。”那个角色太荒谬了。
如果?他只能?活七十岁,那他已经过了大半辈子。这半辈子遇到多少人,看过多少事,丑陋不堪的人,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明明以为?自己看透了,却在这些?日子频繁思虑起生死因果?。
兰因絮果?,现业维深。
他从抽屉里又拿出?一根烟来,想起林春儿箭步冲到呼唤铃前说要举报他的样?子,又将?烟放回了抽屉。林春儿怎么那么理直气壮?她凭什么要求所?有人都像她一样?拥有美?好的品格?她凭什么以为?所?有在她眼前发生的坏事她都能?左右?乔瀚文冷哼了一声,又拿出?来,可最终又放了回去。
护士来通知他术前检查的时间,看到窗口放的烟,说道:“不能?抽啊!”
乔瀚文将?烟丢给她:“拿走吧,谢谢。”
“那行。感谢您配合。待会儿医生会来具体说术前检查的事,还要跟您交代一些?注意事项,您有家属吗?”
乔瀚文摇摇头:“没有。我?只有经纪人。”
“那...”
“没事,我?委托给经纪人了。有法律文件。”
“好的。我?跟医生说一下这件事。”
“谢谢。”
可爱的护士忍不住多说了一句:“其实没什么事儿啊,我?们医院每天都做好几床甲状腺癌手术。一点风险没有,你?别怕。”
乔瀚文笑了:“好的,我?不怕。”来自陌生人的善意,令他收起了爪牙。他拿起电话打给王瑾:“来吧,王女士。到了你?给我?签手术同意书的时候了。带着法律文件,不然不做数。”
“我?知道,我?在路上了。”
她还在康复训练,助理把她推到乔瀚文病房,两个人彼此看着,一个甲状腺癌,一个车祸死里逃生,竟都觉得有些?滑稽。
“好点了?”乔瀚文问王瑾。
“好多了,走的远了。”
“那就?行。”
乔瀚文将?王瑾推到床边,塞给她两颗车厘子:“我?的命交给你?了。”
“手术出?现问题我?肯定不同意抢救。”
“那我?谢谢你?。”
不管原来闹的多凶、说过多少难听的话,到头来还是彼此最信任的人。
王瑾的手机接连响了,她打开来看,网络炸了,乔瀚文得癌症的事转眼间铺天盖地。乔瀚文拿过看了,笑出?声:“林春儿动?作真快。雷厉风行能?成大事。”
紧接着王瑾和乔瀚文的手机都爆掉了,肖可捏着电话跑了进来,看着乔瀚文:“就?按照通稿上的说吗?”
“好。”乔瀚文拿过手机按了关机,又示意王瑾关机:“看看我?新经纪人怎么样?。”
肖可听到这句,冷静了几秒钟,而后?接起电话:“hello李小姐。”
“是,我?现在在医院。只是一个小手术,Joe很久前就?知道了,也意识到现代人因为?工作和生活的双重高压导致的身体崩溃,所?以他开始为?公益抗癌做宣传。”
“多谢关心。这个病需要修养一段时间,等他痊愈后?还会继续为?文艺事业做贡献。”
文艺事业?做贡献?乔瀚文扬起眉看肖可,等她挂断电话他说道:“通稿里没有这句。”
“新芽的人给改的。”
“新芽的人还改了什么?”
“还有几句,刚刚那个记者没问到。”
“发给我?看看。”
肖可翻出?来发给乔瀚文。乔瀚文看到那稿件上写着:“我?很庆幸我?知情的早,也在这段日子反思许多。未来我?将?持续义务宣传癌症支持,我?的基金会也会拨出?相应款项支持癌症病人抗癌。也希望大家珍惜生命,保重身体,持续回馈社会(用?聊天口吻说)。”
乔瀚文大笑出?声,把手机丢给王瑾:“来,你?看看,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的社会主义好青年写的稿件。”
王瑾看了也笑了:“又红又专,思想正确。最珍贵的是,她可能?就?是这么想的。可能?整个新芽公司的人都是这么想的。”
“需要改吗?”肖可问道。
“不需要。”乔瀚文说道:“如果?有人质疑这不是我?的风格,你?就?说我?前段时间学习了党史?。”
挺沉重一件事,突然有了一点幽默色彩。
王瑾看着乔瀚文扬起的嘴角,突然意识到乔瀚文究竟喜欢林春儿什么。他喜欢她,首先是因为?她是一个阳光灿烂的高尚的人。然后?才是别的原因。
乔瀚文可能?永远不会得到林春儿,但他愿意做那个追光的人,追在她身后?,看她发光,但不会忘记自己也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