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钻一回芦苇荡

一路哼哼唧唧唱着歌儿?回来的苏兆安,感觉天更高了,地更阔了,看到什么都更可爱了,两腿走路更是?格外的强劲有力了,当然,面对?弟弟妹妹们对?他忽然回家?的惊喜和好奇,声音也更加高亢了。

他道?:“今天,我是?和卫生院的郑医生到黄岭大队,给?人家?养猪场的猪打防疫针去了……”

苏兆安口?中的郑医生,就是?之前给?白?铃兰误诊的医生,苏兆安跑出去跟白?家?人说出自?己的想法后,回到卫生院一顿纠结后,还是?向郑医生坦白?了这件事?情。

原本,他胸中如同揣了条惴惴不安的兔子,已经做好了接受郑医生万簇利剑直向他射的准备,却不想,人家?郑医生却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倒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且说,郑医生在听?了他的分析后,不但?对?他大加赞扬,还十分有兴趣地和他深入探讨了一番类似病例,待到最终证明他的诊断是?正确的时,郑医生对?他就更加的另眼相看了,今天他出诊到养猪场打防疫针,更是?特意点了他的名。

当然,按理来说,这应是?兽医的事?情,但?还是?那句话,这时候农村兽医队伍十分薄弱,基本没有正儿?八经的兽医,都是?只会一星半点的没有脱产的社员,所?以,就像公社那名革委会主任说的,赤脚医生不但?要能一手给?人看病,另一手还要能给?牲口?看病。

苏兆安咕嘟咕嘟地灌下一碗水后,继续道?:“这个季节,是?猪瘟、猪肺疫、猪丹毒等流行病的高发期,传染性高,死亡快,黄岭大队的养猪场养了十来头猪,自?然不敢忽视,我们下午才过?去的,弄得晚了,刚好郑医生家?也在附近,就说今晚先回家?,明早才回卫生院。”

这年头,国家?虽然号召大力发展畜牧业生产,但?各生产队养猪的家?庭都算是?少的,更何况是?这种专门的养猪场了,所?以,苏兆安刚转述完,就引来了兆康的一声惊呼——

“哇!养猪场!那不是?有好多猪?过?年时候,不是?能分好多肉?队里不是?有好多大粪?”

苏兆灵:……这关注点,果然棒棒哒!(→_→)

苏兆安闻言,禁不住咧嘴一笑,面颊上?的肌肉暄腾腾地鼓了起来,精神头更足了。

“可不是?嘛,他们这个养猪场,大得很,养的还不是?小猪秧子,而是?一溜的老母猪,得有十来头,说是?专门拿来生小猪崽的,养猪场大门口?还有两个民兵专门把守咧,比大队部还要金贵,猪场后头还有一个大粪坑,那个料肥得哟,啧啧啧!也不晓得,我们队什么时候也能有这么个养猪场!”

兆康:“哇!”

两人不愧是?亲兄弟,很快针对?这个话题哔哔起来,话里话外的,都是?对?人家?养猪场满满的羡慕加嫉妒,待这一话题暂时告一段落,苏兆安终于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小灵子,昨天是?不是?有人拿了一只兔子和三张兔皮给?你们?”

不等苏兆灵回话,兆康就头点得像拨浪鼓般,抢先道?:“嗯嗯嗯,收到了,那么肥一只兔子!”他边说边用手画了一个大圆。

兆蕊见状,也跟着猛点头,笑眯眯地告诉苏兆安另外一个好消息:“二姐的广播稿上?了县广播,昨天还得了一个本子,还有一斤奖励米。”

兆康继续抢答:“傅大哥中午还拿了一条鱼过?来,说祝贺二姐得奖,二姐说晚上?傅大哥和阿桥哥过?来吃饭呢!”

苏兆灵:……好吧,该说的都说了,姐一点都不介意做个哑巴,省心,省力,还省口?水。

就像那句本地话说的:“话多了麻烦,不如留点口?水养牙巴!”

苏兆安脸上?洋溢着大大的笑容:“我在公社也听?到你的广播稿了,果然不愧是?我的妹儿?,嘿嘿!”

苏兆灵:……

晚饭时分,家?家?户户的灶房陆陆续续地冒起了炊烟,从门窗口?袅袅腾向天空,整个村庄一片浓浓的烟火味儿?。

苏家?灶屋里,苏兆灵噔噔噔地在砧板上?,把兔肉切成拇指盖大小,下锅,旺火呛炒,很快,屋里就飘出了一阵让人恨不能变身涎巴虫的香味儿?……

油烟味太重,苏兆灵把苏兆安并双胞胎都赶出屋外,两小只无奈,只能一面不断吞咽口?水,一面强迫自?己听?馋劲儿?比他们好不了多少的苏兆安,吧唧吧唧地科普新学到的牲畜疾病防疫知识。

“5月到9月,小猪最容易得猪瘟,也就是?我们平时说的烂肠瘟,所?以你们一定要注意,平时除了要保持猪圈整洁,不能给?猪仔舔食粪尿污水,还要注意猪仔的健康状况。”

“如果发现?小猪体温忽然升高,没有力气,眼睛发红,背腰弓起,喜欢钻草窝,只喜欢喝凉水,吃不下东西,大便先干后稀,甚至猪腹、耳根、四肢、屁股慢慢长红疹,就一定要注意……”

苏兆安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黄的白?衬衣,高高地挽着袖口?,正一心二用地给?双胞胎“讲学”呢,带着礼信的傅敬疆和傅敬桥兄弟俩,伴着夕阳的余晖,走进了苏家?小院,同样的,立马就被苏兆灵弄出的香味征服了。

傅敬桥不由自?主咕噜一声,咽了一把口?水,随即,脸上?立马害羞地染上?了一片臊红,声音轻得如羽毛:“大,大哥……”

傅敬疆很贴心地当作没有听?到,下一秒,听?到动静的苏兆安脸上?立刻现?出惊喜之色,站起来,朝两人快步走来:“傅大哥你来了,这就是?阿桥吧,和你长得蛮像的。”

傅敬疆看到苏兆安,颇有意外地挑了挑眉:“今天下午回来的?”

苏兆安点头回答“是?”的同时,双胞胎像两个打坠的石磙样,缀在他后头同样笑嘻嘻地跑了过?来,大声喊起人来:“傅大哥,阿桥哥!”

同一时间,听?到外面说话声的苏兆灵,也从灶屋里探出头来,手里还拿着锅铲,同样笑语嫣然的:“这就是?阿桥吧?”

原本还有些腼腆害羞的傅敬桥,看到苏家?人果然如大哥说的一般,对?人随和,脾气好,心里原本的几分尴尬和紧张,慢慢消除了,他双眉舒展,先是?向苏兆安三人回礼打了招呼,跟着,特意朝苏兆灵喊了一声:“嫂子!”

苏兆灵:……

乐见其?成的傅敬疆:“咳!”

今晚的苏家?,饭菜香,人热闹,在座的人除了傅家?兄弟,还有三叔公和他家?孙子小兆海。

当然,兆康过?去请人时,三叔公原是?不答应小兆海也过?来的。

虽说目前他只有兆海一个小孙子,平时也是?当金包卵一样疼的,但?他也是?个明事?理的人,这年头,谁家?里都是?穷哈哈的,傅敬疆过?来吃饭,他当长辈的过?去蹭吃喝也就罢了,再带上?个小的,算怎么回事??

但?别看小兆海才六岁,他也知道?,被叫去吃饭,往往都有好吃的呢,所?以,初时见自?家?阿爷紧绷着面皮连着摇了三次头,小兆海原本的欢心雀跃,顿时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瘪着嘴,要哭不哭的,看着真真是?可怜弱小又无助。

小兆海怕自?家?阿爷的脸色,兆康这个犟板筋可不怕,他朝小兆海伸出手,拉长声调吆喝了一声:“阿海,过?来!”

小兆海闻言,立马破涕为?笑,哒哒哒跑过?去牵住了他的手,随即,一高一矮两个小家?伙,立马撒欢尥蹶子地朝外头跑了出去,溜得比兔子还快。

随着风儿?,飘过?来一句嘻嘻哈哈的话儿?:“三叔公,你慢点儿?走哈,我们先去了,嘻嘻嘻!”

眼看着自?家?小儿?子跑远了,苏有岩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干巴巴地问他阿爸,“阿爸,这,这咋个办,你看那臭小子……”

三叔公瞪他一眼:“人跑都跑了,还能咋个办?个贪嘴的娃儿?!去,把家?里拿两瓶红薯酒拿过?来!”

如愿以偿的小兆海,一边吸溜着口?水,一边和兆康几人忙着大口?吃肉,那一钵油光发亮浓香四溢的鱼萝卜,最是?得到他们的喜爱,傅敬疆和苏兆安,则陪着三叔公慢吃满喝。

吃饭嘛,自?然少不了摆龙门阵。

三叔公先是?过?问了一遍苏兆安这段时间的培训学习情况,听?说人家?医生今天出去给?牲畜打防疫针,还特意点了他跟着,眯着眼咧着嘴笑得温和和的,好好地把他勉励了一番。

“好好好!领袖都说了,广阔天地大有可为?,现?在全国上?下,有志气的青年男女,都在各个角落一刀一枪地为?国家?做贡献,眼瞧着你的路也踏出来了,三叔公也就放心了!”

苏兆安在队里时,每天不是?吃了饭出工,就是?出完工吃饭,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僵硬的模式,那日子过?得就像一潭死水,直到这段时间,每天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他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提升了一万倍。

他一脸神采飞扬地向三叔公表决心:“三叔公,你放心吧,我一定好好干!”

三叔公点点头,又跟傅敬疆聊起了部队,问他通信兵具体是?做什么的,夸傅敬疆在部队七年多是?好样的,又说在部队多吃点苦多多锻练也好,将来才有出息云云,傅敬疆都耐心地一一回答,说着说着,三叔公忽然话头一转,问起了田地改良的事?情……

傅敬疆早有准备,他没有重复苏兆灵之前说过?的那些,而是?把他在高中学农时老师讲过?的一些知识,结合自?己在部队时看到的一些报道?,以及本地的实际情况,向三叔公道?:

“领袖提出的‘八字宪章’中,土就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我们新安公社好多田地收成不好,就是?因为?好多田地都是?粳性土,这种土死、僵、板,通气不好,不爽水,耕耙以后很容易淀浆,不起泥头,就是?我们常说的‘水泡饭’,这种田地,供肥差,粮食种下后没有‘力气’,想要高变稳产,关键是?精耕细耙,改良沙粘比例,在坡地上?修梯田……”

傅敬疆说得不疾不徐,有理有据,最后道?:“这个冬天,我阿爸也打算好好地整理我们队名下的田地,希望通过?不断的改良实践,战胜不利条件,做到人定胜天!”

三叔公有些晕乎乎的,虽然听?得不太懂,但?对?傅敬疆的话却更是?莫名信服了。

“你这娃儿?好,啥样都懂,难怪人家?都说部队是?座大学校,大熔炉,最会培养人,造就人,个个都是?国家?的铜墙铁壁,不像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身上?的零件儿?都稀里哗啦了,脑壳子也生锈咯……”

这一顿,人人都吃得浑身冒汗,心满意足。

三叔公背着手,嘴里哼着调子,咿咿呀呀地踩着小步子回家?去了,说实话,之前他虽然在话头上?支持改良田地,但?心里头还是?有几分七上?八下,落不到实处,这次,终是?心安了。

至于苏兆海,闹着要留下来跟兆康玩耍,苏兆安看了看傅敬疆和苏兆灵,眼珠子咕噜一转,故意问几个小的:“小猪仔疾病防治第二课,幼畜下痢,哪个想听??听?得好的有奖励。”

果然,几个孩子闻言,纷纷高举双手:“我我我!”

傅敬桥伸出嘴唇,轻轻地在刚沏好的茶水杯子边抿了一口?,然后斜着眼睛,不着痕迹地看了他大哥和未来的嫂子一眼,抿嘴一笑,也像个小孩子般举起了手。

“还有我!”

傅敬疆非常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苏兆安的好心,望望外面的天色,有些期待地看向苏兆灵。

“我们,出去走走?”

傅敬桥偷偷地看着自?家?哥哥这副涎巴虫般的模样,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

仲夏的夜晚虽然没有初春的夜晚来得迷人惬意,但?对?小情人们来说,唱得上?气不接下去的蛐蛐儿?,摇曳飘荡翩翩起舞的芦苇丛,星星点点流星般灿烂的萤火虫……也别有一番情趣。

傅敬疆,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和喜欢的姑娘,钻了一回芦苇荡。

看着身边的姑娘,傅敬疆只觉得一阵心潮澎湃,某种一直在他心里蠢蠢欲动,却又一直被他强行按按捺的“想法”,忽然变得生机勃勃活蹦乱跳起来,身体内压抑许久的岩浆,瞬时间如万马奔腾般不可遏制。

意随心动,傅敬疆快速低头,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擦着苏兆灵花瓣般的唇,做了一个摩擦燧石的动作……

下一秒,苏兆灵惊愕地睁大了眼睛,食指抵唇,有些不敢相信,就在刚刚,一秒钟之前,她竟然被傅同志,蜻蜓点水般的偷吻了……

苏兆灵:啊咧咧!傅同志这胆儿?,是?越来越肥了!

姑娘的眼神太过?震惊,傅敬疆被她看得有些心虚,咳了一声:“我,我过?几天就回部队了……”

傅敬疆话音刚落,一串银铃般的欢笑声,在仲夏夜的芦苇荡里响起,那笑声仿佛带着钩般,深深地钩住了男人的心,也无形中增加了他的勇气,一直憋在心里的旧话,再次如出闸的洪水般,脱口?而出。

“小灵子,等明年我们结婚后,你就跟我随军吧!都说男人是?犁耙,女人是?沃地,该浇的时候就得浇,该耕的时候就得耕,要不然,一年到头没有人打理,这犁耙就锈了,地也荒了……”

苏兆灵:嗷哇哇!傅同志,这是?在开?车吧!是?吧是?吧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