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宾客说得一点儿也没错。
别看姬冰玉等人年纪小,但雁父可也是有着九十八岁高龄的人了。
雁父本?名雁文涛,资质尚可,按理说也是个不错的修仙好苗子,只是他出生时恰逢魔界动?乱,各地皆是动?荡不安,那时的雁家不比如今的有权有势,难得得了雁文涛这么个好苗子,于是更是尽心尽力地培养,便没有拜入四大?门派。
起?初雁父倒也算得上争气,炼器、筑基、金丹统共加起?来也用了不到三十年,然而就在雁家以?为后续有人之时,雁父的修为却也只到此为止了。
所以?一直以?来,“修为”“寿数”可以?说是雁父的心头大?患,偏偏姬冰玉哪壶不开提哪壶,硬是将两个雷点全部?踩了个遍。
“长命百岁”,不就是咒他早死?吗?!
“岁岁如今朝”,不就是咒他的修为一直停滞不前吗?!
这祝福送得还?不如不送!
雁父听完姬冰玉的“祝福”后被气得险些晕厥过去,身旁的管事连忙上前服了对方一把,低声?:“大?人,还?有客人在呢!”
对,还?有客人在。
雁父暗中掐了把自己的手心,他看向周围的宾客,勉强笑?:“小女顽劣,不知轻重?,让各位见笑了。”
纵使?雁父自己已经被气了个半死?,但死?要面子的他绝不会让旁人看出他的怒火与尴尬,从?这点上来说,他和雁流苏不愧是一脉相承的亲生父女。
有了雁父开口,原本?有些凝滞的氛围又重?新热络了起?来。
“哈哈哈,年少轻狂!年少轻狂!”
“是啊,少年人总是如此,天不怕地不怕的。虎父无犬女,能拜入长清门中,想来这位小姐也是极有天赋啊!”
这几个宾客的修为、家世均在雁父之下,平日?里也就靠吹捧雁家混混日?子,最是擅长察言观色,此时见雁父脸色不对,几个年轻的宾客当即跳了出来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为雁父造势。
然而这一次,雁父却不想以?往一样高兴:“哼,她算什么!不提也罢!”
年轻的宾客僵在原地,显然不知为何一向喜欢听人吹捧的雁父当场甩了脸色,最后还?是一个知?些往事的年长宾客不着痕迹地拉了年轻人,又顺势给雁父敬了杯酒,将事情掩盖了去。
“你们这些小年轻哟,就想着逞能出风头,可惜见识浅薄,对那些陈年烂谷子的旧事,一点也不知?。”年长者?敬完酒后,对着年轻宾客?,“这下好了,踢到铁板了吧?等着大?人收拾你吧!”
有了这年长宾客开头,后面自然有一堆人跟着敬酒,众人觥筹交错间,似乎将方才的小插曲抛在了脑后。
见状,惹得雁父不渝的年轻宾客松了口气,他方才被年长者?的话吓得冷汗直流。眼见雁父走到了另一处,年轻宾客赶紧借机走到了年长者?的身旁,先是连连?谢,而后又悄声询问。
“不知前辈可否告知方才雁老爷何故动?怒?晚辈初来乍到,隐约听人说,雁大?人与他女儿关系极好,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年轻宾客颇有几分疑惑,分明之前听说雁文涛很喜欢听旁人夸耀他的后辈,怎么今天忽然如此不悦甚至动?怒?
“这关系好不好的,也要看是哪个女儿。”
年长者?语重?心长?:“你没发现,方才那管事口称的是‘姬小姐’吗?”
“这有何不可?”
“诶呀,你从?北边流明谷哪儿来,自然觉得没什么不可了,但在这其?他地方呀,孩子通常都是随父亲的姓氏的。”
年轻宾客瞪大?了双眼:“诶,您说得对啊!那着姬小姐是虽母亲姓?”
年老者?点点头,语气中也带着些惋惜:“是啊,当时姬家虽然隐于凡尘,可到底是老牌世家,雁家根本?不敢招惹,于是便主动?提出,让孩子随母性,以?结两姓之好。”
“后来姬家被魔族报复,一夜之间死?了个赶紧,彼时这位姬小姐出生不久,就被新婚的雁大?人抱回雁府了。”
“咦?”年轻人稀奇?,“既已新婚,犹念旧人。这么说来,雁大?人倒也是有情有义。”
年长者?摇摇头,意味深长?:“是啊。”他压低了嗓音?,“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据说那姬家留下的东西,全是珍品,比起?那长清门的九重?天阁与藏珍阁都不弱呢!”
“哎,也就是这姬家不行?了……你年纪小不知?,这姬家人啊,俱是仗义疏财,你若是帮了他们,随手就会送个东西给你。据说曾经就有个凡人,因为帮着那姬家人捡起?了一片树叶,然后……”
年轻人听得入迷,见年老者?不再继续,赶忙追问?:“还?请前辈明示?”
年老者?低低?:“然后这个毫无修炼根骨的年轻人被赠予了一件天品法器以?及丹药无数,直接凭借这些一步登天!”
他说完后,对着年轻人洒然一笑,又叹了口气,连?了两声“机缘!机缘!”,而后抬脚飘然而去。
等年轻人反应过来时,那年长者?早已没了踪迹,唯有地上方才他站立的地方留下了金光点点,汇成?了一个莲花图样,又顷刻消失无踪。
这……!
年轻宾客瞪大?了双眼,他倒吸一口凉气,又狠命掐了下自己的胳膊。
——来去无踪,独生金莲!
这是传说中不世出的元婴老祖才能做到的事情啊!
年轻宾客口中默念着“机缘”,眼眸却越来越亮,像是见到了食物的恶狼似的,马上就要发起?进攻。
这青年本?名禄昊苍,机缘巧合下入了?,然而家中突有变故,禄昊苍无法,只能放弃修炼,另谋生路。
又有半仙与他算命,说他的运气都在东北方,于是禄昊苍将信将疑,终是往东北方而行?。
一路上他也听了不少传言,有人说,在雁府做宾客很是简单,只要会吹捧就行?,能拿到不少银钱。
谁知今日?出师不利,这条路竟是要被堵死?了。
不过万幸,还?有别的路!
禄昊苍深吸了一口气,眼神?逐渐坚定下来。
为了妹妹,他也不能放弃!
若这世间真有神?仙,就请他保佑自己一切顺利,尽早赚够钱,医好妹妹的病吧!
……
……
“师弟,你确定他会来找我们?”
裴乐夜从?暗处出来,神?色颇有几分怀疑:“这人也许现在会被我们唬住,可他又不是傻子,过一会儿转念一想,八成?会悟出不对来。”
是的,方才那个“年长者?”是由谢喻安扮演的,而地上什么“独生金莲”,也不过是一些糊弄人的小把戏罢了。
“信或不信,只在于他自己而已。”
谢喻安敛起?眉眼,经过这几年的成?长,少年的五官可以?说是愈发精致了,颇有几分“美人相”。
不过不是原著中那种阴郁的美,相对而言,现在的谢喻安更平和沉静。
“他当然不是傻子,相反,他很聪明。”
如果禄昊苍不聪明,谢喻安也不会找到他。
聪明人最知?应该怎么做,尤其?是在他迫切的需要一些东西的时候。
裹紧了身上的外袍,谢喻安微微一笑,对着裴乐夜?:“寿宴有三日?,师兄暂且稍安勿躁。”
“呿,我本?来也不着急,正好路过,就来看看你这边进展的如何。”裴乐夜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为了避免谢喻安误会,还?特意加了一句,“师弟做事师兄一贯是放心的,这次是路过、路过而已,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啊。”
对于裴乐夜的口是心非,谢喻安微微一笑,没有点破。
要真的是“路过”,又怎么能恰好从?裴家偌大?的队伍中离开,又恰好来找到他呢?
和裴乐夜相处几年,这位师兄的脑回路谢喻安早已摸清。
直来直去,没有半点绕弯,最多也就是像现在这样,分明是担心他又顾忌着他的心情不敢直说,结果最后那句话,落在旁人耳朵里,反倒会像是反讽一般。
谢喻安轻轻摇头:“我这里无事,师兄还?是快些回去为好,免得让家里人担心。”
裴乐夜嘿嘿一笑,也没推辞。
毕竟他本?是从?裴家来贺寿的队伍里偷溜出来。
之前得知谢喻安早他们一步回到了谢家时,裴乐夜就有几分不放心,而如今谢喻安和谢家的关系又是众所周知的不睦,作为师兄,裴乐夜觉得自己有必要关心一下师弟。
既然谢喻安这里并无大?事,裴乐夜当然是要回去的。
说起?来也是奇怪,即便旁人都说裴家的暴发户,可好歹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说不得过几年又是一个新贵——然而裴家这一代的子弟却一个比一个奇怪。
比如性格狗腿又擅长潜伏的裴乐夜,比如极其?喜欢与人喝酒的裴乐天。
“一敬天,二敬地,三敬鬼神?,四敬苍生——哎呀,今天可是雁大?人的寿宴,雁大?人若再不与我喝下这杯,就是看不起?我们啊!”
这人的嘴怎么这么能说?
雁父已然喝得有些上头,他看什么都是晕乎乎的,见有人敬酒也一口闷了下去。随后一撩衣袍,再次端起?了桌上的酒杯,与对面之人碰杯后,将酒一饮而尽,摩挲着触感?温凉的酒杯,欣慰一笑。
当即有人凑趣?:“雁大?人这杯酒瞧着新鲜,又是从?哪里得来的珍宝吗?难不成?是雁大?小姐送来的生辰贺礼?”
经历了方才一事,谁还?不知?这大?小姐才是雁大?人的心头宝,至于那小女儿,恐怕连根草都不如呢。
这人的话可真是戳到了雁父心坎上,他哈哈一笑:“珍宝谈不上,这酒啊确实是流苏送来的,这杯子嘛,却是仿造的浮屠天境里的神?器。”
虽是仿造,但能和浮屠天境扯上一点关系,也是荣幸之至啊!
“浮屠天境?!”有人惊呼?,“雁大?人居然去过浮屠天境吗?”
这一嗓子颇有几分尖锐,不过众人也能理解,这可是在说浮屠天境啊!他们眼神?愈发热切,即便是之前不太说话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身体前倾,期待得到更多关于浮屠天境的消息。
云绯绕孤星,浮屠迷天境。
早在三千年前,龙、凤等上古神?族羽化而去,他们留给此间最后的珍宝就是“浮屠天境”。
浮屠天境中珍奇异宝无数,传说中有缘者?一步登天,当场飞升也并无不可。只是这浮屠天境极看机缘,千年难得一见——最起?码,这几百年里,从?没人见过浮屠天境的出现。
如今这修仙界中,只能依靠前人留下的史料记载,来推断曾经天界的存在了。
雁父被这一嗓子喊得清醒了许多,意识到自己多嘴后,他背后顿时冷汗直冒。
“这是我当年游历时,被路边小商贩哄骗买下的东西。”雁父神?色急转,乐呵呵?,“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来!裴家小兄弟!我们继续喝酒!”
众人再次举杯,气氛其?乐融融,只是心中各自的想法,就只有他们自己知?了。
……
比起?雁家正堂内的时不时尴尬一下的气氛,姬冰玉这里可就松快多了。
自从?她托人将留音石带给雁父后,那些管事便再也没来烦过她。
不过同样的,姬冰玉发现她被限制在了后院。
姬冰玉倒也不急,反正寿宴有足足三天,而她如今所得知的消息,远比雁父等人想象的都要多。
“冰玉妹妹!”
姬冰玉脚还?没踏入后院,就听一?故作惊喜的嗓音响起?。
好了,每次这种开头,姬冰玉甚至不用思考,就知?一定是神?奇女主雁流苏又开始做作了。
说?雁流苏,姬冰玉原本?已经将她抛于脑后,几乎要忘记她了,结果雁流苏偏偏写了一封信,托人送来了长清门,说是自新秀比武姐妹分别后,她极其?想念姬冰玉,盼望着这一次能够趁着雁父的生辰宴得以?一聚。
收到这封信时,恰好天?也在,想起?姬冰玉当年是怎么“扬起?你们的骨灰”的天?当场沉默,随后深沉提问:[爹,你怎么看?]
姬冰玉皱着脸,将信扔到了垃圾桶。
这简直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她一路上都在猜测雁家如此迫切希望她的缘故,直到方才,姬冰玉瞥见了雁流苏脸上丝毫不作伪的惊喜,整个人鸡皮疙瘩瞬间布满了全身。
偏偏容清垣又趁着此时与她传音:[阿玉觉得雁家人这些人在想什么?]
因为是传音,容清垣的语气依旧不急不缓,好似这一切都不过在他鼓掌之中,翻不起?太大?波澜。
比起?提问,他更像是在循循善诱,引导着姬冰玉思考。
姬冰玉沉默了一下,若有所思?:[大?吉大?利,今晚吃鸡?]
[……]
容清垣无奈失笑:[正经些。]
[我们不妨打个赌,猜这‘黄鼠狼’多久会忍不住?]
姬冰玉?:[一来一回,三回合。]
容清垣轻笑一声:[我猜啊,不到一回合。]
不到一回合?
姬冰玉来不及的纠正容清垣,就听耳旁再次响起?了雁流苏饱含情感?的嗓音。
“——冰玉妹妹,你怎么不理我?”
好嘛,果然是不到一回合!
根本?不需要自己的回复,对手直接切断了交流,并重?回起?点再次进行?攻击。
姬冰玉发现,一旦遇上原著这对“璧人”时,她完全不用说一个字,对方自己就能把戏接下去。
比如现在,雁流苏见姬冰玉长时间没有应答,不由蹙眉垂下眼帘。
她在人前贯来是大?家闺秀的端庄做派,难得做出这幅楚楚可怜的模样,自然是引得许多人心折。
比如现在,姬冰玉当即发现有些人对她怒目而视,还?有些人目露不屑,更有些人已经控制不住要开口替雁流苏抱不平了。
好熟悉的画面,好熟悉的人物,除去某几个角色换了人当,这简直和当时新秀,雁流苏企图霸凌她时一模一样啊。
只是那时的雁流苏还?算是伶牙俐齿,而现在的雁流苏,却因心急,连一回合都撑不到啊。
姬冰玉叹了口气,颇有些爷青结的伤感?。
雁流苏?:“妹妹?你……”
“啊,狼姐姐,我没有不理你。”
“郎?”一个小姑娘皱眉,“雁姐姐明明是姓雁,你是她妹妹,怎么连她名字都搞错?!”
“这不重?要,无论狼还?是雁,总归就是禽兽之一就对了。”
姬冰玉笑眯眯的开口,她懒得管旁人因为她这话而惊疑不定、青白交加的面色,自顾自地走到了雁流苏身前,当着所有在场女眷的面,姬冰玉十分诚恳的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狼儿啊,你这次拜年的姿势不标准,这样可不行?。”
“来,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支棱起?来,再对我拜一次年啊。”
“这样啊,来,我们就从?磕头开始吧!”
随着姬冰玉最后一个字落下,后院狂风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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