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才都过时多久了,除了欧吉桑谁还听这些啊?”
“搞笑艺人本来就很底层啊,所以都穿的奇奇怪怪的吸引眼球,你看他那衣服像不像裙子?”
林野闻言,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半绣云纹墨色大褂,沉默着。
“阿咧?怎么不说了,更没劲了。”
“就这样也要做街头搞笑艺人吗?”
“还拿着扇子,天很热吗?怕不是有点毛病吧?”
林野把缎面折扇在手心轻轻一磕,抬头看向对面那三个头发五颜六色、正戏谑着自己的高中生。
“喂,小白脸,你去清水街做牛郎都比这里赚的多吧?”
“别说了别说了,这位可能回家会抱着今天赚的硬币哭吧!”
回家?我要能回家,还用在这受这气?
林野冷笑一声,迈着四方步,悠悠走上前来:“红毛,没错,就是你。你但凡多读两年书就该知道‘漫才’这可是老祖宗留下的玩意。怎么,不识字是吗?你长脑袋就为了插那几根头发?”
“你,黄毛。有什么可瞧不起搞笑艺人的吗?你这外貌条件,天生就是吃马戏团这碗饭的啊。”
“还有你,红不红黄不黄的毛。你是不是去牛郎店面试光顾着问工资没记得问条件啊?应聘失败也没事,回头找你好兄弟照顾照顾生意就行。不过算了,我看你们关系也没多铁,他俩用剩的染发膏才给你用。”
林野肚子一饿脾气就不大好,再加上今天搭档临时有事,自己出来撂地卖艺本就生了一肚子气,正巧遇上没事找事的小混混——下午三点还在外面闲逛的杀马特高中生——吐槽一通心里这才舒坦了不少。
“算了,我今天心情不好,想骂人,所以不骂你们了。”
说罢,他把手一背,决定今天的演艺事业告一段落,溜溜达达的走了。
那三个高中生智商果然跟不上发量,这才反应过来林野是在怼他们,在后面骂骂咧咧地追了过来。
而林野哼着太平歌词,已经拐过了街角,杀马特高中生快步追上,却再也没找到林野的身影,挠头不解。
三米多高的屋檐上,林野一个漂亮的翻身,跨上了房顶,拍了拍手,叹了口气,满眼都是疲惫。
这要搁以前,堂堂林野能为了躲三个高中生就上房吗?
半个月前,他还是华国数一数二相声世家的三代独苗,生来虽然一直被父亲当作接班人严格管教着,但穿衣饮食也是样样不缺,粗笨累活更不必亲自上手。
十七岁生日当天,他刚在自家的剧场亮了相,和搭档连说两场,又独唱了一段太平歌词,博了个满堂彩,算作正式“出道”。
结果一下台,眼前一黑,再醒来,就到东京了。
准确说,是东京的垃圾堆里。
显然,他穿进了一个叫林野的东京男人的身体里,这人和他差不多大,模样也很像,但生活环境可是天差地别。
原来的“林野”是个穷光蛋,住在垃圾处理站旁边的桥底下,林野穿过来的时候不知怎么还穿着说相声那身行头,结果刚起身迈出一脚就踩进了一坨比芝麻糊还糊的泥坑里。
他原来那身大褂和折扇,都是定制的,可给他心疼坏了。而他一直养尊处优的又不知道怎么洗衣服,幸亏有好邻居——住在隔壁垃圾堆的老大爷——借了他半块肥皂,这才弄干净了。
之后几天,林野确实迷茫了一阵,全靠着自己能说会道的本事从大爷嘴里慢慢套出了原主的情况。其实也没啥好了解的,大爷就知道他说自己一直能看见鬼,人多的地方一概不敢去,经常往桥底下一卧就是一天。
林野本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根本不信什么怪力乱神的,结果那天晚上,七八只扇着翅膀的“小鬼”乌央乌央的飞到林野身上,差点吓得他去给柏拉图亲自道歉。
好在,原主的记忆也慢慢苏醒,林野才知道他穿到的这个世界有一种叫“诅咒”的东西,而他原本是个什么咒术师,因为胆子小,被东京的一间专门给咒术师开的学校给开除了。于是才到了东京郊区这个人少垃圾多的风水宝地。
而那些缠着他的“小鬼”,也不是什么上道的玩意,名叫“蝇头”,是最低级的诅咒,以人的恐惧为食。
——他原主的恐惧特别多,就特招这些玩意。
但林野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根本不知道怕字怎么写,蝇头不一会就都散了,就剩下一只傻不愣登的粉色蝇头腻歪着他,他觉得还挺新鲜,就留着在身边当宠物,赐名“粉美丽”。
费了半天劲,林野终于走回了垃圾堆。一抬眼就看见粉美丽正趴在大爷身上,蠕动着自己不太雅观的身躯。
“大爷,您怎么了?”林野走过去,蹲下。
大爷裹紧自己的小被子,颤颤巍巍道:“我……我怕是要不行了。”
“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
大爷指指自己的肚子:“钻心的疼,冷汗止不住的流。我要死了,林野桑。今晚,我怕是不能和你搭档去漫才大会了。”
说罢,大爷决绝地闭上了眼睛。
林野瞅了瞅旁边打开一半的破罐头:“大爷,您这不是快死了,您这是吃坏肚子了。”
“不,我这是要死了,让我去吧。林野桑,我会在天国祝福你一切顺遂,我听见妈妈的呼唤了……”
林野看了看,附近唯一在呼唤他的就是正在他身上嘤嘤叫唤的粉美丽,于是伸手把它薅到了自己身上。
“您这就是找借口不跟我去漫才大会吧?”
大爷转过身,避开林野的眼神:“怎么会呢,我们佐藤家族的男人从来不怯场,哎呦,可疼死了,哎呦…”
林野就纳了闷了,这一块说漫才的主意要说也是大爷提出来的,怎么到节骨眼上就在这装病。
他刚穿进来那几天,虽然人迷糊,但还保持着每天早起吊嗓练声的习惯,这大爷说他嗓音好,说话有感觉,应该去做漫才——就是日本类似相声的艺术。
林野合计这也是条生路,正好用上自己的老手艺,于是他就去网吧通宵学了几天,自己写了几个漫才节奏的段子。但漫才需要搭档,他就忽悠着大爷天天跟自己去外面当街头艺人练练默契,也算是成了个组合,效果还不错。
今天他们本要去在海滨举办的漫才大会,能不能拿名次不重要,重要的是去了一人能领五百日元,这可是一天的伙食费啊!
“可咱们前几天搭档漫才不是好好的吗?”林野眼珠一转,损招涌上心头,“唉,算了,您要是过去了,我就把您这套铺盖都抱走留个念想,再联系东京大学医学院,把您的胴.体做成标本,永世流芳……”
“大可不必!”大爷蹭的一下坐了起来,语重心长:“咱们前几天就在街边,瞎说一通无所谓,反正也没啥人看,今天那大会,说有500观众啊,而且‘玉子烧’、‘绿色美乃滋’、‘汉堡人’那几个有点名气的组合都去,咱一对比,多丢人呐!”
“还有500日元呢!”
“不去,我把我头发卖了也有500日元。”
……
经过一段时间的以理服人,最终林野用“把大爷扛在肩上”的方式,成功劝说大爷来到了海滨会场。
——幸亏原主体力甚好,走这一路都不带气喘的。
表演八点开始,现在才七点半,沙滩上的人已经挤的坐不下了。
去后台签了到,林野才把大爷放下了来,感叹道:“看来漫才在日本还是很受欢迎的嘛!颇有我大华国对相声的热爱!您瞅瞅这些应援物,讲究,真讲究!”
大爷:“呜呜呜呜呜呜呜。(你有种把我嘴里的大列巴拿走)”
结果某当红女子组合开场表演结束后,四百多位粉丝也全走了,剩下的才是来听漫才的,林野数了数,观众足足有17人之多。
第一对组合是去年才拿了日本漫才大赛第一名的“玉子烧”组合,吐槽位(捧哏)言辞犀利,配合装傻位(逗哏)梗巨多,引得很多本对漫才无感的路人也过来听个热闹,观众人数飙升。
林野:“这就叫‘文好可破’,哪怕再冷的把式,说出花来都有人喜欢。”
大爷:“呜呜呜。(nsdd)”
第二对组合是某深夜档电视节目的常驻嘉宾,跟传统5-10分钟的漫才时长不同,他们擅长讲20分钟以上的段子,且会加入各种咸湿桥段,听的林野直皱眉头,觉得这简直是糟践艺术。
但转头看看大爷,口水都流到脚面了。林野的脚面。
接着第三组、第四组,表现都各有千秋,让场子里稀稀拉拉的坐上了一百来号人。
“下面,让我们有请,第一次来参加演出的组合‘我真的很想吃饱饭’。”
主持人报完幕,林野就仿佛有聚光灯加身,款款走上台。
他是一点都不怯场,结果回头一看,大爷没了。
刚一松绑就直接跑没影了。
观众见他一个人上台,都觉得有点奇怪,但又觉得可能是什么设计,便耐着性子等着。
豆子大的汗水从林野脸旁流过,他也没多少舞台经验,不知道此时该怎么办,不过他就知道一条,开场了的戏就要说完,断然没有中间下场的说法。
林野沉了一口气,突然福至心灵,那些个大师,相声开始之前不都得垫个小曲儿吗?
“楞个楞个里格楞,话说今天的来宾,长得都不错,您看这位大爷,头发特别多。”
“这位大娘,一看就富贵,活到九十九,永远不受罪。”
“这位小姑娘,眼珠像星河,不过你昨天的男朋友,不是这一个。”
观众一片哄笑。林野本来就长得好看,现在这一笑更是八面春风,虽然词不咋上的了台面,但林野嗓子又好,再加上观众从没听过漫才前面唱歌,都觉得挺新鲜。
林野眼睛在场下飞速找着有特点的观众,希望能制造点话题,心里也清楚不能一直这么唱下去,脑海里疯狂转着主意。
突然,他看到最后一排,一个宅男旁边坐着一个银色头发戴着眼罩的男人,心里咯噔一下。
咯噔的原因是他隐隐约约在记忆里想起来,自己好像很怕这个人。
原主怕的人?难道又是个“诅咒”?
怪不得穿的这么奇怪,还没粉美丽好看,林野腹诽道。
“最后一排的小胖哥,你可往旁边坐,那边有个小鬼魂,我帮你除除厄。”
林野边唱边快步走到最后一排,观众都以为他还在表演状态,乐呵呵地看着他。
“你且看我这一脚,让你的霉运通通pa……”
话音未落,林野飞起一脚,朝宅男身边的五条悟脸上踹去。
观众都惊了个呆,没见过表演中段突然开始大武生的。
“啪”!
五条悟用手轻轻挡住这一脚,反手一扭,让林野直接摔了个大马趴。
“哈哈哈哈哈!”观众爆发出一阵笑声。
五条悟俯下身,用手轻轻挡住林野的麦克风:“怎么一个多月不见,你就这样对待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