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她怎么竟……不知?道呢。
这世上,哪怕是并肩战斗多年的本命剑,有?朝一日也将刺入她的心口。可是有?那么一个人,永远不会背叛,永远比其他人更爱自己,没有?条件、毫无保留。
苏斐然神色怔怔。
无为流着泪,乐不可支:“你原来竟真?不知?道我究竟是谁……”
她笑?得?前仰后合,直不起腰。
苏斐然缓慢回神,说:“现在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无为擦掉眼泪,方才笑?得?气短,缓了几缓才起身,说:“我就是你的自私。”
苏斐然说:“不是自私——”
“不是自私?”无为悍然打断,高声道:“不是自私!”
“你难道猜不到让姜花花回家,她可能遇到危险?可你还?是让她回去!”
“你难道没怀疑贵身阁有?问?题?可你利用韩述毫不手软!”
“你难道不知?道柳弱水要做什?么?可是你——”无为恨恨地扔下一句:“一句挽留都没有?!”
声声质问?袭来,苏斐然一言不发地听完,轻声问?:“那又如何?”
“如何?”无为笑?指着自己:“这就是你的心魔,你想要抛弃掉的,我。”
苏斐然不禁笑?起来。
无为面色不快:“你笑?什?么?”
苏斐然摇头,目光清净:“我想你误会了。”
无为嘲讽地笑?:“我误会了什?么?”
“我想抛弃掉的,不是自私。”她迈上一步,来到无为面前。相同的身高,相似的模样,不同的表情。
她抬手,指尖在无为脸颊轻轻划过,声音眷恋:“我想抛弃的,是纠结。”
无为不由得?问?:“什?么纠结?”
苏斐然笑?起来:“你这样的纠结。”
无为怔怔地抓住她的手。
苏斐然捧着她的脸,像面对另一个自己:“我为何要抛弃自私?为他人而抛掉对自己的爱,这很可笑?。可你偏偏介意——”她一字一字,缓慢而坚定:“我不想介意。”
无为反问?:“我不该介意吗?”
苏斐然笃定:“不该。”
无为眉间陡起戾气,推开苏斐然:“所以你要杀我!”
苏斐然退开一步:“是你想杀你。”
“你想杀我,所以,我想为你杀了我自己!”无为目光狠厉。
“我为何杀你。”
“我让你动?摇!”
“没有?什?么让我动?摇。”
“因为你抛弃了我!”
“可我并未杀你。”苏斐然平静地说:“你活着,我的心魔尚在。可我从未动?摇。”
无为失语。
苏斐然道:“或许我曾经动?摇,所以有?了你。没有?人能够从不动?摇。但动?摇从不影响我的选择。我愿意为自己的选择辗转反复,但从不会为我的选择失望后悔——我会一直走?下去。”
她目光坚定地伸出手:“和你一起。”
像被蛊惑似的,无为情不自禁地探出手去,失望地低喃:“原来……我竟不能动?摇你吗?”
苏斐然握住她的手:“可你存在着。”
无为定定地看着她们交握的双手:“是啊,我存在着。”
她像做出什?么决定,反握苏斐然的手,勇决地迈上一步,目光平视,神色平和:“你赢了。”
苏斐然不说话。
“你赢了。”无为凑近,与她额头相贴,鼻尖相触,呼吸相闻,声音缥缈:“我说服我……心甘情愿为你而死。”
上丹田,眉心。中?丹田,胸口。下丹田,小腹。她们仿若连体?婴儿,密不可分。
苏斐然握紧她的手,低语:“你也赢了。”
“是啊。”无为笑?起来,是苏斐然无法笑?出的容色灿烂,“不能决定自己的生,至少决定自己的死。”
她闭上眼睛。
耳边微风吹拂,鸟鸣啾啾,一切如此美好,而此后,她将借她人双耳闻见。
浑然如一的气息渐渐消匿,似也化作空气,无处不在,又无迹可寻。
苏斐然睁开双眼,身前已空荡无人,唯有?一支银簪在地。心头怅然,又烟消云散。
此时太一生水诀在神识闪耀,书页翻动?,残卷后又续新篇,摊开一页。
第一义:生民。
如无为的名字,刻入她的灵魂。
柳弱水等了很久,才等到苏斐然推门而入。
她有?片刻失神,很快恢复如常,背靠房门问?:“道心可以传承吗?”
“通常不可。”柳弱水又说:“但心魔本是道心的一部分。”
苏斐然点点头,走?到床边时问?:“你都听到了?”
柳弱水点头。
苏斐然屈膝压在床边,俯视他:“我什?么都知?道,但我不能挽留。”
“挽留又有?何用。”柳弱水微笑?:“无用的事,你向来不做。”
苏斐然点头:“你说的对。”
柳弱水轻吻她的指尖,抬眸浅笑?:“不如做些有?用的事。”
但其实?,这或许也是一件无用的事。
修士双修寻求阴阳契合以修灵力?。女修难以收获快乐,不快乐则阴气不足,阴气不足则双修无益,因此,在阴阳交缠前,男修通常会以其他方式引女修收获快乐,再进入正式双修。
一切为了修炼。
可他们正在进行的双修,于修炼毫无助益。
只是快乐而已。
——可也没有?快乐。
他们夫妻百年,曾切磋出精湛剑术。柳弱水虽已生疏,经此前摸索,已入佳境。但苏斐然却?突然显出前所未有?的破坏力?,像地底滚出融融岩浆,暴烈蛮横,摧枯拉朽。
脆弱的身体?遭此折磨,柳弱水一言不发,只间或渗出无法压抑的低吟。
忽然,苏斐然停下。
他立刻反应:“怎么了?”
苏斐然躺回旁边,漠然道:“你走?吧。”
柳弱水一时不动?。
苏斐然又说:“我需要复命。”
“……好。”柳弱水点点头,捡起零落的衣衫,掩上斑斑的痕迹,将腰带结紧,衣襟理正,长发束起,动?作慢条斯理、有?条不紊,最后坐上轮椅。
转向苏斐然时,他已经准备妥当,红晕退尽,呼吸平稳,唯有?领口处露出半点青紫,在白皙肌肤上尤为显眼。
苏斐然不自觉盯着那青紫看了两眼,又正视柳弱水:“说吧。”
柳弱水卧底贤门,为的是最重?要的消息。风迎微的下落,和营救之法。
言语不足以说明,他作下图画,在各处关窍做好标记并一一说明,最后说:“有?人会帮你们引开曲望道。”
能够引开曲望道,那必然是贤门内应。苏斐然问?:“谁?”
柳弱水只说:“到时你自会知?晓。”
苏斐然收起图画,问?:“我必须去是吗?”
柳弱水答:“她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