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多多怀孕了。
她昨日才发现,今天便兴冲冲地站上论武场,取得了历史性的?突破。她战胜了一名金丹,却?意犹未尽,拉着苏斐然还想试试,苏斐然指指身上伤口,无情拒绝。
何多多不好勉强,颇感失落,又掏出?一块饼干咔哧咔哧地吃起来?,粉屑落了一手。
苏斐然那有些诧异:“你现在能吃饼干?”
何多多茫然:“为什么不能吃?”
苏斐然看向她的?肚子。
何多多摸摸肚皮:“对?啊,我?肚子里有娃了,当然更要吃了!”
说着,“咔嚓”一大口。
苏斐然不清楚这世界里修士们怀孕是如何调理的?,既然炼丹的?何多多说没事,应该就没事。
只是对?何多多肚子里揣了个娃,苏斐然还是觉得有些奇妙,便问:“这孩子谁的??”
何多多又是一脸茫然:“在我?肚子里,当然是我?的?啊!”
苏斐然自?知失言,便换种方式:“她的?父亲?”
“没爹。”何多多语重心长地拍拍苏斐然肩膀:“你是不是在人间待久了啊,总觉得孩子非得有个爹——哎不对?,你不是就待了十年吗?”
进入修真界前?,何多多也长在凡间,只是年岁太?短,又值少不更事,因此凡间对?她的?影响可以忽略不计,理所当然道:“我?没打算给她找爹,反正有我?这个妈就够了。”
很快她反应过来?:“啊,你是想问谁提供的?阳气??”
苏斐然正愁找不到合适的?语言表达自?己?的?意思,闻言便点头。
何多多恍然:“我?就随便找了一个嘛……”
苏斐然问:“谁?”
何多多抓了抓脸:“就那个闻言明啊。”
苏斐然还没说什么,何多多便解释道:“我?只看得上嫡传,可嫡传里面大师兄不能动,就只剩下他一个了,虽然残次点,但矮子里面拔高个儿,他还算勉强啦……”
“然后?你就和他睡了?”苏斐然心道这何多多不行动则已,一行动便如风驰电掣,悄没声儿的?就把事情搞定了。
何多多还有些不自?然:“也没有那么强硬啦,我?当然还是问过他的?意思啦。我?就和他说我?想生个孩子,找他借点阳气?——还不了那种。”
“他同意了?”苏斐然实?在想不出?,常年撕扯得不可开交的?两个人,居然还能认真讨论借阳气?的?事情。
“是啊。”何多多说:“本来?是不同意的?,但是我?和他说了,不同意也没关系,大不了我?去别的?宗门找,那时?候五宗盛会就要召开了,男人还不有的?是。拿点阳气?而已,我?还不了阳气?,能还阴气?啊。公平交易。”
“当然,”何多多振振有词:“能内部解决最?好内部解决,不熟的?男人我?不了解质量。”
就这样,她和闻言明开始了“借阳气?”活动。
“但是他太?差劲了!”何多多不爽道:“借了好多次才成功,要不是昨天发现肚子里多了个婴,我?还得再来?几次。”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个婴?”苏斐然问。
何多多显然已经考虑了很久,磕一口苹果说:“我?打算把它记录下来?。这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吗?我?很想知道它究竟是怎么生长的?,又能给我?带来?什么样的?影响。断代之?前?倒是有女修记录过这种事情,比如孩子生长到某个阶段,妈妈应该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如何培养成出?优秀的?宝宝,如何判断孩子的?性别和发育情况——但她们记录的?角度和我?想知道的?不太?一样。我?找了很多典籍,发现断代之?后?,大家都不愿意生孩子了,就更没有人关注这件事了,所以我?要做第一个。”她看向苏斐然,坚定地重复:“我?要做第一个!我?要把整个过程记录下来?,让后?世的?所有人都以我?为参考!”
“她们会记得你。”苏斐然说。
“我?不只要她们记住我?。”何多多说:“我?还想知道生孩子究竟能不能给妈妈带来?好处——除了那些我?有了孩子、有了传承、有了依靠,或者有了爱的?结晶之?外的?好处。”顿了顿,她放轻声音,“我?想知道,如果道分阴阳,阴阳生万物,那么,阴阳二气?在我?体内结晶,能否助我?悟道——或者,至少我?能知道,‘复归于婴儿’在结婴之?外,真正体现在婴儿身上时?,究竟是什么模样。”
她抬眸看向苏斐然,粲然一笑:“你不觉得这样很有趣吗?”
苏斐然看着她,一时?失言。
半晌,低声说:“是。”
“啊哈。”何多多道:“所以,今天的?记录里我?就要写:发现婴儿的?第二天,我?轻松战胜金丹初期剑修!”犹豫片刻,又道:“再加上:食欲大振,吃嘛嘛香!”
苏斐然:你任何时?候都能食欲大振吃嘛嘛香。
怀孕极大程度地满足了何多多的?好奇心,此后?她便在练习做饭之?余,让出?时?间来?研究肚子,就连五宗盛会对?她的?吸引都没有那么强烈。
论武大会结束后?,论道大会即将开始,与宗门大会的?论道流程不同,五宗盛会的?论道是真正的?“论”道。因为道玄而又玄,数万年来?无人能够尽晓其理,常常只求成一家之?言,因此论道发展到最?后?,往往是他说他有理,我?说我?有理,胜负难以定夺。所以,论道大会并不存在胜负之?分,每人只需论道一场,在规定时?间内,就某一话题各抒己?见,但求达意而已。
相比于论武大会,论道大会才是五宗盛会的?重头戏,以多少届的?经验来?看,论道大会中,时?常有弟子在交流辩驳中当场顿悟,因而各宗都十分注重这一环节。
像何多多这样悟性超拔、道心明确而无疑的?人,已经在步步接近目标,论道只是锦上添花。但如苏斐然这般悟道中常有疑惑者,论道便是学习的?大好机会。
为最?大程度发挥论道大会的?启迪作用,五十余场论道依次举行,每场一个时?辰,分十日结束。苏斐然抽到荣枯阁一名弟子,论道于第三日展开。
论道场上,两人相对?而坐。旁边选题处,荧光闪烁。两人神识交织缠绕,共同探入,荧光缓慢演变,化作两个字:自?然。
论道意在交流,引发思考,而非攻讦,因此开场相对?平和。荣枯阁弟子率先开口,中规中矩:“何谓自?然?”
何谓自?然?
任何人都能随口出?言:春华秋实?是自?然,风雨雷电是自?然,生老病死?也是自?然。
苏斐然答:“自?然而然。”
荣枯阁弟子道:“何谓自?然而然?”
苏斐然道:“自?身如此。”
对?方又问:“如何得自?然?”
苏斐然答:“无为而自?然。”
对?方问:“何者无为?”
苏斐然答答:“道无为。”
对?方问:“何者自?然?”
苏斐然答:“万物自?然。”
对?方问:“道自?然否?”
苏斐然答:“道自?生自?长,自?然而然。”
对?方问:“万物因何自?然?”
苏斐然稍愣,但仍就连贯的?思维回答:“道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
荣枯阁弟子身体前?倾,目光锁紧:“既然道辅万物之?自?然,则万物之?自?然是自?然而然否?”
苏斐然答:“道无为,因此万物自?然。”
荣枯阁弟子皱起眉头:“如此,有一问请教苏道友。既然自?然意为自?然而然、本身如此,那么,万物如何能言‘本身如此’?”
苏斐然无言。
荣枯阁弟子又问:“道自?生自?长,因此自?然。道生一,既而生万物,则道生万物。万物自?长,却?由道而生。既不能自?然而生,又如何能称自?然?”
自?身如此,自?然而然,才能够称自?然。道必定自?然,但万物不能决定自?己?的?出?生,即便能够决定自?己?的?生长,又如何能称自?然?正如人的?出?生不受自?身控制,生长的?边界受到物类的?制约,在这样情况下的?“自?然生长”,当真是“自?然生长”吗?
可是,难道又不是自?然吗?
苏斐然想了想:“若自?然为一自?然,则万物非自?然。但若自?然非一自?然,则道为绝对?自?然,万物为相对?自?然——皆是自?然。”
荣枯阁弟子弯腰:“多谢赐教。”
苏斐然既而问:“受道友方才启发,在下有一问请教。道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那么道是为,还是不为?”
对?方答:“道可为,却?不为。”
苏斐然问:“何解?”
答曰:“为而不恃,即是无为。辅自?然是‘为’,而万物因此自?然,便是‘无为。’因此,道‘无为而无不为’。”
苏斐然又问:“道友认为,是否可以理解为:道有‘为’的?能力,然后?才有‘不为’的?选择?”
对?方皱眉:“苏道友之?意是?”
苏斐然答:“道生万物,而后?辅万物之?自?然。按方才讨论,万物不能决定其生,因此得‘相对?自?然’,而道能决定自?生自?长,又决定万物之?生,因此成‘绝对?自?然’。道对?万物的?‘为’与‘不为’皆建立在这一基础上——它决定万物的?生。因此我?言,道首先立于万物之?上,方有‘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居’的?选择。倘若道未生万物,道非绝对?自?然,则即便道愿‘为’,仍无力‘为’。所以,先有‘能为’,方有‘愿为’‘不愿为’。”
换言之?,‘道’有主宰万物生死?的?权利,方有选择做与不做的?权利。
一旦这样解释,那么,‘道’对?万物的?“辅而不敢为”,即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悲悯。
论道结束。
没有既定的?答案,只有问与答,或思考却?不能答。但有些问题,本不需要答案。
修道者所修,不在《道德经》,不在天地运行之?道,而在自?身圆融之?道。
离开论道场,迎面见卫临棹。他只问一句:“有何感触?”
苏斐然答:“《道德经》有涯,而道无涯。”
卫临棹颔首。
苏斐然自?他身边擦过,出?门时?又遇见无为。论武之?战后?,两人再无交流,无为此番似专门在此等候,苏斐然却?只当未见,正要错过,忽听无为道:“我?认同你的?观点。”
苏斐然停步:“哪点?”
无为道:“确立权威,方有选择的?权力。”
苏斐然回过神来?。
无为上前?几步:“卫临棹问你有何感触,你骗了他。”
苏斐然微笑:“你很了解我?。”
“当然。”无为嘲讽地笑:“没人比我?了解你——”
话音未落,苏斐然身形忽动,下一刻,银簪抵在无为颈项,声音响在无为耳边:“这你也想到了吗?”
无为笑:“我?想到你不会下手。”
“是吗。”苏斐然轻吐两字,银簪猛力刺下!
没有成功。
刺下的?瞬间,苏斐然感到清凉掠过,怀中已经无人,不禁悚然一惊,复命剑出?鞘,看向来?人。
看到的?时?候,她握紧了复命剑。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激动。
谷先生。
她衣袂飘飘,似要乘风归去,目光上扬,空洞无物。无为正在她手边,抓住她手腕惊呼:“谷先生!”
谷先生茫茫然低头,眼?睛缓缓聚焦,看到无为,才想起自?己?做了什么,悠然一声叹息:“你们终究再见。”
苏斐然立刻问:“我?们为何不能再见?”
“你们当然可以再见。”谷先生的?目光又放得极悠远:“你们最?好再见……”
苏斐然眯起眼?:“她欲杀我?。”
“杀你?”谷先生又扯回飘忽的?注意力,点头:“嗯,她是想杀你。你也可以杀她。”
苏斐然冷静道:“这便是我?们不能相见的?原因?互相残杀?”
“唔。”谷先生沉吟片刻:“算是吧。”
“算是?”苏斐然笑了笑:“那真正的?原因是什么?难道是——”
她说:“我?们同命相连?”
“唔。”谷先生又沉吟:“算是吧。”
她说:“她是你的?心魔。”
作者有话要说:参考文献:
刘笑敢:《老子》自然观念的三种含义
刘笑敢:老子之自然与无为概念新诠
曹峰:“自生”观念的发生与演变:以《恒先》为契机
关于道的自然的第一性,万物自然的第二性,以及道的“不敢为”建立在绝对权威基础上,来自课上老师观点。老师主攻法家思想,所以对老子的解读主要从政治方面考虑。不过我认同《老子》本是政治哲学。
为写这篇文参考了很多文献,大部分都融在文中的各处论道以及设定里,没有特殊注明。
主要参考刘笑敢、曹峰、池田知久的论文。
当然,道理都很浅显,毕竟更深的我也写不出来2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