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师妹

姜花花带着苏斐然交给她的任务,离开了合欢宗。

苏斐然让她帮忙调查姜家?和贤门的关系。这个问题在她心中萦绕许久。姜昭节和姜羡固然是姜家?的人,可他们和姜家?许久没有联络,缺乏了解,恰好姜花花撞上来。她在姜家?受宠,母亲十七姑又实力强劲地位够高?,有接触核心的机会?。

姜花花初时不同意,但就如?她所说,在一众排名里,家?族固然重要,却不及她自己。

苏斐然试探出她这想法时,稍稍有些惊讶。姜花花对姜家?而言,便是培养后代的器皿,显然越驯顺越有利,可在这样的管教?下,她仍长成有几分叛逆的模样,这绝不是姜家?那些人的本意。正因如?此,苏斐然倒不排斥收她为徒。何况,收徒后她再敢出言不逊,师母教?训徒弟,天经?地义。

送走姜花花,苏斐然又拐回院落,刚走进,四道目光刷刷射来。

她又忘了什?么。

姜昭节和姜羡已经?结束“比剑”,各据一角,形成一条线,在对峙的气氛中绷紧。苏斐然正处在线段中间,不偏不倚。

她看向姜昭节。对上他的目光。

再看向姜羡,对上他的目光。

苏斐然抬脚,四道目光又刷刷落到她脚上。

在这四道目光中,苏斐然目不斜视地走向房间,“碰”的关门。

姜昭节和姜羡同时起身,察觉这一点?,又对视一眼,飞快向门口走去,同时来到,又同时伸手,同时扣门。

苏斐然说:“进。”

门开了。一人抓着一扇。

姜羡没忍住:“你干嘛跟我学?”

在他说话?的工夫,姜昭节已经?迈进去——被姜羡扯着衣服向外?薅。

姜昭节二话?不说,挥手间,“刺啦”一声,衣衫碎裂。姜羡愣愣看着手中破布片,回神后一看,姜昭节半臂赤、裸,直直向前走。

“你不要脸!”姜羡扑上去,拐着他往外?拽。

姜昭节不发一言只向前,姜羡不甘示弱,两个人挤在门口,互不相让,扯得门扇“吱呀吱呀”地响。

过了会?儿,两人同时停下动作,齐齐正视前方。

苏斐然来到面前,微微一笑:“滚。”

一脚一个踹出去,关门。

门外?传来“噗通”“噗通”两声。

门内,苏斐然叹息一声:踹人踹出惯性,这样不妥……

念头刚起,就听姜羡在门外?喊:“你干嘛先踹我!”

姜昭节声音冷硬:“因为你是先任。”

姜羡反唇相讥:“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姜昭节冷冷:“彼此彼此。”

苏斐然:看来踹得太?轻。

她设下禁制,任他们争来吵去,她只专心打坐。突破金丹期后,她感到对水系治愈术的掌控有所突破,却又止步不前。本该多加练习,但诸事缠身,至今没有空闲。或许,她该去找找契机。

修炼结束,苏斐然睁开双眼,打开房门,又看到那两个人。

姜羡冲上来,语速飞快:“我马上要回剑门我们能谈谈吗?”

姜昭节没有抢先,仍看向苏斐然。

苏斐然沉默片刻,开口:“没什?么可谈的。”

姜羡面色暗下去,努力维持笑意:“我……我知道的。我当然知道没什?么可谈的。”眨着眼,一滴泪珠自眼角滚落,他勾起嘴角笑,语气轻快:“可是总觉得,如?果什?么都不说,我会?不甘心啊。”

“别哭。”苏斐然叹息,指尖擦掉他的泪水。将收回时,姜羡握住她的手,怅然地笑:“你变了啊……你从前不会?说这样的话?的。”

她只会?茫然地问:“为什?么要哭?”

可现在,分明知道这样的情绪没有意义,可她还是安慰:“别哭。”

在他离开的那些日子里,她是不是也?这样对待姜昭节,在他做出莫名其妙的举动时,明明满脑子都是“你真?奇怪”,却还是会?笨拙地说:“哦。”

分明他才是第?一个人啊。可是当她改变时,他已经?不在她身边。

“啊,这样想想,总觉得自己在给别人铺路……”姜羡不停地眨眼:“忍不住更?难过了呢。”

“不过,”姜羡忽然笑起来,看向姜昭节:“想到你将来可能会?有同样的想法,忽然又开心起来了啊。”

姜昭节面色沉凝,手中握剑:“不劳你费心。”

“那祝你好运。”姜羡点?点?头,又转向苏斐然:“我是闯出来的,姜家?的人正在追捕我,我需要回剑门躲避……我们估计很难再见了。作为朋友的话?……拥抱一下?”

苏斐然抱住他。

姜羡趁机凑到她耳边,低声:“恭喜你入道。很高?兴,我也?曾助你悟道。”顿了顿,声音哽咽:“虽然很讨厌大哥做出这种事情,但还是希望……你遇到的每个人,都能帮助你在悟道途中——更?进一步。”

苏斐然抱紧了些。

“哈,”姜羡却主动松开手,笑容灿烂:“有没有觉得我很善解人意!”

姜昭节站过来:“善解人意的你该走了。”

姜羡瞥他一眼,板正面孔:“我这就走。”

他走了,没有回头。

姜昭节本该庆幸,可见他茕茕背影,心头却笼上难以言喻的愁绪。这愁绪堪堪升起,姜羡忽然扭头。

“啊对了,”姜羡狡黠地笑:“五宗盛会?就要开始,到时候我们会?再见的!”

姜昭节面无表情地拔出剑来。

人影消失,他转过头,正对上苏斐然的视线。

苏斐然道:“我有话?和你说。”

“不用说了。”姜昭节收剑,垂眸看剑身的亮色缓慢敛入鞘中。

抬眼时,面色不苟,语气郑重:“你曾毁我道心,又铸我道心。而爱情与否,本不重要。”

苏斐然曾问:“以复命剑入道,失剑则动摇道心。以我入道,失我又当如?何?”

姜昭节答:“你不会?死?。”

可此时他却恍悟。

失又如?何?死?又如?何?

入合欢宗正式修道的第?一课上,先生就曾说过,天地间情有万万种,无论亲情、友情,还是爱情,都不过其中之一。情修最忌讳的便是专情,专情即是执念,爱一物而舍其他,即是无情。

情修眼中,不应只见入道之情,还应见出道之情。能入能出,方得其朴。

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是谓复命。

“天道循环,不过复归其初。”姜昭节说着,低眸看手中剑。他曾失去复命,换以新剑,曾心有不甘,终归于平静。如?今,已能目光坦然道:“我到底不是剑修。”

“剑修是修,不是剑。”苏斐然回答。

“的确如?此。”情绪收拾得干干净净,姜昭节微微颔首:“师妹。”

苏斐然郑重:“师兄。”

对于执拗的姜羡、死?板的姜昭节,有些事情似乎很麻烦。可出口后发现,他们骨子里都是洒脱的,和每一个情修、或每一位寻道的修士相同。

钟情而不纵情。

相处时一无所觉,分别时反而感慨万千。

两人皆已离开,那些纷繁复杂的思绪随之散净。苏斐然想起此行目的,又向韩述住处走去。

韩述来到合欢宗,打着探亲访友的名义找苏斐然,住处自然在她附近,可眼下他不在房中。苏斐然到他经?常去的地方走了一圈,遇到的弟子都说战斗结束后他便走了。再问战斗结果,意料之中的,他又被揍了一顿。

韩述充分表现了他的顽强。从妖族领地到合欢宗,所过之处,人人喊打。合欢宗弟子们久闻其名:很弱,但很抗揍。偶尔能听到有人嘀咕:“别人战斗这么多次总该长进了,可他怎么还是……”叹息一声,再不说了。

苏斐然找不到人,便回洞府,路上,一阵抽泣声传来。她走过去,就看到韩述站在那里,面上涕泗横流,却无声无息,只有抽鼻子的声音间或响起。

苏斐然走近时,他目光不动,平静开口:“因为我抗揍,所以我就喜欢挨揍吗?”

苏斐然又迈进一步。

韩述又问:“因为每次被打倒后,我都能站起来继续战斗,所以我就不痛吗?”

苏斐然走到他面前。

韩述注视着她,眼中什?么都没有:“因为我的伤总是很快恢复,所以我就从来不会?受伤吗?”

苏斐然没说话?。

“不是的。”韩述轻声说:“每次挨揍的时候,我都觉得痛苦,为自己的弱小无力。”

“每次倒下后我都不想站起来,我想,我干脆去死?好了。”

“每次受伤的时候,我都痛恨自己的恢复能力,它让我误以为,我还能承受更?多——可我不能。”

韩述像对她说,又像对空气说:“因为我总是被打,又总是恢复,所以他们从来不会?为此愧疚,他们乐此不疲地和我战斗,以为我不介意受伤——是的,如?果这样的战斗能让我变强,我当然不介意——可对我来说,我只是在挨打而已。我被打得越来越严重,而他们却越来越不在乎。”

苏斐然问:“你想说什?么?”

韩述擦净泪水,目光清澈又坚定地看她:“我想变强,而不是挨打。”

“好。”苏斐然说:“我教?你。”

作者有话要说: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是谓复命。《道德经》。

感谢在2021-04-2711:05:54~2021-04-2910:28: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少数派w(极端女主控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晴天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