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羡又经历了一次分离灵根,正在苏斐然去救白牙,向姜昭节寻求帮助的节骨眼上。突如其来的痛感袭击姜昭节,耽搁了他的行程。幸而何多?多?的师母以炼丹入情道,为他暂时锁住痛觉,他才匆匆赶去。
成为单灵根,姜羡的命运就面临分?叉,要么,再进行剥离灵根,彻底成为凡人;要么,就此打住,成为单灵根。苏斐然和姜昭节同样担心出现前者情况,但很快他们便松下这口气。
同心应在姜家人的控制下,需要时灵,不需要时不灵,力图折腾兄弟二人,并认为在剥离灵根的痛楚中,兄弟二人无法达成有效沟通。但姜羡竟然挺住,和姜昭节交流完毕,说明了自己的处境。
姜家的人不舍得毁掉他,他的丹田太过珍贵,灵根虽然分离出去,但必要时,他的丹田能够远距离为另外四人输送灵力,像当初与十三?殿店主战斗时,他疯狂吞噬灵石以供给姜昭节那样。
姜羡活下来,成为单灵根修士,哪怕是作为容器,也?绝不可能如姜花花所说的那样“风光”。
“他哪里风光。”苏斐然轻叹。
姜花花误以为是疑问,便回答:“家里的人对他特别好,简直要把他供起来了,他的地位马上就要超过我了!”
苏斐然问:“那你跑什么?”
姜花花面色有些不自然:“他们虽然很宠我,可是他们给我的从来都不是我想要的,这样也很烦啊。”
姜昭节以他一贯刚硬的声气说:“他也?想跑。”
姜花花狐疑:“你这么关心他?”她双手抱胸冷笑一声,斜睨他道:“我可听说了,明明是你出卖了姜羡!”
姜昭节面色不动:“阿羡知道了?”
“应该知道了吧。”姜花花以天真的口吻说:“家里好多人嫉妒他,恨不得让他难受些,有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不告诉他呢。”
姜昭节和姜羡作为家族的“叛徒”,在那些荣誉感极强的姜家人眼中,简直万死难辞其咎,遑论脱离了家族庇护,他们非但没有落魄,反而成为大宗门的弟子,天资卓越,远胜姜家子弟,令姜家长辈不得不保护他们,反而更让人嫉恨。姜昭节没有回?去,但姜羡回去了,自然要承受双倍的敌意。
可这些敌意加在一起,也?没有那一句话伤得深:你知道是谁出卖了你的位置,让我们把你绑回?来的吗?就是你那位好哥哥啊。他通知多宝阁,多?宝阁轻而易举就联系到家里,家里再派人把你带回去——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只带你回?来,却放过姜昭节?
姜昭节闭了闭眼。
姜花花为自己所知甚多?而扬扬得意,说得越发起劲:“而且,他还和我说,他有个情人叫苏斐然,是合欢宗弟子。”她看一眼苏斐然,说:“肯定就是你了——可是你现在不是大哥的情人吗?”
姜昭节收紧下颌:“他和你说这些?”
“自然。这家里只有我们两个同病相怜,我年纪又小,他当然愿意对我说。”顿了顿,又意味深长道:“说不定是因为我经常出去玩,他想我见到你们呢——可是他肯定想不到,他的哥哥把他送进去之后,就和他的情人成了情人!”
对自己的推断胸有成竹,姜花花笃定道:“你肯定是为了和她在一起才把他送回?去的!”
“不是。”姜昭节答。
“就是!”姜花花大声:“你就是见色忘义?!”
“我没——”姜昭节话到一半,忽闻苏斐然轻笑。
她慢悠悠上前一步,微低头看姜花花,笑问:“就算见色忘义?,又如何?”
姜花花一时失言:“——见色忘义?是不对的!”
苏斐然说:“谁说义一定胜过色?”
姜花花说:“我家里人都是这么说的!”
苏斐然说:“既然家里人说的话都对,那你何不回?去听话?”
姜花花干瞪眼,又不愿认输:“反正美色惑人,就不是好东西!”
苏斐然不以为忤:“兄弟和情人差别在哪里?”
姜花花这次有话:“兄弟是血亲!血亲是这世上最亲近最不可超越的关系!”
苏斐然又拐回?来:“那你为何置亲情不顾,撇下母亲跑出来?”
姜花花词穷,支吾半晌,又理直气壮:“当然我自己更重要!”
“没错。”苏斐然深以为然:“自私才是最不可超越的情感。”
因自私而无情,因无情而有情。
苏斐然得出结论,顿觉心情舒畅。
姜花花看她心情舒畅,觉得自己心情不爽。偏偏苏斐然继续对她说:“兄弟是义,情人也是。”
姜花花别过头去:“哼。”
头刚别过去,她忽然发现,姜昭节不见了。
再转头,苏斐然也不见了。
苏斐然跟在姜昭节身后走,姜昭节走出很远,到底停下脚步,回?头。
四目相对。
姜昭节目光中涌动众多?情绪,嘴唇翕动欲言——
苏斐然直截了当地问:“睡吗?”
将?说的话消失在喉咙,姜昭节低笑:“好。”
和姜昭节相处得到的经验:如有矛盾,睡完再说。
但他们的睡眠并不十分?和谐,还要怪姜昭节身上的同心应。原本姜家人只在痛苦的时候打开?,可近期打开?的时机有些飘忽,常常引起尴尬。
他们正你侬我侬将入正题时,突然姜昭节身体一震,苏斐然便知道,同心应又打开?了。
而且,姜羡醒着,向姜昭节发起通话。
这时候,姜昭节万万不能表现一点异常,从心跳到脉动到气息到情绪,生怕被姜羡发现什么。即便姜羡可能清楚他们在一起,但姜昭节可是亲身体验过在同心应干扰下夜不能寐的痛楚的,不愿意姜羡遭遇同样情景,便强忍着将?欲喷薄的欲望,若无其事地与姜羡通话。
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苏斐然抱着手臂盯着他聊天。姜昭节不得不收起所有不稳定的波动,做出正经模样,只有一张皮肤不可抑制地红,且在苏斐然的注视下越来越红,让人想——
不只想,苏斐然向来直接做。
很快她便沉迷其中。看着姜昭节几度险些破音,又堪堪吞回?口中,过分?紊乱的气息大概影响到姜羡,他问了什么,姜昭节抓着苏斐然四处乱窜的手,稳了稳语气道:“嗯,我在练剑。”
苏斐然的神识熟练地与他相接,声音响在他脑海。
“你可真没有剑锋利。”她说。
姜昭节立时胸膛起伏,想要翻身,可苏斐然两只手一按,他又颓然倒下,绯红着脸,却对姜羡说着冷静的话:“嗯,和你聊天有些走神。”
事后,苏斐然问:“姜羡夺回?了同心应的控制权?”
姜昭节保守回?答:“偶尔。”
苏斐然点头,认真询问:“那他为何总在晚上联系你?”
姜昭节一滞,答:“白天有看守。”
苏斐然问:“他说的还是你说的。”
姜昭节不回?答。再开?口时,忽然说:“我们可以——”
苏斐然打断:“我喜欢晚上。”
姜昭节皱眉严肃道:“未免太荒唐!”
苏斐然建议:“或者你和姜羡说,晚上打扰你睡觉,让他改做白天。”
姜昭节同意晚上。
这一次,苏斐然难得提出白天,姜昭节松口气,和她说:“我不是为了嫉妒才将?他送走。”
苏斐然纠正:“不只。”
姜昭节无言片刻,点头:“不只因为嫉妒。”
还为同心应。
姜昭节想解除同心应,但解除方法很难得,他询问柳弱水,得知姜家很可能有办法,便在偷出来和送进去之间选择了后者。
苏斐然不在意他选了什么,尤其眼下他们有另外重要的事情做。
但她不喜欢白天是有理由的,避开姜羡的联系,却避不开?其他人的联系。卫临棹忽然传她去见,第一次说的时候,苏斐然只当没听见,该做什么做什么。紧接着卫临棹又传来消息,她抓起通讯石,以低哑的声音回了句:“我在忙。”
对面安静了一瞬,卫临棹无奈叹息:“好。”
苏斐然又改了主意:“我去。”
姜昭节一言不发地起身,沉默地向身上套衣服。苏斐然觉得该说点什么,便道:“你可以先不穿。”
姜昭节面无表情地看她。
苏斐然:我又说错了什么?
姜昭节以更快的速度穿上衣服,在床边洒落坐下,收手时唇边一盏茶,饮尽,转向苏斐然:“快去快回。”
卫临棹仍是一身灰扑扑的衣服,襟口露出莹润似的肌肤,见苏斐然来时,微微一笑,手臂抬起,宽荡的袖口中露出一截皓腕。他张口欲言,苏斐然却先他一步问:“请教师父,何为‘太一生水’?”
卫临棹收手:“何来此问?”
苏斐然答:“藏书阁见一本杂记,其中标有此句。”
卫临棹说:“太一生水,水生万物。”
苏斐然追问:“太一何以生水,水何以生万物?”
卫临棹答:“以自然。”
苏斐然问:“何为自然?”
卫临棹答:“太一生水,水生万物为自然。”
苏斐然微笑:“弟子愚钝。”
卫临棹低眉,声音似轻叹:“你问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