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昭节说?,姜羡回家了。
苏斐然没听?懂。
回剑门交差的时间都没有,便直接回家?平日里从姜羡口中?听?不到半点“家”的消息,无论如何不像思乡心切的人。
谢瑶芳意味不明地“呵”一声。
“我找他有事?。”苏斐然直接道:“给我地址。”
姜昭节不语。
“铿”一声拔剑,苏斐然眯眼:“或者?他永远回家?”
“不。”姜昭节垂眸,视线落在复命剑上,又自剑尖看到剑柄,及握住剑柄的那只手。
苏斐然握得很紧,没有玩笑?意味。
“他父亲带走他。”
苏斐然点头,平静道:“而你没有拦住。”
胸口隐痛,喉咙泛起痒。姜昭节想咳嗽又忍住,点头:“我拦不住。”
他伸手,轻轻推开剑锋。锋利的剑芒在他指尖划出鲜血,滴落在剑身上。往日能够激起剑器护住的血液,此刻再没有引起复命剑的半点波澜。
那不是他的剑。即便苏斐然曾约定借他。
姜昭节收回手,下颏绷紧:“我和你前往剑门便足够。”
苏斐然忽然轻笑?,声音温和:“然后和剑门交代:你们的嫡传回家了,再不会回来?”
“他会回来。”姜昭节压抑着咳嗽,“我会带他回来。”
“你一个金丹都保不住你弟弟。”苏斐然轻声问:“要等到元婴?”
血滴从嘴角渗出,姜昭节不在意地抹掉,声音沙哑:“他不会死。”
“是不会死。”苏斐然凑近,指尖蹭上他嘴角,便沾染血色,又一点点蹭上他胸前黑色的衣襟。
血色浸入黑衣,不留一丝痕迹。只是姜昭节的身体在努力挺拔。
收回手指时,不意外地看到指尖血气更重?。苏斐然扬眉,声音却波澜不惊:“他为什么带走他?”
谁都猜到不可能为叙旧。
姜昭节只说?:“需要。”
苏斐然猝不及防扯其?他前襟,眨眼间近在咫尺,呼吸相闻,她微笑?问:“你在忍什么?你这个哥哥弄丢了他,便不许别人找他?”
姜昭节试图挣脱,却失败,只别开脸,呼吸匀了几匀,艰涩道:“会连累你——阿羡必然不愿。”
“唔,”苏斐然一根一根手指松开,眉毛舒展,神色淡淡:“这不是你和他能说?算的事?。”
“哎呀。”谢瑶芳插话:“你要是真想知?道,来问我啊。”
她表情?得意,满脸跃跃欲试,只等苏斐然开口求她,她便可以居高临下。
苏斐然看她,问:“和世家有关?”
谢瑶芳顿时泄气:“知?道了啊。”
“猜到了。”苏斐然道。
其?实?谢瑶芳先前就?几次提醒,她当时尚未察觉,但见到江月照、江潮生兄弟时,她便有了模糊的猜测。
姜昭节点头:“是。”
这样一来,不能求助剑门的原因,苏斐然便想到了。
剑门作为断代五子?留下的五大宗门之一,和合欢宗、荣枯阁、不恃阁、圣门相同,皆拒绝接纳世家弟子?,姜羡却偏偏加入剑门,没有查出倒好,一旦身份暴露,面临的便是逐出宗门的结局。
事?情?已经戳穿,姜昭节再没有隐瞒的意思,苏斐然再问他,姜家的人带走姜羡是为什么,姜昭节直接答:“对他用邪术。”
谢瑶芳从前提到,世家之所以能够在修真界得到长足发展,与其?血脉传承的稳定□□息相关。但是血脉传承仍然是概率问题,无法?绝对保证世家实?力的强盛。为此,各大世家都暗中?研究邪术,最终催生了一系列以血脉关联实?力的术法?,这术法?往往通过?毁掉一大部分?子?弟,来成就?另外一小部分?子?弟。
苏斐然从前对世家的关注仅限于了解,此时深究,便对那些甘愿牺牲的人感到费解。谢瑶芳解释的时候语气轻飘飘的:“如果你在这样一个环境里长大,时刻被教育着应该为别人付出一切,那么,你也会这么做的。”
苏斐然断然否决:“不。”
这与她前世所处的世界不是有相似之处吗?女子?从小便被教育弱于男性、耽于情?爱,于是长大后便自然这样想。她虽然未能跳出这一框架,但威胁到自身利益时,却绝不退让。
为他者?而死?
她能想到的“他者?”,唯有“道”,可为道而死,不过?也是为她的求道之心而死,求仁得仁罢了。
谢瑶芳瞥她一眼:“对啊,再多?人被驯服,总有那么少数人,能站出来说?不。比如我,我就?不乐意做这种事?情?,刚好,我姐姐也不乐意把我当垫脚石,所以我们逃出来了。”她似有些怀想,语气稍显低沉,又很快恢复往日嚣张,像姜昭节努努下巴:“这对兄弟看起来也不想做这种事?情?。”
问题是,究竟是什么事?情??
谢瑶芳道:“你难道没有发现,这兄弟两人的灵力,在某种程度上共通?”
苏斐然抿唇:“同命相连。”
“不错。”谢瑶芳爽快打个响指,“同命相连的两个人,往往是因为身体的某一部分?能够互通。体现在他们身上,便是灵力。”顿了顿:“这当然和邪术有关。”
和元婴殿主战斗时,姜羡便吸收大量灵石以供给姜昭节的使?用,苏斐然当时在战斗,无暇他顾,但谢瑶芳却目睹全程,心中?就?有了这一推测。
“不是共通。”姜昭节忽然道:“我单方面能够调动他的灵力,我的灵力空虚也会影响他。”
完全不平等的关系。
谢瑶芳想到什么,笑?了一下。
话说?到底,苏斐然便知?道,姜昭节和姜羡之间究竟是怎样一个关系。
“你的同心应有用吗?”她问。
姜昭节道:“没有反应。”
苏斐然点点头:“同心应是你找来的?”
嘴角血迹蜿蜒,姜昭节再次抬手抹掉,点头:“是。”
“将姜羡的痛苦传递到你身上,”苏斐然抬眸瞥一眼:“会觉得安心?”
姜昭节皱眉:“你今日情?绪不对。”
“我情?人丢了。”苏斐然眉宇隐现锋芒:“你带他走,本该带他回来。”
姜昭节苍白着面色,身姿仍像一把孤直的剑:“你说?过?不喜欢他。”
“哦。”苏斐然不以为意:“那现在改了。”
“好歹是我的人,”苏斐然收剑入鞘,像漫不经心地说?件寻常的事?:“我没说?分?手,哪有强行中?断的道理。”
姜昭节仍固执道:“你们本没有交往。”
“至少睡过?。”苏斐然不欲停留,举步欲走时留言:“你不是很清楚吗?”
步子?刚刚迈开。
“站住。”姜昭节声音一重?。
谢瑶芳在旁边心惊胆战,一边看着自带攻势的苏斐然,一边看着深晦不明的姜昭节,深觉自己不该出现在这里,可又控制不住想好看戏——最好姜昭节一怒之下对苏斐然出手,这样她就?可以趁虚而入,帮苏斐然一把,从此苏斐然便欠她一个人情?——多?么美好的想法?!
但姜昭节没有出手,他叫住苏斐然只说?:“阿羡有东西托我转交你。”
苏斐然扭头:“托你?”
姜昭节已然转身不再看她:“随我来。”
姜昭节来到房间,取出一个包袱,递向苏斐然。
苏斐然看到包袱微愣,有些奇怪,打开后发现里面是一件衣服。
她这才想起,似乎某日,姜羡坚持要给她做衣服,但她确定自己很明确地拒绝,因为太过?劣质。
此时展开,衣服仍然不够优质,针脚比上次细密些,但仍很明显,形制也终于脱离“围裙”行列,但仍没有精致的花纹,看起来真的是一件仅仅能穿的衣服而已。
“他说?,”姜昭节深呼吸,“做的不好,请你见谅。你只要拿着就?好,不一定穿上。”
苏斐然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将衣服收起:“东西我收下。告辞。”
“等等。”姜昭节又叫住她。
苏斐然有些不耐烦:“什么事??”
“你若曾通讯石与阿羡联系,便将通讯石扔掉。”姜昭节道。
苏斐然的确做过?,只是对方直接挂断,现在想来,挂断通讯的人未必是姜羡,也有可能是姜家其?他人。如果其?中?有实?力强横的人,或许能够通过?某些方法?,利用通讯石定位,对苏斐然不利。
苏斐然不觉得自己和姜羡只睡了一次,就?会背上连带关系,但姜家人自己这样说?,她便答应换掉通讯石。这次离开,姜昭节再没有出口,苏斐然却刚迈出步子?又停下,缓缓转身。
姜昭节仍在门边未去,等她开口。
“你伤得重?吗?”她问。
姜昭节立刻答:“不重?。”
苏斐然笑?:“那便不要穿一身血的衣服,看起来像遍体鳞伤。”
姜昭节嘴角抿的平直,有一瞬间目光像利刃,又很快收敛,应一声“嗯”,反手便关门。
苏斐然莫名觉得心情?好些。
一转身,对上谢瑶芳好事?的目光。
她托着下巴,一本正经道:“总觉得你在点火。”
苏斐然一本正经地回复:“我还想杀人。”
谢瑶芳立刻闭嘴,关门:“再见。”
苏斐然回到房间,关上门便沉沉坐到床上,轻叹一声。
刚打通关窍,打算和姜羡谈一次能悟道的恋爱,结果他就?这么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