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幻术

苏斐然不自觉地抬手,握住他。

姜昭节稍一用力,她便似柳叶般轻盈地扑进他的怀抱。

姜昭节口型:“很假。”

苏斐然口型:“你笑得更假。”

姜昭节抿唇,机械地扶着她手臂,别过脸避开她的气息:“要?脸红吗?”

苏斐然环抱他腰身,一动不动,直到袖口中的白牙磨蹭她的手腕。她松手:“人走了。”

姜昭节面色顿改,那抽筋般的笑容消失,两人刷的拉开距离,相隔半丈,各自正襟危坐,道?貌岸然。

苏斐然捻捻指尖,面色不动,心中暗叹:好细腰。

姜昭节目光平直,身体不动,没多久却摸摸下巴。方才苏斐然的头发摩挲他的下巴,有点痒。

很快他想起另一件事,端详苏斐然,皱眉:“你如何成了金灵根——”姜昭节欲言,苏斐然的手指按上他唇间,人也凑近轻声:“嘘。”

姜昭节条件反射地绷紧唇角,反而令那触感更加清晰。他不禁皱眉。

苏斐然见他不言,当即松手,自袖口取出白牙,却发现手腕多出血迹。不用想,必然是白牙咬的,偏它还一脸无辜。苏斐然想晾一晾这个故态复萌的家伙,眼下却不合时宜,只能在它屁股上拍一巴掌做警告,再放它去门边望风。断神石能隔断外界神识探入,但还要?防止有人偷听。做完此事,她方回头,正对上姜昭节视线。

对视的瞬间,苏斐然未觉怎样,姜昭节的视线却刷的从她脸上滑落,定在她丹田。

苏斐然奇怪,正要说什么,被姜昭节粗暴打断:“你的灵根不对。”

苏斐然的话只能咽回去:“是。”

姜昭节坐直身体,目光仍锁在她丹田,像认真考察她的灵根,半晌道?:“似乎又不是金灵根。”

“的确不是。”苏斐然抬手,指尖一点白色水滴。那水滴现出的瞬间,姜昭节面色肃然。

那是一滴金系灵液。

没有人比单金灵根修士,更了解金灵根,可即便是姜昭节,也难以理解眼前的现象,震惊于这滴灵液竟出自水系修士手中。一时间他脑中闪现出荒谬的想法:莫不是她本有金灵根,却又骗过他们所有人?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令他更加惊讶。

目光之中,那滴白色灵液,像被染色一般,逐渐深浓,一层又一层,直到化为彻底的黑。那股熟悉的气息传来,这一次姜昭节确定,这仍然是水系灵液。

他第一次见到如此怪事,水系修士凝出金系灵液,金系灵液居然转化为水系灵液。

以他的阅历,能够解释眼前一切的,只有一种可能。

“幻术?”姜昭节道?。

“是。”苏斐然点头。

这是太一生水诀的第二用:镜花水月。镜花水月,便是将灵液以幻术的形式进行?五行?转换。就像当初在那宫殿中,她亲眼见识过的那样。只是走出那宫殿时,她仅学会百川归海。

谢瑶芳入魔成卧底,固然是个好办法?,但苏斐然不会将希望全部寄托在不够信任的人身上。了解姜昭节被抓的细节,她便意识到镜花水月可能有用,于是,在谢瑶芳卧底的几个月时间内,她学会了这一式。刚好,派上用场。

但这件事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既然是幻术,那便面临最重要?的问题。

姜昭节道?:“你瞒不过元婴。”

苏斐然点头:“多亏你送我?的礼物。”

姜昭节很快反应:“幻华镜。”

姜昭节曾送苏斐然两件礼物,一件防御法?器,作为她前往剑门为他取剑的奖励——尽管结果是她将剑据为己有。这件法器在应对树精的时候已经损毁。另外一件便是幻华镜,作为大师兄送给小师妹的见面礼,价值自然高于前者,作用便是,幻化。

筑基修士的法?器大多对筑基有效,金丹修士的法?器大多对金丹有效,这幻华镜便是对金丹有效的法?器,原本无法?应对元婴,但若叠加太一生水诀,那么蒙骗一位寿命将近的元婴,成功概率很高。

但只有这两件并不够。进入牢狱前她身上的法?器将被全部带走,倘若幻华镜被发现,那么她将前功尽弃。这时便需要?另外一物的配合。

手镯。一件靠血脉使用的储物法器。

对付元婴,她需要?幻华镜的配合,但想骗过筑基甚至金丹,仅靠太一生水诀便足够。因此,她只需要?在对方搜查法器前,将幻华镜收入手镯。

可以说,她敢来这个隔绝灵气和?神识的牢狱,正是因为她有这手镯。她曾以为,这样以血脉维系的手镯或许少见,但并不稀罕,但得知十三殿的人搜查法器,靠的是灵力和?神识波动时,她便意识到:这手镯非常稀罕,稀罕到十三殿的防御并未考虑到它。

那么,将这手镯送与她的谷先生,又究竟是什么人?

这问题无数次在她脑中浮现,又被压下。这次也不例外。

她向姜昭节托出自己的计划。

想要逃出,首先需恢复武力,没有灵气,那便补充灵气。这需要?一件东西。

灵石。足够填充金丹和筑基丹田,以及白牙肚子的灵石。

姜昭节早在战斗中便将灵力用尽,此后一直没能得到补充,苏斐然取出几块灵石,让他当零食一样啃着。

姜昭节从未想到,有朝一日,金丹期的他居然要靠灵石中那微薄的灵气补充丹田。他抓住灵石,瞬间吸光灵气,努力感受,才?在经脉中找到那一丝丝波动,就像一滴水汇入川流,半点涟漪都没掀起。

按照这个效率,他什么不用做,只吸收灵力,便要吸收到殿主动手那一天。

姜昭节的目光掠过白牙,回到苏斐然身上:“你大可将灵石全放出来。”

“我?本想如此。”苏斐然道。

姜昭节:“但是?”

“但是,”苏斐然轻轻叹息:“白牙出了点问题。”

白牙仍乖巧地趴在门口,作望风状。苏斐然走过去将它抱起,果然,它闭着眼睛,已然睡去。

姜昭节宛如实?质的目光钉在呼呼大睡的白牙身上,几乎能洞穿它小小的身体,可它仍睡得昏天黑地,只有腹部微微起伏,证明它还活着。

“啪。”哦,还有鼻涕泡可以证明。

眼神杀失败,姜昭节直直看向苏斐然。

苏斐然浑若不觉,摸着白牙的毛,对他微笑:“不巧。”

姜昭节笔直的目光忽而向下,他垂眸:“那便想其他办法?。”

言罢,他陷入沉吟。苏斐然此时开口:“我?有办法?。”

姜昭节抬头:“什么——”声音戛然而止。

他生硬地错开目光,直视前方,声音听不出异常:“什么办法??”

苏斐然不偏不倚,正站到他面前:“只怕你不答应。”

他再不躲闪,直视她的目光深邃:“你说。”

苏斐然直言:“洗澡。”

铁灰的眼眸深浓几分,姜昭节盯着苏斐然看了半晌,才?缓慢出言:“洗——澡?”

苏斐然面色一如既往的沉静,颔首道?:“洗澡。”

姜昭节若有所悟,移开目光。思索片刻,他开口:“修士身体不染污秽,为何无故沐浴?”

他需要?借口。

苏斐然早已想好,干净利落答:“双修。”

姜昭节周身气势收紧,努力僵持的表情隐隐崩裂,声音像绷紧的弦:“双修?”

姜昭节反应如此之大,苏斐然不禁讶然:“双修前后需要?沐浴。”顿了顿,道?:“房中术课上讲过。”

苏斐然近乎直白地指责:你上课不听讲。

姜昭节:我?的重点不在这里。

他端详苏斐然表情,看?不出半点玩笑,一时哑然,只盯死了空中某处,眼中明明灭灭,嘴唇紧抿,整个人像张到极致的弓,一触即发,又像磐石,要?从当中迸裂。

苏斐然未料到此事令他如此为难,便道:“若是不便——”

姜昭节的身体忽然放松。他吐息,声音微沙,竟有些温柔的质感:“此事不可。”

苏斐然坚持说完:“我?不看?你便是。”

姜昭节摇头,似自言自语,似循循善诱:“阿羡对你有意。”

苏斐然微愣:“我?与姜羡只是朋友。”

姜昭节怔住:“朋友?”

苏斐然肯定:“他这样说。”

姜昭节难得失语,几番欲言又止,终是说道?:“若对你无心,如何会……”

苏斐然:“什么?”

“会——”姜昭节似觉不可言说,眉头锁紧,几次尝试,仍咽了回去,语气敷衍:“如何会发病。”

“他发病是因为他有病,与我无关。”苏斐然面色冷然。

姜昭节直接岔开话题:“此事仍有不妥。”

“有何不妥?”苏斐然皱眉。

“双修一事——”

苏斐然打断他,声音惊人的平静:“不过是沐浴,最多被我看?到身体。大师兄若介意,我?不看?便是。若这都不可,那你我?不妨死在这里。”

言罢,她淡淡一问:“可是不可?”

不过是沐浴。

姜昭节默然片刻:“可。”

苏斐然颔首:“那便麻烦师兄同他们说。”

最重要?的事情解决,苏斐然才想到自己打断姜昭节的话,便问他要?说什么。

姜昭节默默抹掉手心的汗,面色不动:“没什么。”

苏斐然满意,继续道?:“至于双修——”

姜昭节绷紧嘴角,听苏斐然说:“又未必要?做到最后,他们总不会扒开衣服查看痕迹,做个借口便是。”

姜昭节惜字如金,答:“可。”

如苏斐然所言,对方并未穷究,按姜昭节的要?求送来浴桶和水。姜昭节脱掉衣服坐于水中,与他同处水中的,是一堆灵石,足有半桶高。

苏斐然坐在浴桶旁,漫不经心地撩着桶中水花。热气蒸腾着,弥散整个房间,多少模糊视线,但距离如此之近,热水清可见底,她只要低头,便能将一切尽收眼底。

但她没有低头。一次也没有。

她不好奇,没兴趣。

姜昭节收敛余光,长长吐息。复又闭目修炼。

成堆灵石的灵气一齐汇入他的身体,令那见底的丹田慢慢涨起。一堆又一堆的灵石化为普通石头,他的金丹中的灵力终于涨到中位。

他睁开眼睛。

正遇到苏斐然的目光。

“为何看?我?。”姜昭节突然问,许久不言,声音微哑。

“房间中其他都已看?过,只好看?你。”苏斐然答得平静,荡在水中的手指却探出水面,点上他胸膛。那指尖留着指甲,却触感轻微,轻微到他认真时方能察觉。察觉那热水浸过的温度,察觉那若即若离的,痒。

他欲抬手,却不知抬手要?做什么,只好又压入水底,垂眸看她晕红的指尖,又直视她双眼,定定问:“这又是为何。”

“因为——”苏斐然拖长声音,眼波清丽,指尖忽而用力,令那触感无比清晰。

姜昭节又欲抬手,悬至半空,又强行压下。抬眼时,发现苏斐然凑到近前,彼此呼吸交织,与热气一同蒸腾。

“这又是——”姜昭节欲言,却发现语声异样,不觉打住。

可苏斐然不再看?他。她看向门口。

有人推开房门。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多少人记得大师兄送的礼物(全文第一位送礼的男人!)

卫临棹:我曾送你花环与衣物。

苏斐然:除了好看有个屁用。

下更九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