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人生苦短

和陛下的相见欢乐开?局,吵嘴结束,两下里?弄的都不?开?心。

安国公府的车马一路疾行在官道上,漆黑的夜,星落在软塌上睡一时醒一时,睡到了后半晌醒了,到底是不?安心,把帐帘子掀开?一角,天边已然泛起了鱼肚白,天快亮了。

车马渐渐慢了下来,哥哥清朗的声音在外头响起,“糖墩儿,刚出?了潞州,前方有?个犁川镇,下来活动活动腿脚。”

星落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应了一声是,又听哥哥在外头说,“赶了一天一夜的路,我可真是太辛苦了。”

星落嗤一声笑出?来,掀了帐帘子站在马车沿,向下张着双臂,“哥哥背我。”

黎立观正站在马下,听得妹妹这般说,立马翻了个白眼,“哥哥没有?力气,背不?动。”

话是这么说,还是把妹妹负在身上,慢慢儿往前方镇子口的茶水摊走了过?去。

黎虎同青团儿一道,借用了茶水摊子,摆了早点?在上头,青团儿见自家姑娘来了,忙迎上去,引着姑娘在树下漱口擦牙,接着又服侍着姑娘净手净面,待回?茶水摊时,哥哥已经吃完了一碗小馄饨。

昨夜睡的不?好,星落就没什么胃口,恹恹地吃了几口小馄饨,黎立观瞧着妹妹的脸色,手边推过?去一枚小香袋。

星落咦了一声,将香袋拿在手里?,“……这不?是陛下给的小香袋吗?”

黎立观嗯了一声,“竟不?知陛下还会制作香袋。”

星落觉得哥哥说的不?对,“陛下衣食坐卧皆有?专人侍奉,怎会自己动手制作香袋?一定是宫里?的绣娘做的。”

话虽这样?说,星落还是将香袋小心翼翼地系在了腰间,“端阳节过?后,蚊虫蛇蚁出?没,想来宫里?做了一批香袋……”

黎立观撇开?香袋的话题,问?起来,“陛下临走前,让我转告你一声,说他?能忍——这是什么意思?”

星落闻言一怔,眼睛里?便有?愕色,一时说不?出?话来。

黎立观心知有?异,眉头一蹙,追问?了一句,星落眉间略有?歉疚之色,小声道:“我在陛下跟前儿口不?择言,说别人能忍我的坏脾气,为何他?不?能忍……还要陛下好好反省一下……”

黎立观眼一黑。

“……爹爹妈妈哥哥们忍你,你可知是因何?”

星落抬起眼睫,理所当然道:“因为你们爱我啊。”她话音落地,忽的对上了哥哥了然的双目,也有?些懵,“不?能吧。”

黎立观额上生了一层冷汗,思来想去,才为妹妹分析:“爹娘疼你,是因着自己生的没办法;哥哥们疼你,是因着眼瞎;陛下忍你,图个啥?”

星落听得一脸惊吓,小心翼翼道:“陛下虚担了师尊之名,从来没有?照料过?我,就不?能是心存愧疚才忍让我?”

黎立观像看智障一般地看着自家妹妹,叹了一息。

“你给天子做徒弟,还指望天子照料你?这么说吧,前阵子林国舅圈地一事,上达了天听,陛下直接停了林国舅的职,罚他?赔东岳观一万两银子,接着还命他?日夜吃住在修葺工地,一日修不?好就一日不?给还家——那可是陛下的亲舅舅,小时候可是抱过?陛下的。”

他?的思维发散开?来,“看来往后我和二弟三弟也要谨言慎行,不?能叫人说嘴——三弟还垫着尿布,翻不?起什么大波浪,二弟人狠话不?多,我要提醒他?万莫顶着国舅爷的名头鱼肉百姓。”

星落愕然,“哥哥你疯了?”

黎立观眉间顾虑重重,陷入在自己的臆想中,“好在我这武举头名是去岁得的,不?存在妹贵兄荣的嫌疑——”

星落摇摇头,食不?知味地吃了一口小馄饨,恹恹地放下汤匙。

“陛下昨儿还说我娇纵,如今又在京里?坏了名声,你说的这些啊不?成立,再者说了,我从前想嫁人,如今一星儿也不?想——是老君山上的烟霞不?好看,还是玉皇沟的胡辣汤不?好喝?我有?未尽的事业,为何要困在京城里?当一条混吃等死?的咸鱼?”

她说到此,脑海里?闪过?陛下昨夜带着风帽,寂寂无声地行在漆黑夜里?的情形,突然有?一霎的意动。

陛下从前是很凶,可是后来知道自己是他?徒弟之后,便待她和颜悦色了许多,哥哥说的那一层可能应当是开?玩笑的吧。

她在心里?设想了一下自己做皇后的情形,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戏文里?,皇后娘娘住在四方城中,等闲出?不?得宫,每逢农桑节才能出?来见见人气儿,还要应付满后宫的三千妃嫔,她这样?自由散漫的小姑娘,可万万做不?得皇后。

不?情愿的事那就不?要多想,星落晃了晃脑袋,站起身打算回?车上去,“赶路吧,我想快些上老君山。”

黎立观方才都是些玩笑话,这会儿见妹妹抛开?了方才的忧思,这便放下心来,郑重其事地同她说道。

“你二哥已然在追查传闻的源头,爹爹也亲去押嫌犯,面见圣上,总要还你一个清白。”他?拍了拍妹妹的脑袋,温柔地宽慰她,“我妹子至多干些撵鸡追狗、狗嘴夺食的行径,贻误军情、害人性命这等决计做不?来。”

星落一脸黑线,躲开?了哥哥拍她脑袋的手,转身想走,却听自那村镇里?传出?来一阵哭天抢地的声音,星落同哥哥循声望去,但见村口,一位老妪同一个形容羸弱的村汉正争夺着一个瓦罐,老妪面上沟壑万千,每一条里?都有?泪水流淌。

黎立观最是看不?得这样?的场面,疾步上前,一把抓住那村汉的手,将瓦罐夺下,再把村汉掀翻到了一边去。

星落很上前去,扶起了那老妪,温声问?起来:“老奶奶,你别怕。”

那村汉本就羸弱,这会儿被掀翻在地,气汹汹地喊,“你们护她一时,护不?得日后,我明儿再来拿,看你们还在不?在!”

大约是看黎立观同星落气度不?凡,后头又跟着大轿子,村汉也有?点?发虚,爬起身来,撒开?丫子便跑远了。

那老妪捧着瓦罐给星落和黎立观跪下了,嘴唇颤抖个不?停,说的话也都不?成个儿。

“……老婆子无能,两间瓦房三亩田都叫独养儿子给诓走了,今儿还要抢我的棺材本……”

她哭着抱紧了瓦罐,“养儿有?何用啊!可怜我送走的闺女啊……”

星落本是同情她的遭遇,可听到她说到被送走的闺女,脸色即刻便冷了下来。

黎立观最是慈心不?过?,问?道:“你那儿子如此败家,可是染上了赌瘾?”

老妪坐在地上心死?如灰,“全拿去孝敬青鸾教的圣教主去了——这几日说起教中逢了难,叫他?们筹钱呢!”

星落此时心中五味杂陈,实在不?知该如何消化,她索性不?管了,调转了头直回?了马车上坐着。

黎立观望着自家妹妹的背影,有?些纳罕:妹妹打小便心慈,门前路过?的孤寡幼弱皆会救助,便是院子上空飞过?一只落单的老鸹鸟,她都要拿米粒去喂,今儿是怎么了。

他?这便送给了这老妪几两碎银子,嘱咐她快些搬家,这便追上了马车,问?起了妹妹。

“怎生不?高兴了。”

星落心里?藏着事儿,语气不?免带着气。

“一切都是天报——将女儿送出?去也不?知死?活,老了指望不?上儿子了,倒想起女儿来了,可笑。”她难得刻薄,“何必去帮她。”

黎立观瞧着妹妹的脸色,一张粉白小脸上有?一层薄怒,倒显出?了几分清冷。

“不?过?是过?路逢见的人事,你又何必生气。”

星落摇摇头,想起了端阳节那一回?事,“哥哥,前些日子我同那几位姐妹,在京郊解救了二三十?个小姑娘,除了被拐来的几个,其余的皆是被家里?人卖出?去的。”

她双目含愁,“我不?忍心听她们的来历,全是青团儿随着去安置的。那么小的女孩子,被那几个老牙人打得满身伤,我们若晚去几日,指不?定就要被卖了——那些老牙人像是经年的人贩子,也不?知丧了多少?良心。”

她情绪低落,有?些恹然,“有?时候我常想,情愿一辈子都活在国公府,从没上过?老君山,便看不?见也不?知道这些疾苦,心里?也能好受些。”

黎立观有?些触动,竟不?知道一贯天真无邪的妹妹,心中竟藏了这么些事。

“……没想到你的大脑袋里?,还藏着这些人间疾苦,哥哥敬佩你。”他?心里?为妹妹的慈心感?到欣慰,嘴上却开?了个小小的玩笑,试图缓和气氛,“这回?要不?要哥哥也跟着你上山?”

星落心里?还装着世仙的事,哪里?再敢牵连哥哥,连忙说不?必了。

“哥哥若疼我,就多给我些银子——往后若有?了嫂嫂,我就不?好要钱了。”

黎立观面无表情地收起了笑容。

“气氛这么好,别逼哥哥揍你。”说罢,头也不?回?地下了车。

星落悻悻然地歪在了软塌上,心里?装着青鸾教的事,一时觉得世仙绝不?是那般妖邪,一时又觉得陛下说的也没错儿,心中天人交战的,以?至于第二日的傍黑,到达了老君山,上了金阙宫,已是眼下乌青一片。

老君山高千丈,山顶云雾飘渺,金阙宫便在那云烟最深处,星落同哥哥上山时,时辰已晚,高天星斗璀错,朗月高悬碧空,偶有?清风掠过?,像有?仙气绕身,清凉如许。

天师爷爷并未出?关,道家原就不?讲究俗礼,黎立观送妹妹进?了金阙宫,并无人来迎接。

星落却习以?为常,待哥哥为她卸下行装,这便催促着他?下山,黎立观却迟迟不?动身。

“哥哥另留了十?名护卫在半山驻扎,护你平安。”黎立观放心不?下,叮嘱来去,“刑铨不?是早来了,为何不?来迎接?”

星落同青团儿对视一眼,都有?些心虚,青团儿忙来打掩护:“方才奴婢问?了一嘴小道童,奴婢的哥哥随着采买下了山,一来一回?估摸着晚间才能回?还。”

黎立观还在踟蹰,“既来了一趟,总要拜谒许天师,还有?你常提起的合贞女冠……”

星落就往外推哥哥,“你快些走吧,不?是还说要随着爹爹去押解奸细,来为我洗冤么?”

黎立观无奈,心里?再放不?下,这会儿都得走了,这便又磨磨蹭蹭地待了许久,才领着人一步三回?头地下了山

这厢哥哥一走,星落这便换了一身青碧色的道袍,收起了女儿家的发髻,又将自己打扮成了女冠的模样?,领着打扮成小道童的青团儿,挎着小包袱,径直出?了金阙宫。

皓月当空,星斗满天,星落利落地翻过?两个山头,再沿着山间小路往山南而去,行得一个多时辰,终于看见前方的峭壁,她同青团儿小心沿着阶梯向上,终于上得千丈崖,看见了一座山墙建了半拉的屋舍。

此时万籁俱静,可那半拉山墙里?却隐约有?欢声笑语传出?,间或有?清雅的女声响起,说着不?要乱跑,仔细摔着的话。

是静真的声音。

许是走的时日久了,乍听得她的声音,星落得眼睛就有?些湿湿的,她吸了一口气,领着青团儿上前,扣响了大门。

那门里?的欢声笑语临近了,大门缓缓被拉开?,入目的是一位清丽婉约的小尼师,而她的身后,大大小小年岁各异的女孩子都好奇地随在后头,再往后看,还有?些女孩子,大的牵小的,小的拖着刚会走路的,都一溜儿奔了出?来。

那清丽婉约的尼师正是静真,她乍见得星落,眼睛都亮了起来,惊喜地迈出?门槛,一把将星落抱在怀里?。

而那些大大小小的女孩子们也都眼睛亮亮地涌上来,围着星落抱上去,七嘴八舌地喊着太甜姐姐。

星落把头搁在静真得肩膀上,心酸地看着这一片建了一半的屋舍,又看了看围在身边的女孩子们,这程子四处筹钱的心酸委屈袭来。

“人生苦短,赚钱好难,养家真的是太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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