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头脑风暴

人?活在世,各人?有各人?的担心,阮英担心自己?跟着陛下这?么熬夜熬下去?,早晚会变成秃瓢;星落捂着耳朵,担心被娘亲给揪下来卤着吃。

一整个安国?公府正厅里灯火通明,小小的姑娘有点儿不知所?措,侧立在娘亲的身?后,因着上首坐着祖父、祖母,侧旁还有爹爹和?二叔,以?及二婶,星落就有些紧张,都说母女连心,容夫人?就把女儿的手捞过来,攥在了自己?的手里。

老国?公黎啸行胖乎乎地坐在桌案旁,愁眉苦脸的。

他近来常不在府中,因着长子从边境回来,他便也回了府中居住,闲来也过问了糖墩儿的事,本就有些忧心,未曾想,今儿好端端地去?参加了个端阳宴,竟还给整丢了,若不是那辜家小儿过来报信儿,他安国?公府指不定要翻了天。

到?了夜里,自家孙女儿回是回来了,可竟是乘了御辇归家的,瞧着陛下的脸色,不是特别高兴的样子。

他有些感慨:陛下年轻,前些年御驾亲征时有之,便是江南、中原也出巡过几回,可正儿八经往帝京城臣子家里头来,可从来没有过——那纨绔出了名的林国?舅常常吹牛,说什么改日请陛下外甥来国?舅府吃酒,可这?么些年过去?了,谁也没在国?舅府见过天子的车驾。

老国?公有点惶恐,听说这?些时日,陛下往自家府上都跑了两趟了,还给自己?府上的后巷翻新修缮了一番,这?可真把他给吓着了。

他虽胖,可在家中却?还是极有威严的,斟酌着开了口:“糖墩儿……”

话还没说完,就被自家老伴儿薛老夫人?打断了,“……声儿这?么大,别吓着孩子。”说着白了老国?公一眼,又唤星落,“今儿都上哪儿去?了,同祖父祖母说说,别怕,你娘亲再拧你耳朵,我?给她耳朵卸下来。”

星落倒也不怕,这?便看了看祖父祖母,又望了望对着自己?一脸关切的爹爹和?二叔,这?才?松开娘亲的手,挪到?了祖母跟前儿。

“……原是看龙舟会的,可是中间儿遇上个老妪,她是个惯犯,叫我?逮着两回了,后来青团儿代我?去?探看,叫她们的人?给捉住了,我?这?才?领着人?往那去?营救青团儿,阴差阳错地,救了二十几个女娃儿。”

她仰头,眼神真挚,“那些女娃娃大的不过十二三,小的才?三两岁,孙儿实在不忍心,这?才?过问……叫祖父祖母挂心,是孙儿的不对,往后绝不冒险了。”

这?些事端辜家那小儿先前便告之了,薛老夫人?便也不再追究,只是关切地说了一句,“你祖父近来太胖,吃的便很?清淡,见你涉险,瞬间失去?了自制力,一口气吃了两片火茸酥饼,两大块枣泥酥,一盏灯笼蜜……你看看你这?事儿闹的。”

她顾及着老伴儿的面子,伸出手按住了他气的直哆嗦的手,道:“事儿是好事儿,可不该是你一个小姑娘来管——下有帝京府,上有巡城司,再不济还有你爹爹你二叔,你说是不是?”

对待长辈,就是要乖巧听之,星落点头点的乖觉:“孙儿知错了。”

老国?公这?才?逮着机会说话,温声唤了一句:“乖孩儿……”旋即斜了自家老妻一眼,见她不动如?山,这?才?放心地说道,“祖父也从你爹爹那里听得了,陛下如?今是你的师尊,又御封了国?师的头衔,瞧这?架势像是很?器重你的样子——可说过往后如?何当差了?”

星落摇摇头,“陛下师尊倒也给孙儿制定过师门戒律,也说要我?去?司星台当值,可是……”她茫然,“可是孙儿一样没守,一样没听。”

老国?公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和?自家老妻对看了一眼,老妻又看了看自家儿媳,而黎吉贞则同黎吉亨对望相?视,整个正厅都陷入了沉寂。

容夫人?率先打破了沉寂,离了座牵了女儿的手坐下了。

“不听就不听吧,横竖陛下也没治罪,就这?么着吧,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星落晃一晃母亲的手,提醒她说错了,“娘亲,女儿是道士。”

容夫人?摆摆手,“道士也要撞钟的啊。”她站起身?,向着公爹婆母颔首,“糖墩儿累了,儿媳先将她送回去?歇息,一时再来。”

薛老夫人?知道自家儿媳视糖墩儿为眼珠子,自是顺着她,嗔了一句:“……等着你来。”

糖墩儿正困着,听娘亲这?般说,这?便高高兴兴地向亲长道了别,一路靠着娘亲肩头回了房。

薛老夫人?见那娘俩儿出了正厅,这?才?叹了一息,“听糖墩儿这?话音儿,竟像是陛下纵着似的。”

黎吉这?么方才?一直未语,此时略想了一想,接口道:“四年前的摩天岭,陛下亲自下口谕,命糖墩儿不得回还,儿子是亲眼见识了彼时的天子之怒,如?今这?幅局面,实在出乎儿子意料。”

薛老夫人?这?些时日还未进过宫,也没能知道些风声,只能拿前头的事来分?析,“旁的我?是不知,老娘娘前些时日传糖墩儿进宫,就是为了撮合她同陛下——糖墩儿在宫里头认了师父,又封了国?师,出了宫第一晚,陛下就来给咱们家修路了,这?般看来,怕不是在宫里头同陛下处出了感情……”

黎吉贞的心登时就有些痛,苦楚地望着自家娘亲,“娘亲你别说,儿子心痛。”

薛老夫人?何尝不是?她木然:“女儿家长到?年龄,就得当心别被猪拱了去?,你娘亲命苦啊……”

老国?公一吹胡子,瞪起了眼睛,不服气:“说什么都要说到?我?头上去?!当年我?不过是在玄帝庙吃了碗小馄饨,就被你瞧上了,这?会儿打量着我?胖了老了,就开始瞧不上了,早干嘛去?了?太伤人?心了。”

老俩口吵闹了一辈子,儿女们都习惯了,黎家老二黎吉亨等爹娘吵完,这?才?理了理思?绪,整理了一下晚间他派人?去?打听来的讯息。

“世家小姐、御封国?师、这?样的身?份的确不该管,也管不得天下闲事,唯有一个身?份当管。”

见爹娘和?哥哥的眼神聚集在自己?身?上,一向被忽视的黎吉亨登时认真起来,郑重其事道,“皇后。”

“皇后乃是天下女子之表率,应以?爱护子民为己?任,糖墩儿从老君山回来,先是东岳观诵经,今夜又救助数名被略卖的女童,这?两桩,足以?将她推向凤座。”

“且看明日宫中会否有表彰出来,若是有,那陛下之意便明了了。”

这?一番分?析将众人?都分?沉默了,良久二夫人?才?揣度了一下,笑着说,“陛下年轻,后宫也未曾有人?,未尝不是良配。”

黎吉贞的心更痛了,薛老夫人?却?还要再扎一刀,“再是良配,也要糖墩儿喜欢才?行——我?瞧着那辜家小儿成日价的来,糖墩儿待他更热切些。”

众人?正说着,容夫人?默默地走了进来,坐在自家相?公的侧旁,幽幽地说:“我?倒宁愿她不出阁,爱上山上山,爱呆家呆家。”

黎吉贞默默地握住了妻子的手,神情木然,这?一刻夫妻两个像极了一对被偷走了蛋的苦命鸳鸯。

薛老夫人?就问容夫人?,“糖墩儿自己?个儿可有说法?可有中意的?”

容夫人?木木地回话:“她成日价就是吃睡玩,醒了就跟我?要钱花,问她辜连星和?陛下谁好,她能给我?扯到?天上去?,来一句老君山的太初师兄最好。”

老国?公哦了一声,“她那太初师兄可曾定亲了?”

薛老夫人?一巴掌拍开他,数落起来,“你要没事干就一边儿练石锁去?——看你胖的。”她见老国?公委屈了,别过脸不看他,这?便又同儿子媳妇道,“赶明儿我?往宫里递个牌子,问问我?那老姐姐去?。”

二夫人?也宽慰大哥大嫂,“……母亲不是还托了御史中丞谢夫人?做媒的么?且等着她的信儿,若是不成就看看文安侯府同宫里头谁先来提亲,横竖两人?都是好的……”

容夫人?捂着一边脸发愁,“好什么好,俩人?年纪都太大——我?闺女还不到?十六!”

安国?公府里一片忧心,到?了第二日,便有宫里的旨意,入了昨晚前去?不老屯儿的贵女家里。

圣旨先是夸赞了众贵女的义举,接着便是把星落拎出来大赞特赞,最后封了以?辜沅月为首的五位贵女为五品宜人?,各赏银五百两。

只是星落没什么名头上的敕封,倒是赏赐的金银令人?咋舌——圣旨上写了一千两纹银,可实际上运到?安国?公府的银钱却?有一小车。

阮英亲自随着车来,在车下恭恭敬敬地向着星落说道:“这?是陛下特意开了他的私库,赏您的现?银。陛下说他是您的师尊,您没钱了直接去?他的私库去?取。”

阮英挂着笑,这?句话还是他为陛下润色过的,陛下的原话就不太中听了:扣扣搜搜地像个小叫花子,没得丢朕的脸,把私库钥匙给她,叫她没钱了自己?取去?。

星落看到?了这?些银子,只觉得天都亮了,心都开花了,从阮英的手里接过了钥匙,矜持地说了句:“呆子求财越多越好,陛下真的很?了解我?啊。”

这?会儿家门前儿听圣旨的亲长们都回了府,阮英将这?一卷圣旨拿给星落看,指着上头几个字,认认真真地说给她听。

“女冠,您看这?几个词,是不是特衬您?”他念出声来,“皇天后土、景星凤凰、恩慈幼弱……”

星落方才?听的时候就觉得很?不搭,这?会儿阮英特特指出来,她更加觉得奇怪。

“这?圣旨拟制的奇奇怪怪,我?是挺好的,但也没那么好……”她把圣旨上的词语又看了几遍,卷了起来,“又是皇天后土的,又是凤凰,又是恩慈,说的我?跟个菩萨似的——我?可是老君山上的女冠啊,我?信老君,不能改信菩萨。”

……

阮英心下暗忖,这?圣旨乃是陛下亲笔,这?几个词儿也都是陛下特特念给他听的,本来写的恩慈黎民,后来觉得太过直白,陛下有些不好意思?了,才?改成了恩慈幼弱。

陛下想暗戳戳地等女冠自己?个儿想明白,可他阮英看着实在着急,这?便一见星落的面,就擅作主张地点一点她。

“苏仙曾说过,景星凤凰,以?见为宠。”他微笑着展示着自己?的才?华,替陛下表白了一句,“女冠可有所?悟?”

星落听阮英掉书袋,呆了一呆没听懂,试探地问道:“苏仙这?个名字听起来很?香艳,莫不是我?师尊动了凡心?”

作者有话要说:阮英:……行吧,当我没说,再见。

苏东坡:你才香艳,你全家都香艳T_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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