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落回?了府门前,顶着爹妈娘亲祖父祖母的目光,将辜连星迎进?了小花厅。
那一日出宫,星落原就有话同?辜连星说,等到了端阳这一日,却因了各种事端耽误了,只是?为曾想,辜家哥哥竟在府门前候着她。
星落一身儿的泥尘,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同?辜家哥哥致了个歉。
“……今日做下了一桩大事,还没来得及换衣裳。”她想到将要同?辜连星说的事,登时有些忐忑起来。
辜连星却说无碍,花厅里的料丝灯光线温柔,照在他的面庞上,显出了几分清雅。
“我知道,你很了不起。”他由衷地赞她一句,又向她解释,“龙舟大会后,骁翼卫有些紧急事务,才?耽误了。”
听到骁毅卫,星落立时便竖起了耳朵。
她知道骁翼卫是?天子?的耳目,如今正?侦办着青鸾教祸乱一事,也关?切着世仙未来的命运,这便更加地上心。
“辜家哥哥,青鸾教当真是?坏的么?”
辜连星望着她那双玲珑大眼,有些话不知该从何说起。
从那一晚婴儿塔遇见了她同?裴世仙,辜连星便知晓了裴世仙的底细,从而也知晓了星落同?她的关?系,再往下查是?什?么,辜连星不知道。
“有些人与事,没有绝对的好坏。”他默然,转开了话题,“沅月家去同?我说了你们今晚的壮举,她回?来很兴奋,言说能多一些这般助人的经历,很有意义。”
星落慢慢儿地点?头。
辜沅月很好,可?惜她并?没有见过饿殍遍野的人间,世家贵女将助人的事当作一场善心发作,永远也体会不到真正?的人间疾苦。
可?话又说回?来,锦衣玉食长起来的小姑娘,何必要去同?穷苦百姓共情?
所以她无比感念这四年在仙山的经历,很清苦也很劳累,可?当真回?了安乐世界,却觉得那些清苦才?令人清醒。
“辜家哥哥,你知道我为何会在仙山清修四年么?”她不打算同?他继续方?才?的话题,静静地看着他,同?他说起前事来。
辜连星立时便明?了,眸色微沉。
“为何?”
星落有些奇怪,这便试探地问他,“你不知道么?”她有些难以启齿,犹豫着说起来,“当年我不懂事,叫人往战场上给爹爹送信,害得你同?爹爹都受了伤……”
她微抬眼睫,眸色里带着些许的歉疚。
“所以陛下才?会厌烦我。”她拧着眉毛,“你为什?么不记恨我呢?”
虽说爹爹前几日已将事情的始末查清晰,她派去的家丁在边境就止住了脚步,余下的便是?北蛮人假扮着她的家丁做下的好事,如今只待将证人押解入京,便可?还她一个清白,可?追根究底,还是?她不知轻重缓急,把刀递给了北蛮人,故而她的心中还是?充斥着歉意。
辜连星轻轻摇了摇头。
“我的身体康健,□□能舞一百二十斤,百步穿杨也不在话下。”他浅笑,“莫信那些乌有的传说。刀枪无眼,既上了战场,都是?抱了必死的决心,一星儿小伤,已算是?万幸。”
他抬眼,温柔地望住了星落,“与你无关?,无须在意。”
星落怔怔地看着他。
辜家哥哥可?真好啊,受了那样重的伤,却还能对她无一丝介怀,还给她买奶皮卷、蜜汁糯米藕……
她托腮,有些怔忡,“那你为何到今岁还不成亲?”
这话问的突然,辜连星也怔了一下。
为何不成亲?从前他也定过亲,甚至婚期也已定,其人乃是?颜太师的孙女,为人娴雅温柔,家学渊源,原定那一场仗打完,便会迎娶她过门,只是?被判定寿命只得四十年之后,他便让父母去退了亲——他不愿害了那位姑娘。
退亲后也有过神伤,可?惜时日过了,便也不再惦念,此时听星落问起,辜连星嗯了一声,温言道:“红鸾星不动,心也未曾动过,便拖至今岁。”
星落将信将疑,她生怕是?因着伤了心肺的缘故,才?使得辜连星迟迟不娶,此时听他这般说,倒有些放下心来。
“你这般好的人才?,一定会寻到一位知心善解的姑娘。”她宽慰他,眼神真挚,却不知眼前人望着她,心中全是?失落。
辜连星点?头,应了一声是?,转而问起她来,语气中带了一丝的情怯。
“……妹妹可?曾定亲?”
星落托着腮,像一只大眼睛鼓腮帮子?的松鼠,摇着头。
“刚下山的时候,我寻思着要赶紧嫁人,这会儿在红尘里待得久了,却还是?觉得老?君山上才?好。”
她提到老?君山,登时眉飞色舞起来,“无论四季,千丈崖上总是?有烟雾缭绕,上崖的铁锁磨的光滑,我最初走上去的时候,腿都打哆嗦,可?后来学了轻身功夫,上崖就是?小玩儿。金阙宫里也好,我师尊答应把他的财产全给我,过些时日我回?去,便是?金阙宫里最有钱的女冠,饭堂里烧饭的大婶儿都得高看我一眼,多给我两?勺子?肉粥……”
她憧憬着回?山上的生活,眸子?里便有流光溢彩。
“静真从来没有进?过京城,这会回?去再来,我就领她进?京转一圈,她总嫌弃我没钱,这回?我就给她花海了去。还有世仙,她喜欢太初师兄,就让给她,横竖我是?位看破红尘的女冠,跟着天师爷爷修仙才?是?正?途。”
她眼睛亮亮,说完了这一番遐想,对上了辜连星的眼眸,他听的认真,满心满眼里都是?她灵动的双眸。
星落有些不好意思,吐了吐舌头,“一不小心说多了,哥哥听烦了吧。”
辜连星心下有些黯然,眉眼却依旧温柔,“不烦,反而觉得很有意思。”
他想说有机缘想去瞧一瞧她在山上的生活,可?是?她的侍女青团儿却轻轻地走了进?来,言说夫人问姑娘歇下了没有,辜连星这便知意,站起身来同?她告别。
“仙牛湖上常有泛舟垂钓,你若得闲,我叫沅月带你去垂钓。”
星落喜欢辜沅月的爽朗大方?,这便拍手同?意,又将辜家哥哥送出了二门,这才?灰溜溜地进?了母亲的卧房听训。
这一厢星落夜会辜家哥哥,那紫辰殿中却也不安生。
陛下说完了那句很喜欢她之后,蒙着被,半晌没有动静。
天儿渐渐地热起来了,陛下这么蒙着被睡,万一闭过气去,那可?真是?不值当的,阮英为年轻人的初恋叹了一息,悄悄走过去,哪知手还没触到被面,陛下却自己个儿掀开了,露出了一张好看到极致的脸。
“还有什?么折子?未批?”皇帝被阮英服侍着穿了鞋,往那桌案而去,阮英一愕,来不及多想,遂吩咐小内侍去搬今日才?来的奏折。
“……两?淮的盐务、桂东的水运船务、还有您一直督促查办的黄水金堤段的防汛……都呈来了折子?,原想着明?日再呈……”阮英也兼着紫辰殿的秉笔,此时斟酌出言,也闹不准陛下这是?怎么了,“这会子?都亥末了,您晓起还要视朝,奴婢斗胆请您去歇息。”
皇帝执起了笔,眉宇间微微有些倦意,他垂下眼睫,专心审阅了手中这一卷奏折,略略思考片刻,便执笔书写了回?执。
一篇审阅完毕,皇帝才?在换折的间隙淡淡道:“……明?儿朕的小徒弟说不得又要惹出什?么麻烦,朕保不齐又得出宫善后——该做的先做了,以免耽误了政务。”
阮英眼中微有愕色,陛下既这般说了,他便也不敢再劝,只在一旁侍立。
皇帝这般批阅着,时辰便过的飞快,停笔时滴漏静静,窗外夜月微残,皇帝垂着眼睫,深浓的眼睫下是?倦怠的双眸,倒显得他比白日里更加柔和清澹些。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忽地感慨了一句:“退衙归逼夜,拜表出侵晨……几时辞府印,却作自由身?”
阮英年幼的时候也是?读过几年书的,不然也做不到如今的位置,此时听了陛下的感慨,随声附和着,“……您是?圣明?天子?,万万黎民都指着您呢。”他跪下为陛下脱鞋袜,服侍着陛下上了床榻,又指了指自己的头,也感慨了一首诗,“乃至头上发,经年方?一沐。沐稀发苦落,一沐仍半秃。”
他见陛下眉宇间似有笑意,愈发来了劲儿,“您春秋鼎盛,奴婢的头发却日见稀少?,您看奴婢这帽子?下头,秃了好几块。”
皇帝却关?注点?古怪:“经年方?一沐?好你个阮总管,在朕跟前儿当差,竟然过年才?沐一次发,怪道朕近来总闻着一股子?怪味……”
阮英吓得一下子?跪倒在地,直喊冤枉。
“……陛下,您吟了一首白乐天的诗,奴婢才?诗性大发,也吟了一首白乐天的诗——他过年才?沐一回?发,可?奴婢是?日日沐发日日擦牙,便是?连奴婢的手,都一日用皂角洗好几回?呢……”
皇帝纯粹是?这会子?困劲儿过了,拿阮英逗闷子?,见他当了真,这便轻踢了他一脚,放过了他。
阮英冒着冷汗直起了身子?,见陛下神采奕奕的,才?又担心起来,“陛下可?万莫再想什?么辞府印、自由身了,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皇帝仰面倒下,拿双手枕在了头下,眼望着头顶那一方?天,慢悠悠地叹了一息:“……国也不可?一日无后啊!”
阮英在一旁再不敢随意接话儿了,他内忖着:春风动春心,近来御花园里的猫儿都开始叫/春了,高坐云端的白玉佛万年不动凡心,这猛一思春,就有着惊天撼地的行动力。
阮英摇摇头,思春的陛下真的好可?怕呀!他若跟着陛下这般熬夜熬下去,迟早成个大秃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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