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师大附近的地名?都阴气森森,小西天、北太平庄、铁狮子坟。
天气也不好?,多云转阴,晌午时分惨淡尘土,笼一座灰色大石门。
杨谦南坐在车里等,心想考试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她怎么净往不吉利的地儿奔。钱东霆请那?俩风水先生也不知?回山没有,改天可以介绍给温凛认识。
他抽完半包烟,校门口总算陆陆续续出来一些考生。
杨谦南扔了?烟头,在人群里找。
温凛如今的穿衣风格大变,零下几度的天,一件酒红色羊绒长外套开敞,露出里面的内搭短裙,光着一双笔直修长的腿,亭亭立在寒风中。
她皮肤本来就白,被暗淡天色衬托,白得晃眼。背着Jansport双肩包的女学生们裹在羽绒服里,像膨胀的液体分子,在她面前做无序运动。温凛水仙般站定在门口,两条纤细的手腕斜插在外套间?,微微倾身张望。
杨谦南朝她跳了?两下灯。
温凛拉开车门的一瞬间?,他闻到她身上的凛香。
杨谦南轻吻她的唇,“中午想吃什么?”
温凛的鼻尖有些凉,无意识地在他颊边蹭了?蹭,说:“你还没吃?”她的声?气总是很轻,听久了?有一丝慵懒,天生是情人的呢喃。
“这不是在等你。”杨谦南笑着打一转方向盘。
温凛也笑:“该不会是带小姑娘去兜风了?吧。”
她还没忘了?昨晚那?茬。
后来那?对情侣的男方开门出来,把自己女朋友领了?回去,看杨谦南的眼神犹如看个精神病。温凛笑得可欢实?,水都忘了?喝,专去逗他。杨谦南躺床上不理她,她就用指尖探进他衣服里勾圈,有恃无恐地撩拨:“这才一晚上,就忍不住带人家姑娘去兜风啦?”
像只小狐狸。
杨谦南啧一声?,带着点?愠色睨她:“我那?是为了?谁?”
温凛仍在不知?好?歹地笑:“应朝禹知?道你成天拿他照片拉皮条吗?”
杨谦南单手扶着方向盘上高速,一手把她紧紧扣到身边:“是不是不想吃饭了?,咱们去干点?别?的?”
“你放开……”她长发都被挤散,“前面有电子探头的!”
杨谦南另一只手也离了?方向盘,指着前面两个限速警示牌:“上面也没写不能抱女朋友。”
他也不是单纯在闹,只是附耳对她说了?一句话,好?似这句话很私密,即便在道路大敞的高速上,也必须悄声?私语——“回不回家?”
温凛愣了?一瞬,轻轻地点?头:“嗯。”
他俩有个共同?点?,那?就是不爱和人打交道。
但是又都不孤僻,骨子里怕寂寞。
杨谦南比温凛更严重?些,和她在一起之后就很少独处,连财报都要在她身边看。温凛对这些不感兴趣。她的商业才华仅仅体现在她对内容的精准把握之上,金融是另一块领域,和数字打交道,她天生不擅长。
更何况年末滞留京城的日子很珍贵,她不想虚耗光阴。
入了?夜,温凛往手机里下了?个博`彩软件,坐去杨谦南腿上,装得兴致勃勃:“你看这几项,什么叫串子呀?我压这几条,是要全部都中才算赢的吗?”
温凛有个特点?,就是不爱问事儿。但凡是能靠搜索网站搜集到的信息,她一概不会东捱西问。杨谦南正在看报告,随手帮她指点?了?几句,结果发现她今晚智商奇低,每个小细节都要他一五一十说给她听,渐渐地也有些知?味。
他的手本来平放在她腿上,手背蹭着滑腻,了?然地笑:“天这么冷,晚上睡觉还穿裙子?”
温凛还假模假样缩了?缩,说:“屋里有暖气,又不冷。”
杨谦南顺着她光滑的大腿摸下去,小姑娘刚洗完澡,擦了?身体乳,淡淡的温香。温凛察觉到他神情的变化,立刻跳下地。杨谦南把人压去书桌上,双唇紧贴在她耳畔,满心满眼的下流:“小东西想我了??”
温凛想翻个身,被他牢牢从身后抵着,淡淡地笑她:“装得这么一本正经。”杨谦南把她的裙摆推上去,双手度量着她的细腰。
二十来岁,身体的每一寸都是美妙的,她渐渐褪去了?少女体态,线条流畅的纤腰,洁白无瑕的背,像一只形状婀娜的白瓷瓶。杨谦南屈起食指,指背从她脊椎的第一节缓缓滑下去,轻轻陷进她的腰窝。
他的心仿佛也在这里陷落。
杨谦南俯身吻她的侧颈,哑声?唤她:“凛凛。”
“嗯?”
热沉沉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肩头,“我们搬出去吧。”
她簌簌发颤:“……搬去哪?”
“搬远点?。上次复查,不是说你的脖子好?得差不多了?么?”他的唇流连到她耳际,“找栋像样点?的房子,搬过去。就你和我。”
温凛怔忪地睁开眼睛,眼底浮上一片清明。
溺在情`欲中的人说话也含糊不清。可她还是听懂了?。
他想给他们俩一个能被称作“家”的地方。
*
杨谦南很有行动力,年后温凛回到京城,他就约了?中介详谈。
二月和风到碧城,温凛航班延误,姗姗来迟。
杨谦南把她从机场接到一间?戏楼。
帘子里已经坐了?一个人,梳油头,西装笔挺,但胸前有个方形标识,上面写了?某某房地产公司。对方已经等候良久,桌上一杯水喝到见底,一见到杨谦南就起身,客客气气请服务员再备一壶茶水。
杨谦南要挑房子,主导权自然在他手上。温凛觉得这事没她照谈,甘心在旁当?个陪衬。
他们约见的这个戏楼仿旧,只供应阳春面和几样御品糕点?。二楼偏座听不清词,温凛混着一耳朵咿咿呀呀的越腔,点?一堆瓜子点?心填肚子。点?心吃到一半,多日未见的傅筹风尘仆仆地赶来,给杨谦南当?参谋。
傅筹对政策很懂,哪个区要重?新规划,哪一片近期要动工,哪里近日刚建成,这两年的利好?利空条件,侃侃而?谈。温凛听得云里雾里,暗地里偷觑杨谦南。他带她来是培养投资头脑来的么?
杨谦南仿佛能听见她心声?,倏地向后一靠,闲观戏台,“这些不用管。五环以里,你给我找个山水好?的地方。”
傅筹怔了?一下,说也对,山川湖泊改不了?道,买这些地方不出错。
杨谦南恶劣地一笑,说他是自己住。
傅筹一拍茶杯盖,那?样好?脾气的一个人,被他惹火了?:“你找骂?我给你讲到舌头干,你说你要自己住?”
温凛暗暗发笑。傅筹这人她也见过几次,三十岁上下,在政府工作,像一壶温吞水,对什么人都体面照顾,没什么性?子可言。可面对杨谦南,也会被逗气。
她悄声?说要上个洗手间?,避了?出去。
这间?戏楼背后一是一幢半民居半商业建筑,洗手间?合用。
温凛绕了?很远,才找到女洗手间?的位置。
这里的二层好?像是一排教育机构的教室,每间?房里隐隐约约透出来乐器的声?音,从钢琴到长笛,从古筝到吉他,中西合璧。技法?生疏的学员弹得磕磕绊绊,和外面戏楼的声?音完美混杂。
温凛一边听着这些声?音,一边慢条斯理地洗手。
有时安安静静地待在角落,听着满世界无关自己的声?音,会觉得莫名?安定,莫名?地有幸福感。她看着镜子,发现自己嘴角溢着丝笑。
她没有想到,会在镜子里看到暌违许久的钟惟。
这个洗手间?位置很偏僻,钟惟踏进来的时候没料到里面有人,往镜子里一瞧,竟然是温凛。
她们有种诡异的缘分,无论在哪,总会莫名?其妙地碰上。
钟惟穿简单的衬衣牛仔裤,原本是进来抽烟。见了?她,把烟头慢慢地碾灭在墙上,好?像料准了?她有话要问。
温凛怔愣许久,迟疑道:“你嗓子好?了?,能抽烟了??”
钟惟笑了?一声?。
听她的笑声?能发现,和从前有些微的不同?。那?是一种人为的破碎,藏在她嗓音的深处,说话时感觉不太出来,但一唱歌,这种差距就如置身显微镜下。
她有意回避话题,主动指了?指外边,说她现在在这里,教小朋友弹吉他。
温凛以为自己绽出了?个笑,但其实?没有。
“……挺好?的。”她说。
她们实?在算不上什么朋友。
温凛内心也不太喜欢钟惟。她觉得她是那?种什么都可以豁得出去的人。她无意评价钟惟的是非,只是觉得,她们终究不是一类人。
但她忘不掉医院里血腥的那?一晚,以及后来,杨谦南给她的绝望。
温凛急着逃避这片心里的阴霾,扶着门框想出去。
“温凛。”
钟惟叫住她。
她一回头,只看见钟惟素面朝天的脸上泛起一抹妖冶的笑,对她说:“你帮我写首词吧。”
温凛迷茫地转身,“什么?”
“听说你文章写得不错,很有名?气。”钟惟倚在隔板上,眼角笑意勾人,“你要是觉得杨谦南对我做得过了?,就帮我写首歌词。曲子我来谱。”
“你还能唱吗?”
“说不定哪天能呢。”钟惟看她的目光像隔着层纱,如烟如雾。
温凛看得头疼。她拿她们这样随心所欲,不按牌理出招的人,总是束手无措。
良久,她问:“你什么时候要?”
钟惟突然笑了?起来。
她好?像是喝了?酒来教课的,神经质地笑了?好?半晌,话里挥散着酒气:“你是不是平时接活儿接傻了??我问你要首词,没时限,随你高兴。五年,十年,只要我还活着,你随时给我。”
温凛潦草答应下来,拿走她的联系方式,便匆匆赶回了?戏楼。
穿越戏台上二楼,好?像穿越一出才子佳人将相王侯。
她心里一直不太好?受。钟惟这人太不像个人了?,像鬼,像戏台上的人物。她每每和她相处,都拿捏不住她的念头。她俯首于现实?,她沉湎于戏台,两相交错太久,会让人觉得喘不过气。
二楼雅座上,杨谦南他们已经聊得差不多。
傅筹捞起自己的外套欲走,“你今天到底找我干嘛?”
“找你聚聚。”杨谦南给他敬杯茶,“喝完再走?”
傅筹披上外衣理袖子,说“得了?吧,我忙着回家陪老婆”,抬脚就走,走出两步又回头,没好?气地说:“下半年我和姚馨大婚,请柬我就不发了?,你记着来。”
“不是说上半年?推迟了??”
傅筹神色讳莫如深,有几分难言:“还能怎么着,提前升级了?呗。”
温凛品咂着这句话,给杨谦南递去一个落井下石的眼神。
人家推迟婚期还能为什么?当?然是怀了?,不想挺着肚子穿婚纱。
杨谦南落了?个没面子,啐道:“这才刚几个月,你就二十四孝守家里头?”
“姚馨刚怀上,人神神叨叨。过年那?阵我给她爸妈拜年,回去晚了?点?,她坐客厅给我哭。我问她干嘛呢这是,我是去陪丈人打牌,又不是去花天酒地,你这给我哭啥呢。你猜她给我说什么?她说她也不想哭,她就是控制不住她自己。”傅筹长吁短叹,仿佛有一锅苦水要端,手指一偏指过去,“你问人温凛吧,她们是不是都这样?”
杨谦南扭头看她一眼,嘴角一扯:“问她干嘛,她又没怀过。”
傅筹走后,那?位房产经理又口若悬河吹了?一下午,两个人都听得心不在焉。杨谦南挑得厉害,到最?后也没个看得上眼。
温凛回去的车上把房子抛之脑后,脑子里净想着傅筹那?事儿,弯弯嘴角,说:“他是不是在赶趟儿呢。我前两天听人说,政协都上提案了?,要开放二胎。这两年生一个,过两年正好?赶上,再生一个,多开心。”
“你当?生孩子是玩儿呢?”到底是小孩子,说起这些家长里短来口气那?叫一个轻飘。杨谦南打趣:“你要是羡慕,就趁这两年,也赶紧生一个。”
“真的么?”温凛肃然将他望着。
“……”
杨谦南扭头瞟了?她一眼,目光警觉地定住:“不是吧凛凛?”
“应该不是。”温凛轻飘飘地卧着,淡然抚了?抚小腹,正视前方,“我就是这个月,例假没有来。”
作者有话要说:杨老板:作者一定是赶不完双更了才让我喜当爹的。
这更也已经很肥了,求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