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在家塾里关系最亲密的三个人就是秦钟、香怜和玉爱,而香怜和玉爱先前又跟薛蟠勾勾搭搭的也是腻了一阵子,只不过后来薛蟠玩腻了觉得没趣就甩开去另寻新鲜的了,刚好没多久贾宝玉也进了家塾,这才又巴上了他。
贾宝玉长得比薛蟠俊秀,性子又极其温柔体贴,虽是荣府的心尖子宝二爷,但对着他们也惯能伏低做小体贴呵护,倒叫人愈发爱了几分,只一点不如薛蟠,那就是不如薛蟠出手大方。
一则薛蟠如今是薛家的家主,家里的银钱自是随他挥霍,他母亲薛姨妈又是个溺爱孩子的,从不会在银钱方面管制他,而贾宝玉虽说是贾母的心肝肉,银钱方面也不会缺了短了,但比起薛蟠的挥霍无度来却还是远远不及的。
二则薛蟠在外玩乐向来是银票开道,无论是女人还是男人,是玩意儿还是狐朋狗友,砸银票就行了,早已是养成了习惯,故而往往都不必开口哄骗,他就自己挥着银票砸到人脸上去了,拿得很是痛快。
而贾宝玉却又不同,他不小气,只要跟他开口他都大方得很,但他的银钱都被袭人严格管控着,身上并不会有太多,且想法却又跟薛蟠不同,这些人巴着他哄着他他都只认为是真情谊,从不觉得旁人是在图他什么,自然也就从不会主动拿那黄白之物出来。
遇上这样一个“不识趣”的呆子,还真是叫人挺无奈的,香怜和玉爱跟着贾宝玉混了这么些日子,好处是捞着了一些,却也并不多,至少还是不够他们挥霍享受的,故而当薛蟠拿了一叠银票来找他们时……并不曾多犹豫,他们也就痛快答应了,笑嘻嘻的拿着银票就往怀里揣。
一万两银子足够他们一家几口去小县城好好生活一辈子了,真要叫他们自己挣,辛辛苦苦一辈子也不可能攒下这么多钱财,如今不过是故意害贾宝玉被罚一顿而已,又不是要杀人放火,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二人满脸喜气的揣了银票,又妖妖娆娆的勾着薛蟠嬉闹了一会儿,这才又回去凑到了贾宝玉的身边。
“趁着这会儿休息,咱们去寻个僻静处说会儿体己话可好?”玉爱拉着贾宝玉笑嘻嘻的说道,眼神妩媚举止轻浮,透着股不同寻常的暗示。
香怜也在旁附和,亲昵缠磨。
贾宝玉和秦钟二人又不是头一回与他们厮混了,自是心领神会,内心也有些蠢蠢欲动,不曾多犹豫,四人便一块儿出去了。
屋内其他人哪个不知他们是干什么去的?皆不禁发出嬉笑声,或暧昧或讥嘲。
等到贾代儒进来上课时,那四人仍旧未归,贾代儒见此情形也不过只微微皱了皱眉头,不曾多说什么也不曾问什么,只恍若无事般,继续讲起课来。
却说那贾政听闻自家那孽障这些日子倒是安安分分的日日去家塾,虽嘴上不说但心中仍是有几分满意的,刚好身边的清客提起,他便顺势应承了下来,带着几个小厮和几个清客便来到了家塾,一则打算考考贾宝玉的学问,看是否有长进,二则也是想瞧瞧家塾里的情况……听说家塾里近来有些歪风邪气都传到外头去了。
贾政自视清高,将颜面看得极重的一个人,自是受不了这样的污名,少不得要亲自考察一番。
一行人到达家塾时,贾代儒正在里头讲课,贾政等人也不曾急着进去,只站在外头静静听了一会儿。
贾代儒的学问虽说不上多强,但好歹也是有些真材实料的,给这些半大的孩子讲讲课还是足够的,贾政听了一会儿也觉得尚可,脸上便多了几分满意之色,想着要瞧瞧自家那孽障是否在好好听课,他便悄悄探出了半个身子朝里头望去,结果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都未曾看到贾宝玉,这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
不是说那孽障每日都乖乖来上课了?难不成是打着上课的幌子出去鬼混了?
贾政心中起了疑,脸色很难看,当即大步迈了进去,“宝玉呢?他为何不在?”
贾代儒迟疑了一下,讷讷道:“先前还在呢,方才休息时许是有事出去了……”
“在家塾好好上课就是他最大的事!”贾政怒了,看向众学生问道:“你们可有谁知道他上哪里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吭声,唯有那素来有些不对付的金荣站了出来,说道:“回政老爷的话,方才见宝玉同秦钟、香怜玉爱等人一起出去了,他们四人素来亲近,时常凑在一起玩闹,许是忘了时辰也不一定,政老爷或许可以去后头的亭子里找找看,应是在那边。”
秦钟他是知道的,但是香怜玉爱是什么人?哪有正经人叫这样的诨名的?贾政的眉头拧得死死的,再瞧众学生神色各异,心中不禁生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当即沉着脸朝后头寻了去。
贾蔷脸色不善的看着金荣,道:“若是宝玉受了责罚,且看你能得个什么好!”
金荣隐隐也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冲动,但此刻听到贾蔷这样的话,心里那股不服输的气又升了起来,只冷笑连连,说道:“我做什么了?我不过是给政老爷指点了一下贾宝玉的去处罢了,他若刚好被抓到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那也是他自己没羞没臊,与我何干?”
金荣所指的那个地方正是贾宝玉等人平日爱呆的地方,光天化日之下几人倒也没干那见不得人的事,只凑在一起说说话,亲亲嘴儿搂搂腰腰缠缠绵绵难舍难分罢了。
玉爱是个机灵的,远远瞧见有一行人来了,当即便搂着贾宝玉啃上了。
“孽障!”
正沉迷其中的贾宝玉乍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本能的心惊肉跳一把推开了玉爱,随即就看见自家老爹那张狰狞可怖的脸,顿时有如见到了恶鬼一般,整个人都呆住了,脸色煞白如纸,浑身剧烈发抖犹如筛糠。
贾政满心羞愤震怒,好似已然丧失了理智一般,“我今日便打死你这不知羞耻的孽障!”说罢,上前便是狠狠一脚踹在了贾宝玉的肚子上。
贾宝玉整个人顿时滚了出去,五脏肺腑都好似裂开了一般,疼得他趴在地上蜷缩成了一团。
贾政还要上前,身边的清客、小厮等人慌忙拦着,“政老爷可使不得啊,这样下狠手会将宝二爷打坏的!”
“都别拦着我!”贾政一声怒喝,狠狠挥开了众人,“我贾政没有这等不知羞耻的儿子,今日我且将这孽障打死了,也算是为我贾家清理门户了!”说罢便又朝贾宝玉冲了过去,一顿拳打脚踢,那般狠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杀父仇人呢。
秦钟见贾宝玉被打得惨叫连连甚是可怜,想拦又不敢拦,只在旁急的哭了出来。
茗烟倒是机灵,见情况大大不妙,当即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打马直奔家中而去,如今除了老太太只怕再无人能拦得住老爷了。
原本在上课的众学生听见这边的惨叫声也都纷纷跑了出来围观,薛蟠就混在人群中冷眼瞧着贾宝玉被毒打,听着他的痛苦哀嚎,心中畅快至极。
他原就不是什么良善人,向来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儿,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欺负到他们家头上来了?王夫人敢拿他妹妹的名声当儿戏,敢将他们薛家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那就休怪他也不讲亲戚情分了,该你的!
家塾内一片混乱,谁也不曾注意到,香怜和玉爱两人不知何时早已不见了踪影。
眼看着贾宝玉都被打得吐了血昏厥了过去,贾代儒生怕这个凤凰蛋真在家塾内死被打死了,赶忙便上前死死拉住几近疯狂的贾政。
可奈何贾政许是当真被刺激狠了,竟是谁劝也不听,谁敢上来拦他就连着谁一块儿打,两眼通红一身戾气,真就是一心想要打死贾宝玉的样子,连年纪一大把的贾代儒都被推了一把闪了腰,哎哟哎哟的叫唤着。
等贾母、王夫人等人匆匆忙忙赶到时,贾宝玉早已不省人事了,嘴里鼻子里都是血,真真是惨不忍睹。
众人见此情形无不肝胆俱裂,“宝玉!”伴随着一声惊呼,贾母整个人直愣愣的往后仰了去,好在身边的丫头眼疾手快将人扶住了。
王夫人也是眼前阵阵发黑,几欲昏厥,扑上去抱着自己的儿子不禁嚎啕大哭,“天底下哪有你这样狠心的老子,宝玉都要被你打死了!”
“都是你生的这孽障!早知他如此荒唐,当年他才出生时我就该掐死他!”贾政狠狠道:“你速速让开,今日我便要为贾家清理门户!”
“清理门户?我的宝玉若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赶明儿就一根绳子吊死在荣府门口!再者说,宝玉也是老太太的命根子,老太太已经被你气晕了,你还非要气死她老人家才甘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