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 41 章

云裳才用完早膳,令韶白?往东院去瞧看?,若月支氏有好转便趁早家养着去,她纵有千般慈悲心,对那位也?分?不出一星半缕。

然而风烛残年之人病来便如山倒,经一宿调停,云老太君仍是?半边身子不能动,半个字音都说不出来,东厢里满院子药味儿不散。

韶白?这小娘娪听了,飞着嘴皮子连说带贬,替小姐抱不平。这里没闹分?明,华山又来传报说:“摄政王来了。”

来了就来了吧,偏偏华管家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仿佛老眼看?到了什么?脏东西。

“怎么?了?”云裳对容裔时不时出人意表的行径有所准备,心里想?着他难不成又抬了十来个大红箱子上门来?

迎进前厅的那一刻,云裳油然理解了那“一言难尽”。

还是?低估了他。

他一个人,比十口?朱红箱子加在一起还红火。

“咣当。”前来端茶的小厮将茶碗儿砸了个底掉。

只见大厅中,焕然一新的摄政王往那儿一戳,脸还是?那张锋俊无?俦的脸,然而身上那套鲜红配碧绿的行头,云裳只扫过?一眼,眼睛就发疼。

花红配柳绿是?美景,这鹤.顶红配孔雀尾巴绿……真和玉兰花狗尾草有异曲同?工之妙。

难为妙色评主搜罗了半天辞藻,最终也?只得恭维一句:“王爷今日……可是?有什么?喜事?”

她在审美上一向有些洁癖,见不得扞格蹭蹬的搭配,上一回这么?着眼睛遭罪,还是?在圣寿节上,宋金苔那身令她至今叹为观止的紫衣绿裙。

谁成想?,今日就被?从不落于人后的摄政王后来居上了。

一个茄子,一个西瓜,云裳很想?知道,他们都是?如何打?算出来的。

“想?换件亮堂些的衣衫。”容裔说时还期待对面的反应,一瞧云裳的表情不对,低头往自己身上看?了看?,小心翼翼的:“……我?是?不是?丑到你了?”

云裳:……

摄政王在理政上何等决断专行,难为他也?有这么?茫然的时候,云裳想?笑没敢笑,收着嘴角问:“王爷以往可穿过?大红色的衣衫?”

容裔除了庙堂大祭时裼服加身,平素衣饰无?非青黑两色,就连前世成亲时,他也?懒怠换上礼服,穿得还是?上朝穿的玄蟒朝袍,衣黑等面。

他看?着眼前身著精致湖纱裙衫的盈盈笑面,突然有些无?从着力的悔。

在小花瓶懵懂无?知的时候,他没想?过?给她一分?体面,而当他终于意识到她对自己的重要性?时,他的小花瓶已经不再记得他,也?不再牵挂他。

他好与不好,她都无?从在意。

眼看?着男人的神情落寞下去,云裳弄不清楚这人思绪里的九曲回肠,违心道:“王爷如此也?……很不错,让人……耳目一新。”

容裔如何听不出话里的勉为其难,兀自嗤笑一声?,将早已看?不顺眼的束腰玉带一把扯下,“我?回府换身衣服再来。”

男人这一散带宽袍,云裳眼神倏尔便直了。

没了那条乍眼的碧玉带,男人一身无?疵的殷红浑然落拓,衬着那张锋锐又隽柔的面目,宛然似那钟馗图中跅驰不羁的妖孽。

缠在他腕上水头极佳的玉带,就似一条婀娜出水的碧蛇精,若容裔此时鬓发再垂遮几缕,眼神再轻佻三分?……

掐着指尖儿一痛,云裳连忙打?断自己的白?日旖思,暗骂自己花痴了不成?

她好不容易挪开?眼,稳住声?音道:“王爷如此出门有损……威仪,若不介意,不妨到敝府客房稍待片刻,令贵下回府取来。”

留外男在府中换衣,于有教养的闺阁女?子来讲实在不成体统,然云裳性?情并?不为“教养”所缚。再则,方才容裔转身的那一霎,她发现自己半分?也?不情愿让这般样子的无?品美颜被?外人所见。

云裳在一须臾,生出专美之心。

容裔见女?子眼神飘忽,却想?起前夜里折寓兰的滔滔不绝——

“若是?投其所好不行,那便反其道而行,来一招‘曲有误周郎顾’。倘或人家姑娘愿意理睬得你呢,这第一步便算迈出去了。”

真神了。平生不服人的容裔也?不得不有些佩服这个风流种子,拼命回想?他之后说的什么?……

——“这个时候,你万万不可端着一副大男人的派头,该伏低伏低,该示弱示弱,叫姑娘笑话完了你再主动帮你解围,这第二步也?就成了!”

容裔望着耳垂微红的云裳,喉结微动了一动,低道:“王府尽是?素暗衣裳,我?穿得也?腻烦。”

云裳微愣,回想?自从见到容裔开?始,他所着便非青即黑。

他方才的确说过?要试试鲜亮衣裳的……装扮美人原就是?华云裳癖好之一,女?子向容裔的脸上飞快觑一眼:这送上门来的孤品容相,岂不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不,外间风传甚嚣尘上,即便她心中坦然,这当口?也?实不该有过?从甚密之举……心里这么?想?,嘴上却道:“王爷可介意成衣吗?”

说完,云裳恨不得一口?咬死贪色的自己。

容裔目光蓦然绽亮,“不介意。”

言已至此,再扭捏反而着相了。云裳瞥一眼那红衣流荡,便请容裔稍坐,着人传了手底绸缎庄的伙计来,交给他一张写着尺寸的纸单,命取一端东方既白?底云丝匹帛,令店里手艺最好的裁师速制一顶衫袍来。

容裔受用地看?着云裳一项项事情吩咐下去,待人退下了,捻着盖上的茶钮噙着嘴角问:“你如何,知道我?的身量?”

三分?轻佻已备,云裳心跳若琵琶弹弦。

“……王爷骨相分?明,一望可知。”

云裳下意识避开?视线,沉默了一时,正色道:“小女?感激王爷当日为我?解围之心,区区衫帛不成谢礼,却是?小女?一番心意。为防物议,王爷不妨收回那日成命,也?好两相便宜。”

先前还容逸的气氛被?这一句话僵住,容裔没及全然舒展的眉心骤然蹙黯,无?声?注视云裳。

她为他裁衣是?真,想?拒他于门外的态度也?是?真。

甚么?一步两步,她根本还是?原地踏步,并?不肯向他敞开?哪怕一隙心扉。

两相便宜……这一世他便是?为她而生,无?她,如何能便宜?

“覆水难收。卿防物议,我?不畏人言,左右姑娘不必答应,天下人无?非背地笑话摄政王没手段罢了。”

男人的声?音陡凉,云裳下意识看?向他的脸色。而容裔忽又想?起折寓兰的谆谆之言——“姑娘家脸皮薄,口?是?心非反复无?理都是?常事,这个时候,千万不可不耐烦甩脸子,要参差荇菜,左右随之,左右哄之,左右缠之,懂不懂?”

容裔不大懂,却还是?勉强抑住心底的那股焦躁,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反口?道:“你说得是?,此事我?……会细细考虑。”

他不笑还好,一笑让云裳后背油然生出一股子这人要生啖人肉的凉意,这哪里是?赞同?,这分?明是?威胁啊……

云裳还记得这人平和时是?真随和,但发起疯来也?是?真吓人,当下不敢再触逆鳞,只请容裔移步客房换衣。

结果此人反而没完没了,“你不帮我??”

云裳思绪卡了个壳,想?到摄政王起居皆有专人服侍,更衣自不例外,“王爷若不弃,我?令婢子为王爷效劳。”

容裔分?明不是?这个意思,闻言也?未再多提,淡着脸色独自去了厢房。

那绸缎庄在云裳的管理下效率极好,未出一个时辰成衣遂成。容裔拿到手后没有急着更换,将那件颜色清澈的衫子摸了又摸,寻常一件衣服,在他眼里仿佛就成了龙袍金缕都不换的宝贝,用沐浴焚香的心情换好,磨磨蹭蹭半晌,方抖袖推开?门。

门一开?,一团子雪白?的绒球便扑过?来,容裔眼色一凛,人和猫同?时后退一步。

“雪球儿!”那猫似是?极怕他,被?小主子唤了一声?,忙三迭四窝进云裳的怀里,一身白?毛都奓立了起来。

容裔看?清那东西是?什么?,眼底的狠戾轻褪,只是?身子还有些发僵。

而云裳望着这皎如天边云的男子,实打?实地愣住。

世人只知笑讽画蛇添足,却不知真龙点了睛,便足以令人色授魂与。

“好看??”

“王爷喜欢么??”

两人同?时问。

“你喜欢便好。”

“好看?的。”

又是?同?时回答,掺杂着一声?尚未从惊惧中缓过?神来的猫叫。

厢房中没有镜子,容裔不知道他此时是?个什么?样子,但云裳的清眸便是?两面再直观不过?的明台镜——她眼中光采潋滟,便应是?对我?满意的吧。

我?的脸虽比不上有琴颜他们,容裔捏着扳指给自己找辄:哼,到底从身材上还扳得回一城。

·

云扬听闻摄政王到府,忙从东院过?来觐见。

容裔换了身隽逸轻衫,心却还是?那颗杀伐沥血的心,没为云裳抄了他云家就是?阎王打?盹,哪里有心思搭理他。

云裳亦是?眼不见为净,与他二人重回厅中落座,许是?面前人物太合心意,云裳连声?音都轻松了几分?,“我?可否,请问王爷一事?”

容裔眼里多了分?温度,“你问。”

“之前我?在王府磕到头……”

这件事一直是?云裳心底的一团疑云,不吐不快,可真要开?口?问,又有些不知从何说起,只得盯着绣鞋蚊声?道:“王爷是?不是?……知道的?”

容裔一听便知她何意,面上的讶意很似那么?回事:“知道什么??”

云裳懊丧地捏了捏猫儿的软爪,倒是?她多疑了,丢人丢到姥姥家地顾左右言他。

不想?对面那家伙品了口?茶悠悠道:“你不会轻易吃别人喂你的饭的。”

云裳一开?始没听懂这话,容裔看?着她茫然的模样大乐:“教姑娘个乖,往后扮得像样些!”

这厮果然是?知道的!云裳面上登时酲红,所以他那些逾越的举动便都是?故意的了!

她本该气怒,可望着那自己亲近选色裁衣的姿近风流的男子,一口?气又泄了个干净。

无?外乎古人言秀色可餐,在她这里“美色消气”,竟也?成了道理。

怀里的猫爪子好像一下挠进了云裳心坎,这许久以来她对容裔的若即若离——或说容裔对她的暧昧不清,仿佛在男人没有防备的笑声?中成了无?比自然之事。

赏心良景太易让人卸下心防了,云裳几乎没有深虑便脱口?问:“我?有一言不解至今,还望王爷如实相告。”

“你问,我?必知无?不言。”容裔收敛的声?线还掺着促狭的余音。

云裳的眼眸漆黑清湛:“小花瓶是?谁?”

“……”

前一刻还意犹未尽的笑容变成一张不尴不尬的面具,猝不及防糊了容裔一脸。

作者有话要说:折子:本人,恋爱达人终生成就会员,卖出的追爱秘籍可绕大楚三圈,恕我悄悄说一句:摄政王谈恋爱就是只菜鸡!!

容·看会学废·九:……她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