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 30 章

云裳受伤才?醒,正是不禁唬的时候,没被容裔的语出惊人再度吓晕全亏了韶白。

提前被容裔提溜到府里待命的江南小姑娘,比几个月前第一次进国公府还紧张,无他,只因这府内的主人,比着国公府老爷的和蔼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韶白心?疼地照看姑娘额上的伤,向云裳汇报老爷平安无事,只不过还要?处理傅家留下的烂摊子?,分.身无暇。

云裳听后才?松一半气,又觉狐疑:“那阿爹怎么不接我回家?”

父亲怎么可能放心?把她一个人丢在汝川王府里,在那个……动?辄奇言怪语的人眼皮底下。

许多事情?韶白也说?不清四五六,但出门前华老爷的嘱托是亲口?对她说?的,于是小声学舌:

“老爷说?姑娘伤在头上不宜挪动?,不必惦记家里,安心?养好?伤,容裔那孙……不敢对姑娘怎么样。”

这会儿容裔因云裳要?换衣避了出去,云裳听这语气是父亲口?吻无疑,剩下的半口?气才?算落地。

昏迷前发生在酒楼的那场杀戮历历在目,云裳现在回想仍觉得胃里发呕,厚实的白纱布像一个箍栓在她头上,至于傅越义结果如何、傅婕又如何,到底没敢问出口?。

抿着弱白的唇匀息半晌,云裳问:“窃蓝呢?”

韶白一听这个,表情?复杂,“被王爷关起来了……”

“什么?”云裳一急扯动?斜盖着半条眉毛的伤口?,疼得低喑出声。

“她那三脚猫功夫护不了人,”容裔想是听见屋里的呻.吟,推门而入道:“在你跟前你又要?撺掇她带你回府,我留她碍眼?”

韶白看见阴晴不辨的王爷走过来,激灵灵后退一步,心?道方才?的话王爷不会都听见了吧,那可不是她要?骂的呀……

云裳蹙紧眉心?,下意?识抬手掩一掩齐整的领口?,也不得不承认这人真是了解她,倘若此时有功夫在身的窃蓝在跟前,她还犯得上与?他周折吗……

没等她再度开?口?,容裔皱眉盯着那张煞白的小脸,声音不易察觉地放软:“在偏厢好?吃好?喝招待着呢,我又不吃人,少操些心?行?不行??”

云裳竟从话中听出一丝诡异的温柔,自己先打个寒颤。

她向阴晴不辨的男人脸上看了一眼,这位大楚摄政王玩弄得一手好?心?术,哪句真哪句假无从辨别,这还罢了,偏偏这张皮囊长在她的喜好?上,纵有十二分的警惕,看上一眼也被迷惑得七七八八了。

这可不成,她还是得回华府。

云裳打定这个主意?,不想太?医院的院首被摄政王提溜过来,亲自为她复脉后,面沉似水地说?了句:“小姐这伤口?结痂前不可见风,怕留下疤痕便不妥了。”

云裳脱口?问:“会留疤?”

言罢疑人偷斧地瞥向杵在一旁不说?话的容裔,怀疑他与?老太?医串通好?的,否则怎会这么精准戳在她的死穴上。

江南学宫的小师叔怕疼怕痒也怕死,但最最不能容许的,就是自己变得不美,哪怕全身上下有一点?点?瘢痕,那也是万万不行?。

容裔看出她所想,无奈:“我若想留你,直接在床上加两道锁链不就完了,稀罕找借口?。”

年过六旬早没了人欲直奔天理去的太?医正差点?把凳子?坐歪:倒、倒也别说?得这么直白,下官还在呢。

这其实冤枉了容裔,他上辈子?光棍一条,这辈子?一条光棍,哄个人都费劲,花花肠子?开?窍了才?怪。云裳更单纯得紧了,只当锁链与?锁门无甚两样,有气无力地瞥他一眼,追着太?医问留疤不留疤的事。

两厢一比衬,反显得医德高尚的太?医正才?是心?有野马的那个,红着老脸抓笔开?方,不敢再探究这二位的关系。

不谙人事的少女还在忧心?忡忡:“只要?不见风便行?了吗,可还有其它需要?注意?的?您是太?医圣手,能保证一点?痕迹都留不下吧?”

险些伤到眼睛也没见她这么紧张,容裔又是怜惜又是好?笑,替支吾的太?医正回了一句:“我保你留不下半点?疤痕。”

他心?中道:便是有疤我也娶你,决不叫一人笑话了去。

云裳小小哼了一声,恹倚软枕没有理睬。

这刀伤看似凶险,但只要?能够平顺醒来,再辅以将养便无大碍。送走太?医正,屋中的明角灯盏尽掌起来,光亮满室,云裳方看出帘钩上挂的红莲纱幔皆是簇新的,可见换上没有多久。

她盯着纱上的花纹出神,不知几许,忽然听见屋里多了窸窣的脚步声。

转头便见容裔的晚膳摆在落地罩外,大碗小碟琳琅满目,他本人自然而然坐在那食案后头,正对着茜纱帘栊的方向。

进出的侍女一律颔首趋行?,饶是如此云裳仍百般不自在,在帘锦内缩着,几番想开?口?都碍于有人在,待到屋中只剩下他们?二人,容裔已经半点?不见外地拿起了筷箸。

“你……王爷这是何意??”

容裔在她面前褪去一身不近人情?的皮,几缕鬓丝零散,添出几分家常气:“三日?没正经吃东西?了,你容我添一添胃。”

抱怨似的语气随常得很,堵得云裳满腹正经八百的官辞都没法说?了。

屋内一时只听见男人吃饭的窸声与?夜下蛩鸣,安稳静谧,一如她此刻不是国公府小姐,他也不是摄政王爷,只不过是对烛闲话的一双寻常人家。

云裳被自己天马行?空的念头惊了一下,这时容裔悠悠接上下半句:“不吃饱了怎么照顾你。”

“……”云裳无言以对,他到底何来的自来熟稔,哪个要?他照顾了?

撑到这会子?,华云裳头上的伤处疼得难受,只想修闭口?禅图个清静。谁知容裔听不到回应,以为她也想吃,哄小孩一般:“这里没有你能吃的,且进几日?清淡饮食忍一忍。”

云裳彻底不想说?话了。

她刚醒来时用过参汤煨的流食,肚子?并不饿,但饭可以不吃,药却要?喝的。那么大一碗苦森森的汤药下肚,云裳顾不上苦,伸手拉住韶白留下她。

那暗示的意?味很明显:这里虽为王爷您的宅邸,我也承你篱下之情?,但得寸进尺却是不能。

容裔看出她的疏远防备,神情?默然,撤下食案后也没如何为难她。离开?前,他深看了云裳一眼,身着雪白中衣的姑娘就似软红尘中的一片雪,仿佛一不留神便会飞化,再也寻不见。

灯下看美人,没有旖旎,只觉疼涩。

容裔为女子?轻轻阖上门扉,庭外树影婆娑,几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参”仍然跪得笔挺,容裔目光未曾停留,月凉如水,声凉如水:“起来,过几日?你随聿国公出京。”

·

云裳担心?在王府与?容裔抬头不见低头见,总归是个麻烦,谁知却是她想多了,一连几日?都没看见容裔的身影。

容裔在她云裳身边守了三天,空悬万事,如今陀螺一转朝廷的一堆破事又一股脑压过来,国子?监的重?建也好?,博士祭酒的任命也罢,以至于南北科考、藩王入京,方方面面都要?他裁夺拍板。

云裳于是一心?在鸾阁里养伤进药,她不喜欢喝苦汤,但为了早日?痊愈早日?离开?,更为了容颜恢复如初,任什么汤药都闭着眼一口?咽了。

在这处打点?伺候的是付六,自打掖庭起便跟着容裔,宫里出来的在姑娘眼前没忌讳,又十分有眼色,从朱雀坊买来各色蜜糖果脯奉进去。

云裳头上裹着纱布,拈一颗狮子?糖吮在嘴里压味道,甜津津的清凉,心?情?果然好?许多。

那付六在旁见了便替主子?溜边缝,“姑娘喜欢就好?,这是王爷特意?为您准备的。”

云裳听了微怔,收回伸向果子?合的手,也不说?什么,只是以后喝药后改了清茶漱口?,再也不碰那无事殷勤。

付六好?心?办了坏事,恨不得抽自己嘴巴。幸而王爷在宫里起早忙到晚地不着府,省下了他这顿罚,照料清翡阁里那位姑奶奶更为谨省。

隔天阁里第一回主动?问他要?东西?,却是一面镜子?,说?是华姑娘想瞧瞧。

付六这才?想起,之前华姑娘没醒的时候,王爷下令将阁中大小铜镜全撤了,怕华姑娘醒来看见脸上的伤不开?心?。

这位被王爷当成眼珠子?一样的姑娘开?了口?,付六当天就颠颠送了一面凤钮飞鸾镜去。

没想到这一送闯了祸——云裳解开?纱布,看见自额心?斜划眉梢的一道小一寸结痂,当即便呜咽起来,连晚饭都没吃。

脸都没了,还吃什么饭。

付六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因为这么件说?大不大的事最终惊动?了容裔,当时他人在北大营,赶不回府——即使赶回,那警惕心?如猫的姑娘也未必待见他。

摄政王就这么撂下一屋子?统领,转身出辕门沉思半晌,叫过一个小兵吩咐了几句。

军营里的都是摄政王这一派的亲信,见容裔高深莫测地背影,都道王爷不愧为十四岁接掌朝政的枭才?,此时必定又是在深谋远虑了。

只有那个忐忑侍在容裔跟前的小兵,怀疑自己的耳朵坏了。

小兵听见他毕生仰慕而不可及的王爷殿下淡淡吩咐:“你去夜市寻些捏坏画花的残次泥娃娃,送到汝川府上。”

王府中,饿着肚子?且心?情?不郁的云裳,在灯下与?摆成一排的丑娃娃面面相觑,觉得今晚自己要?做噩梦无疑了。

这是什么意?思,云裳神情?呆滞,是想告诉她即使破了相,相比起这些歪瓜裂枣也够看了吗?

怎么办,现在不止伤口?痒,手也有点?痒呢。

付六也琢磨不明白王爷怎么想的,要?说?王爷不体贴人吧,他会提早收走镜子?,要?说?王爷会哄人吧,付六自个看着那堆花红柳绿的玩意?儿都觉得瘆得慌。

想来想去,做下属的觉得这个锅他得帮主子?背,咬咬牙说?这是他买来给姑娘解闷儿的。

一径等到窗棂里的烛光暗了,那带着苏州口?音的小丫鬟出来,付六忙上前问:“姑娘怎么说??”

韶白嗫嚅了两番,干脆闭着眼道:“姑娘说?,她觉得付先生干不出这么缺心?眼的事。”

【二更】

“九爷这回真吓着我了,小的差点?就信了坊间传言,真以为您金屋藏娇从此不早朝了呢。”

华云裳留在摄政王府邸的消息经风就着,连折寓兰也忍不住试探,“那个……爷,恕我多嘴,华小姐无辜,您要?琢磨聿国公的账,做做样子?便罢了,别、尽量别伤及华小姐吧。”

“折大人真是多情?种子?。”容裔连日?被庶务绊住,回不去府正心?烦,眼神凉飕飕往他下头扫,“要?不本王帮你彻底清净了?”

“别!不敢劳烦王爷!”关于“摄政王不近女色”一条,那在折寓兰心?里就是刀削斧斩破不了的铁律,只当自己戳破了王爷要?算计华年的心?思,嗷一嗓子?准备脚底抹油。

“滚回来。坊间传言,都说?什么?”

那当然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白矾楼是达官富贵汇聚之所,聿国公当场捅死了人,其后再屠一屋子?,直接牵连辽北道兵将调遣。那么多双眼,都瞧见摄政王光天化日?抱着个姑娘从酒楼出来,便是串也成串成一出戏了,哪里压得下来。

如果说?上回在奚府“抢亲”是根灯芯捻,那这回一把东风可吹得太?合辙适寸了,直接把流言野火烧到京城遍地。

毁誉无非两种说?法,要?么是华小姐倒霉,本来江南待得好?好?的,一回京城就被恶狼盯上强抢了去;要?么说?此女子?狐媚,引其父与?情?人当街火并伤风败俗。

总之,华云裳进了汝川王府的门,再出来可就没人敢娶她了。

容裔闻言沉吟。他自要?娶她,哪需得愁嫁,只不过名声一节,确是件难事。

摄政王得赖西?宫经营多年,自身污名一塌糊涂,平生第一次设身处为别人的名声做打算,却意?识到一件更糟糕的事情?。

——即便他娶小花瓶做了名正言顺的王妃,她跟了他,名声一样不会好?到哪里去。

更何况,那姑娘到现在还防贼一样防着他,应该……不肯嫁的吧。

摄政王眼神发暗,眉间笼起一片阴云。

可笑的是,为太?子?鞠躬尽瘁忙得脚不沾地的谢璞,也在一次大朝议后于龙庭外截了他一回。

容裔看他一眼,姑且随之。行?到四周无人处,谢璞开?门见山:“臣请王爷放过她。”

容裔笑了,漫不经心?地拈转玉扳指,“谢卿真不负才?子?之名,这是要?唱一出胸怀天下、心?系红颜?想来天底下就阁下长了张嘴,你请求,你是她何亲何故,本王做事,用得着旁人指手画脚?”

当年烧太?学闹得泼天,摄政王怼人的毒舌就是那时练出来的,揪着读书人一怼一个准儿,都成了典故。谢璞一默,垂睫重?复:“她不是那般任人摆弄的女子?,王爷并非良配。”

“大胆。”容裔的指节毕剥响,玄蟒龙头锐锋冷聚。

“臣斗胆。”谢璞依旧是一身不慌不忙的文士风度,“华姑娘两岁时华夫人便走了,她从小懂事,但缺少娘亲陪伴的苦一直藏在心?里。五岁又被聿国公送走,江南流落这些年,面上看来风光明媚,又岂能无司马伶仃之感。”

容裔冷冷注视他。

细齿白牙的回忆仿佛对华云裳身世如数家珍,“王爷自问,您对女子?的细腻心?肠耐烦几分,华姑娘要?的,您给得了吗?”

容裔面无表情?:“说?完了?”

谢璞揽袖再揖:“请王爷……”

他一个动?作未完,忽觉喉管紧仄,猝然缩起的瞳孔只见容裔弹了下衣袖,风轻云淡间,方才?的性命之胁仿佛就成了幻觉。

“记清了,这是你最后一次谈论她的种种。”容裔目不斜视地踏上御道,“谢幼玉,本王不惜才?。”

·

回府向晚,时隔方几日?,倒似过了漫长一秋。容裔没等往心?心?念念的轩阁去,正遇着府上人要?出门找他,道华姑娘屋里有些不好?。

容裔面色一沉,快步来到清翡阁,只见屋内灯烛煌煌,太?医和婢子?们?立在外堂束手无策,里间华云裳背镜而坐,一手捂着眉角,只道“要?回家去”。

容裔扫了一圈,人人自危低头,恨不得耳朵也闭上听不见这容阎罗的问话:“她的伤出问题了?”

安老太?医双腿打个摆子?,没等回言,华云裳抢先道:“你放我家去。”听那声音,竟是有些要?哭了。

容裔面色更阴沉,白日?谢璞要?他“放过”,这会儿她也来说?“放她”,他便不明白了,他到底是拘着她还是锁着她了,这些天好?声好?语好?汤好?药地伺候,就这么不受待见?

偏恨那娇音委屈似水,涟涟一漪轻易淹灭他的火气。

容裔忍耐地捏着眉,“到底怎么回事——你说?。”

被点?名的韶白眼睫毛扑搂一抖,小心?看了姑娘一眼,哆哆嗦嗦道:“我们?姑娘……这老太?医忒不讲理,说?是姑娘的伤口?化脓了,怕留疤,非要?姑娘剃了眉毛再上药!”

剃眉?

容裔足足愣有半刻钟,才?找回自己的表情?。

他以为满屋子?如临大敌的出了多大事,只是为了一条眉毛?再看那扭身赌气的背影,哭笑不得。

一把年纪的太?医正快冤死了,之前摄政王逼着他立军令状,这位小姐脸上要?是落一点?疤他就拿命还偿,眼看万里筑城到了最后一篑土,伤患不肯配合,怎么就成他不讲道理了?

他急于剖白保老命,容裔一挥手止住,声里掺着难察的笑意?:“非剃不可?”

太?医还没说?话,姑娘在那厢接口?极快:“我死也不剃!”

太?医正可怜巴巴闭上嘴,容裔掩唇轻咳一声:“你们?先下去。”随后捡了药箧里的小剃刀,在掌心?掂了掂,走向那个爱美如命的小姑娘。

连喝几日?苦药,云裳的气血补足七八分,已能下床行?走无碍。可谁知她遭了这么大罪,每日?几次三番地换纱布涂伤药,今儿安太?医过来复诊,居然拍板便要?剃她的眉毛!

单是想想自己脸上缺一半眉毛的样子?,云裳就要?哭死了。她问太?医是否保证,裁了眉再敷药便有十成把握不留疤,安太?医却又顾左右而言他。

真真气死人也。

女子?拿手帕子?掩着头,颦眉冷对的侧脸映在镜中,别样娇媚。

容裔绕到她前头,见那双桃花眸子?里当真含了水气,怔了一下,叹笑溢出仰月薄唇:“姑娘从前在学宫,便是这般撒娇的么。”

云裳不知他哪只眼睛看到自己在撒娇,正色道:“叨扰了王爷这许久,小女子?心?中不安,请王爷许我回家去,改日?家父必携谢礼登门拜访。”

明明方才?还一片锦绣闺中气,容裔见不得她跟自己这么打官腔,更听不了她说?“回家”,一阵将要?失控的烦躁在胸口?折腾,勉强耐住。

“便是华国公在这里,为了养好?伤,也会要?姑娘听医士的话。”

见她的模样实在委屈,容裔轻声补充,“刮了也没什么,我保证此后再不让第三个人看见,等你伤愈,我……亲手为你画眉可好??”

云裳神色诧异。这样暧昧言语,从他嘴里说?来只如平常,他是不是根本不解何为画眉之意??

蓦然间她便觉两人离得太?近,今夜的灯烛也点?得太?亮了些,骤然起身后退:“王爷实不必这般。”

容裔好?声好?气与?她商量,再没想到她是这个反应,皱眉道:“我哪般?”

云裳敛身低颔,姿态有如一位不卑不亢的王府来客,有礼有节道:

“上回小女已同王爷说?得很明白,王爷若愿出手帮阿宋退婚,小女子?便愿投桃报李。后来虽生出许多波折,阿宋到底得赖王爷庇佑,所以此言如今依旧生效。

“兵勇或是金银,您但凡开?口?,小女子?虽为女流,还不至反口?。若王爷志大,以为当涌泉报滴水,小女子?做不得主的,您大可与?家父详谈。”

容裔的神情?从开?始的闲适变得沉冷,那把剃眉刀紧紧压在掌心?,在指腹硌出紫红的痕印。“说?完了吗?”

华云裳后退深揖衣袖,在破题起股后作了最后的大结:“小女以为,谋事如遣兵,单刀直入便是好?手段,实不必走曲线之路,百般试探撩拨。”

顿了顿,她轻声道:“我不喜如此,也不是那等乱花迷眼的人,王爷不必敷衍费事,还是两相稳便的好?。”

女子?从始至终没抬头看对方一眼,这一刻,她是主见清晰口?才?了得的学宫塾师,白纱如长风挂雪缠在额头,却不显得孱弱,更无半分小女子?的软旎流露出来。

这便是姑苏云裳的厉害之处,看似再柔婉乖巧不过的一个姑娘,一翻脸一揖袖便当场公是公,私是私,泾渭内外划分得清清楚楚,没有人能乱她的畦界,也无何能越她的雷池。

很好?。容裔咬牙捏狠手中刀。

折寓兰以为他扣下华云裳是为了从华年手中得利,婉太?后也以为他醉翁之意?不在酒而不吝敲打,人人当他狼子?野心?,看不上儿女情?长,连华云裳自己,也是这样以为的。

诚然,前世他确实便是如此,算计一切利用一切,至死不知情?为何物。可如今他想去了解了,这点?子?从冷血里拼凑出来的真心?反而任人践踏。

因为没人相信,所以它就半文钱都不值。

容裔自劝,他不该同小花瓶计较,她对曾经的缅邈岁月和那舍身一顾一无所知,这世道是秩序朗朗,逆世的是他,他应在今夜从容退场,好?留待日?后徐徐再图。

可某一刹他贪了心?。

“姑娘冰雪聪明。”容裔起身,高大的压迫倾刻而至,云裳未及后退,那双黑楚中暗芒隐现的眼睛直射过来。

“既分析得如此透彻,姑娘再想想,本王若真是投石问路,以本王手段,时过这么久,姑娘为何还有利用价值?”

他像一个独负行?囊已久的旅人不吐不快,想用尽全力抓住一缕光,音低似魅:“姑娘再给我说?说?,我一餐一饭,每日?每夜对姑娘的心?思,还有那一抽屉土得掉价的泥娃娃,是为了向谁做戏,又敷衍给谁看?”

云裳随着男人的欺近仓皇后退,后背抵上多宝阁的木桁。

纤翘的长睫凌乱眨动?,入耳的每个字她分明都懂,可连在一起却成了一团乱麻,楚河汉界促然崩塌,“你、你……”

“我所要?的,比姑娘以为的那些珍贵千万倍,姑娘信誓旦旦给得起——”容裔驻足倾身,深邃的目光倒映在她两弯净穹,“可就不容反悔了。”

“你……”云裳被男人这番劈头盖脸不讲章法的剖白震得恍惚失语。

怔忡良久,她从无数纷乱猜测中捞出最不可能的一句:

“你此前的种种作为,莫非都是在……追求我?”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在这边温馨提醒九九:告白不讲武德容易适得其反哦~:)

——感谢大家的支持,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