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嘴归贫嘴,但凡容裔吩咐下去的差事,折寓兰都办得相当漂亮。水龙吟屏内,只见折侍郎近身附耳:
“青州王容轼、闽南王容辕、临安王容明晖、西北大?将军龚盛均已送去消息。四路人马,将为太子小冠礼觐京贺王!”
容裔随意点?头,道了声“好”。
看?着王爷逸气棱棱的神态,折寓兰吃下一颗定心丸。
太子不是?处处与他们爷作对么,那他也该尝尝蛟龙搅海的滋味;东宫不是?恨不得早接权柄,广昭天下顺名正位么,那就看?这四路要?名有名要?势有势的地头太岁聚入京城,他婉家?顶不顶得住。
藩王无召不入京又怎样,他九爷的一句话便抵圣旨;诸王各怀鬼胎又如何,这个趟着泥泞走出掖庭,挂着血骸凯旋沙场的男人,最不怕的就是?神兽在野,恶草盈门。
武库折寓兰半点?不担心,倒是?文房上头就费些思量了。东宫已开始着手国子监的重立,毕竟天下傲骨折不尽,说到底,文道才是?笼络住士子民心的根本。
一提到太子和?谢璞,容裔脸色可见地不痛快。
抬头看?看?折寓兰那张俊美非凡的脸,摄政王愈加不痛快,由此又想起那日小花瓶身穿别人的嫁衣,若非他在场,那红颜软媚的模样就会被他人看?去——
“啧。”容裔烦躁地盯着在眼前晃悠的美男子,念在他前世为自己而死的份儿上,按捺下脾气,一开口还是?迁怒:“要?不然,你去毁个容吧。”
“???”正在说正经?事的折寓兰乍听之下,差点?吓得省了动刀钱当场毁容。
“爷,我刚在说……您是?说……不是?您开玩笑还是?当真呢?”
问?完后折寓兰绝望地想起九爷从来不会开玩笑,就指着一张脸青楼留名的兰爷差点?跪下。
这哪儿跟哪儿啊都?
容裔骨节分明的手指敲扣桌案,拧眉强压住那份失态,“南北榜。”
三?字入耳,折寓兰几乎瞬间明白?了王爷的打算,眼神蓦然发亮,“……您决定了?”
碧衫青年像久关笼中的猎犬跃跃磨爪,容裔投来一个“废话”的眼神,折寓兰不惧反喜,整顿衣衫规规矩矩向容裔叶揖:“臣,必不辱使命。”
太子重建国子监既可树立贤名,又能饱揽才士,唯有一个漏洞,那便是?一力促成此事的谢璞,必然说服太子优先择取洛北人才,厚北而薄南,江南学子不会服气。
只要?人心存不足,那总得有个发泄的去处。
分庭抗礼,摄政王势在必得。
君臣二人皆不知,这飘飘的三?个字将成为楚朝此后百余年的取士策。然此时的容裔,被满心的不痛快占据思绪,他从未在谈议政事时心猿意马过,可那个如明月流水般全无威胁性的姑娘,像一阵无孔不入的风,吹得他万窍笙歌。
他头一次发现,不能时刻见到她,竟是?件如此难忍的事。
摄政王不痛快,别人就只有更不痛快的份儿。男人像开春的老猫一样在殿内溜了两圈,转身唤过来一个暗卫。
当天夜半,即将赴湖州挂帅的傅将军府内,傅婕脸蛋贴着一把冰冷的匕首猝然惊醒,尖叫声响彻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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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叔叔请我去矾楼?”
正梳妆的女子长?发垂窕,对镜簪一对玉丛映松篁底兰花钗,清眸顾盼如云岚,妍态不胜描摹。听到传报的云裳有些讶异,“单只请我吗,传话人可还说了别的?”
窃蓝:“说傅将军为宫里的事向姑娘赔礼,请姑娘赏临。”
圣寿节出了那档子事,华年与傅越义面上淡了,严令家?小不得再与傅家?来往。话如此说,云裳几次撞见阿爹一个人喝闷酒,便知他心里其?实舍不下这个兄弟。
现在傅世叔主动递出这个台阶,如果她能从中弥合一二,也是?好事。云裳想定主意,还想问?阿爹拿个首肯,忽记起月末这几日阿爹都会与老部将去约酒,此时不在家?中。
“姑娘要?去吗?”窃蓝问?。
云裳想了想,点?头道:“长?者?赐,不敢辞,我当不得长?辈赔礼,便当是?去向世叔请安吧。”
她选了件扶光地小袖襦衫,系织银掐丝石榴裙,整理停妥,着人备车出门。雪球儿不知从哪跑出来,叼着云裳的裙角喵喵嘶叫。
“今日怎么黏起人来了?”云裳蹲身撸撸它?雪白?的头毛,“你们多备些小鱼干,这小家?伙被师兄姐们惯坏了,嘴馋的紧。”
那白?猫?一个劲儿在云裳身边转圈圈,一声声地叫,不想让她出门。
可惜云裳听不懂它?说什么,只得无奈笑哄:“乖雪球儿,等我回来便陪你玩。”
这厢才走,栖凰院的动静便传到了翠琅轩。
华蓉用银匙拨着燃成灰的心字香,莞开精心描画的眉眼,露出一个无声的笑。
父亲不许华家?再与傅家?来往,华蓉表面听从,可她怎么可能弃了傅婕这把衬手的刀?
太后寿宴那日,她亲眼看?着华云裳前脚离场,太子殿下后脚就悄悄跟去,找到傅婕有意无意透露两句,就引得她想到去找太子妃这一条妙计。
虽说结果不尽如人意,但事后无论?谁刨根问?底地审傅婕,她都不会把自己吐出来。
因为就连傅婕自己,也没意识到这是?华蓉借刀杀人,还以?为自个聪明,从华蓉的三?言两语就串连出太子与华云裳的事。
而这位跋扈小姐的用处,在华蓉眼里远远不止于此。
昨日她借着与兴荣侯家?小孙女赏诗的由头出去,半道折去傅府探望。傅婕的气色差极了,脸上瘦了两圈,眼睛整个佝偻进去,晦暗无光,好像还没从关在摄政王暴室的惊吓出回过神。
华蓉安慰几语,傅婕忽然木木地转过眼珠:“你从前说,你临摹别人字帖临得很像?”
华蓉愣了一下,傅婕不会无故问?这么句话,心思电转,很快笑道:“是?啊,我从前临我表哥的字帖,觉得有些板正,最近见了我姐姐的字,才知道什么是?好字呢。我请她写了几张帖儿给我,如今已能学得八.九分像了呢。”
“八.九分……”傅婕像一具行尸走肉回了魂,眼里闪过一道亮光,“阿蓉能给我写几张吗?我近来在家?无事,也想练字。”
华蓉当作看?不出她的言辞闪烁,爽快地答应下来。
“练字?呵……”女子笑着撂下手,将一炉子灰倒进盥盂。
她可是?至今都很清楚地记得,傅婕小时候因为邻家?的小女孩养了条田犬朝着她吠,便勒令她爹手下的旗官当着小女孩的面摔死了那狗,还将邻家?墙院推倒。
傅越义回家?后得知,傅婕委屈地掉几滴眼泪,说几句颠倒黑白?的话,就轻易将此事圆了过去。
这么个睚眦必报的妙人,不物尽其?用,怎么对得起她遇难呈祥的好姐姐呢?
遇难呈祥——华蓉眼色倏尔阴狠,还不是?因为有她这个养女在前头挡着?可她的命格,凭什么就该用来给人挡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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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伏暑热的天气,白?矾楼天字包厢门窗紧闭,候在外头的二掌柜拉住没眼色的伙计,紧张地竖指掩唇,“嘘,里头没叫人,别去打扰。”
伙计也被这紧张感染:“二掌柜的,里头的是?什么大?人物?”
二掌柜讳莫如深:“看?着像带兵打仗的,一身煞气,凶得狠呐。”
屋内,傅越义横刀立马坐在主位,傅婕乖巧地坐在父亲左边,右侧则是?傅越义的嫡系门生,即将赶赴漠北做副统领的秋子桐。
傅越义对女儿将秋子桐也叫过来有些不满,“你子桐哥哥庶务繁忙,这件事为父能替你做主,又麻烦人家?做什么?”
傅婕这日在槁瘦的面颊上敷了淡汝,闻言默默含泪。秋子桐眼睁如环,粗戛着嗓子打抱不平:
“将军的家?事就是?学生的事,自家?妹子被人欺到这份儿上了,我当哥哥如何能不为她做主?婕妹放心,那人如何欺负的你,我要?她加倍还回来!”
站在门边上的傅歌听见这把瓮里瓮气的嗓子,小身板打个哆嗦。满屋子大?人神色凝重,他这强行跟来的小鬼头几番想开口,都没敢张嘴。
说华家?姐姐想杀他姐,这怎么可能?
傅越义看?向八仙桌上的盒子,那里头装着一把通身漆黑的匕首,刃上钉有一张笺,纸上的娟秀字迹明显出自女子之手。
其?实今早女儿哭着来找他,没头没脑说华云裳要?杀她的时候,傅越义颇觉得荒谬。可当他看?到那把明晃晃的匕首和?女儿削断的鬓发,所有疑虑都化成了怒火。
圣寿节一事中,他从华家?听到的说辞和?女儿的自诉截然不同,华年说是?傅婕将太子妃引到华云裳那里,意欲害她,可他的女儿清醒过来后?哭道:
“爹爹为何信别人不信我?女儿不过是?与太子妃偶遇,随行了一段路,太子妃下了命令,女儿如何违背?
“再者?,她华云裳如果行得正坐得端,太子妃怎么不发落别人,单单找她呢!女儿分明看?见她与太子拉拉扯扯不检点?,事发后?推在女儿头上,女儿冤啊!”
想起傅婕在石室中受的那三?天罪,傅越义不是?滋味,这说辞便信有七八分。加之华年给他脸色看?,他心里也有疙瘩解不开,两家?面上就这么淡了下去。
一个闺中小姐,能和?谁有过结?只有宫宴上华云裳这个牵扯人。傅越义越想越合理,他知道华年给他女儿备了一队暗卫,所以?她完全有能力做出闯府掷匕的事。
都是?捧在心肝儿上养大?的掌上珠,华年能护住自家?女儿,他傅越义也不会让宝贝闺女白?白?受苦。
云裳来到矾楼,看?到的就是?面沉似水的傅世叔与楚楚啜泣的傅家?小姐。
她脚步微顿,没等窃蓝反应,秋子桐身边的亲兵已经?在二人身后阖了上门。
哪里有请客赔罪的影子,这分明是?三?堂会审。
云裳徐徐环顾众人,沉静的目光最终落在傅越义面上,执晚辈礼节问?安:“侄女见过傅世叔。”
傅越义沉凝不语,秋子桐看?着这艳色女子闪过惊艳,也仅是?一瞬,沉眉讥笑:
“你便是?外头传的天上无双地上仅有的华家?小姐?模样果然勾人,非是?如此,也引诱不了太子,据说前些日子还和?摄政王勾搭成一路——本将军借问?一句,华姑娘,您还未出阁吧?”
“你放肆!”窃蓝怒然上前,秋子桐身后二兵应势而动,一左一右封住她前路。窃蓝冷目含锋,转而看?向傅越义,“傅将军所谓的赔礼,便是?如此折辱我们姑娘?”
云裳不理会口出狂言之人,平静地看?向傅越义,只将颤抖的右手藏在身后,等待世叔给她一个解释。
“若当真是?我误会了你,容后自当赔罪。”傅越义手往盒中一指,声含震慑:“这件东西,你认不认得?”
云裳上前一步,眼睛被那把冷锐的匕首扎了一下,待看?清旁边的纸条,眉心反而舒展。
上??“好自为之”四个字,分明是?她的笔迹。
不,应该说,肖似她的笔迹。
云裳抬眼直视从她进门起便啜泣不已的傅婕,眼神深黑如星。
后者?感觉到她的注视,立刻扑进父亲怀里痛哭:“女儿不比公侯小姐金枝玉叶,有人要?找女儿出气也认了,但女儿的命虽不值钱,?舍不得爹爹娘亲,女儿到底犯了什么死罪,要?受到这种折磨……”
傅越义痛惜不已,冷冷看?向华云裳:“说,这是?不是?你的字迹,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
有些人的荏厉是?外强中干,有些人的威震则是?刻进骨血,虎不啸山,听者?自乱。云裳被话中透露出的杀气攫得面容失色,恻恻后退一步。
她差点?忘了,再拙劣的把戏,只要?抓住可怜父母心,总是?能够奏效的。
可堪雪白?的半张脸落在傅歌眼里,小男孩心里纠结得难受,想说不是?这样的,那纸条他看?见了是?姐姐写的,可又不敢开口,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推开房门逃了出去。
窃蓝护在姑娘身前,快被这糊涂人气死:“傅将军,您如此不分青红皂白?……”
秋子桐在一旁轻悠悠地打断,“还是?让华姑娘自己‘辩白?’的好。”神色玩味,仿佛很愿意看?到女子吓坏的模样。
“世叔。”云裳抿开干涩的唇叫了一声,发现嘴角颤得厉害,动了下喉咙定定神,再开口,才撑出几分临事不惧的假相。
她稳住声音问?:“回答世叔之前,侄女想先问?一个问?题,世叔今日叫我来,是?不是?特意避开的我爹?在您心目中,将他置于何地?”
她打出这张兄弟情深的牌来缓颊,傅越义果然沉默一瞬。傅婕泫然一泣,将军立刻硬声道:“你真做下错事,依老华那个脾气能舍得罚你?我自当替他管教!”
“替人管教?”云裳气极反笑,转而声谡如秋:“恕我直言,世叔,我最后叫你一声世叔。吾父爱子之心丝毫不会亚于你,?也不会绕过你,召满室外男合围欺负一个女子,美其?名曰替他人管教子女——即便那个人撒谎成性,心地恶毒。”
她意有所指地看?向傅婕,那眼神过于的镇定干净,像弱水洗净的星辰,落在何处,何处便能涤清尘浊。
云裳的心中不是?不怕的,她看?着傅婕在傅越义身边有恃无恐的神情,面对众人冰冷针对的目光,有一瞬念起了她连相貌都记不清的娘亲。
如有爹娘在旁,谁不想扑进怀里撒娇耍赖;若有兄长?倚靠,谁愿意孤零一人斡旋自保?
然而那软弱的情绪仅仅过去一瞬,云裳便挺直纤细的后背,眼风侧扫。窃蓝默契十?足,骤然撮指吹动唇哨。
秋子桐迅疾地反应过来,浓眉折砺:“话不说清楚,别想走出这个门。”
一语未了,潜随保护云裳的暗卫长?凌宵与另二人听见呼传,破窗而至,同时秋子桐带来的亲兵把守住门口。
这些人想干什么?凌宵迅速分析眼前状况,被气狠了眼,老爷精心呵护这么多年,不敢打一下骂一声的小姐,他和?兄弟们恪尽职守保护了这么多年的姑娘,到头来被老爷的结义兄弟给欺凌了,这是?哪门子的狗屁道理!
他对窃蓝道:“带小姐先走。”他倒要?看?看?,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堂堂将军要?怎么个动手法。
云裳见到侍卫略松心神,随着凌宵的话下意识后退一步,这一退不要?紧,正临方才暗卫闯进来的半扇破窗,恰巧那窗叶经?了一阵急旋风,不偏不倚拍在云裳后背。
女子身娇体软,随着惯力撞向桌角,碰翻装匕首的木盒,那太阳穴正正抢在锋刃之上。
猝变瞬息间。
“小姐!”
“姑娘!”
一片殷红遮住云裳的眼睛,没等觉出疼来,捂着左眼的指缝已是?流不尽的血。
她的第一个念头不是?会不会瞎,竟是?担忧会不会留疤,其?后,那尖锐的疼痛始如钢针穿骨,令素来怕疼的姑娘忍不住呜咽出声。
蓦然便是?扑天盖地的委屈。
爹爹,救我……
傅越义被这变故吓了一跳,他先前没想动真格的,只道吓唬一番这不老实的丫头,要?她说出实话,再没料到华云裳会受伤。
且从头到尾根本没人碰她一下,是?她自己退到窗边,那阵风恰好吹动窗户,她又恰好撞上匕首,硬要?说巧合,那也像是?老天设计好的一般,与他人何尤。
虽如此说,傅越义看?着那片血迹还是?不忍道:“送去医馆……”
“慢。”秋子桐拦下,居高临下的嘴角浮起恶意的轻笑:“我看?这点?子小伤,抵不了婕妹千分之一的伤损,若不然、咯——”
他的话没有说完,这辈子都不会说完了。胸口上的血窟窿洞如碗底,秋子桐连转一下头都不能够,自背心攒入的绿沉铁枪旋转收回,断送了未济的漠北副将性命。
一路猛跑把华年搬来的傅歌头上汗水还没干,就被人生中看?到的第一个死人惊倒在地。
少年惊怖至极的眼睛几乎脱眶,瞳孔映着枪尖的残影锥向傅婕眉心。
不!!
一双手轻如浮羽地覆住云裳的眼。
鲜红的血淌在这双手上,把他的眼底眉心都染红,声音?似再无可奈何不过的喟叹:“我来晚了。”
闻见熟悉的蔻木气味,云裳放松僵硬的身体,任由自己倒进这人怀里,就像前几次落入险地时发生的那样。
那血流得太多,云裳似疼得有些不知今昔了,模糊地想开口撒一声娇,说真讨厌呀,我的脸都被划破了……没等聚攒起力气,便怏怏失去了知觉。
容裔抱着她紧盯那把沾血的匕首,作为始作俑者?,恨不得往自己心口捅一刀。
另一边,华年有如怒涛激石的一□□向那心肠狠毒的祸害,傅越义不及还手,只能挺身护在女儿身前:“华重峦!”
枪尖挑碎傅越义襟领直抵心胸,华年瞳仁灌血,手腕倏转,刺透他一条手臂,鲜血割断衣袖:“傅之行,你我今日义绝。”
“老华,你听我说,我其?实没想……”
华年充耳不闻,转动猎豹一样冰冷的眼,在看?见女儿的那一刻才有属于人的温度回到骨骼筋脉。
容裔怀抱疼昏的女子长?身而起,语气恳切:“王府离得近。”
华年默了一瞬,目光恋恋不舍地在他多灾多难的宠汝儿脸上掠过,郑重地看?向容裔:“全托王爷了。”
他当市杀人,杀的还是?朝廷即将派往边塞的大?将,还有残局要?收。
容裔?不怕生死簿上再添几笔,甚觉离开之前,这屋里的人死得不够干净。
一声令下,秋子桐带来的亲兵还未看?清人影便被割透了喉咙,傅婕嘶喊一声,傅越义再想护她已来不及。
傅歌浑身凉如饮冰。
多年之后他回忆这天的场景,还是?只能想起那四个字:人间炼狱。
地狱中央,站着两个阎王,一个沥血凶杀,一个抱着菩萨。
·
当夜子时,钦天监向东宫急报:贪狼星血光盛嗜,客犯帝主。
容裔完全不加理会,在王府重重红莲帐内,没日没夜守着受伤不醒的姑娘。
一条条染了血的纱布换下来,太医说,那刀尖再向下一分便会伤着眼睛,即便而今万幸,留在眉骨上的刀口也并不浅。
二十?八蝇卫中的“参”跪在门外,尽管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奉主之命。可主人说他错了,他便是?错了,主子要?他跪着,他便跪化了也不能起来。
那把漆黑的凶器就放在容裔手边,他比谁都清楚,该跪的人是?谁。男人面带青胡茬守在床边,用目光一遍遍描摹女子苍□□巧的脸廓。
仿佛真有所谓“天命”,莅九天之上蔑视人间,不许凡人网外逃疏,即使重来一世,兜兜转转,他种下的因还是?要?化作苦果落在她头上。
仿佛他真成了她的劫。
容裔目光直直的,从前怎么没发现呢,她睡着时的乖巧都惹人心疼。
“不要?睡了,我带你去看?花,好不好?”连日未尽食水的嗓音沙哑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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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裳苏醒是?在三?日之后了,沉涩的眼皮朦胧掀开,先入眼一片茜红色合欢莲枝帐,便知是?在梦里。
皱一皱眉,觉出连着半个脑袋的疼,女子方清醒了几分。
不是?梦,那为何从前在梦境出现过的帘帐成了真,连花纹都一模一样?云裳没等想明,转脸瞧见床边双眼熬得通红的男人。
那眼神沉寂又深执,好像逆雪的旅人跋涉了几千里,找不到归途。
任哪个姑娘醒来看?见身边多出这样一个男人,都应害怕的,云裳尚且浑乱不清的脑子里过了遍这张脸,?本能先于意识地想:
这张不誉品相的绝版脸哎,要?是?刊印出来,是?不是?也能哄抬成那有价无市的断代孤本?
结果“孤本”一开口就浇灭了她的赏美之癖,尽管语气中那紧张急切不似作伪:“你醒了,可还认不认得我?”
云裳:……我真想不认得。
缓过最初的恍惚,她发觉自己身着中衣额缠纱布,疑惑自己这是?在哪,声音浅浅细细:“我爹呢……”
意识消失之前,恍惚记得爹爹为她……杀了人。
容裔无声靠近,俯身将双臂撑拢在女子身侧,眼中半融的霜雪是?他不为外人所读的批笺,浅昵之音丝毫不亚于她,“华国公将姑娘交给我了,往后你便是?我的人,再也跑不掉。”
男人的每个字都像一把锁,云裳一听就炸了毛,挣扎着要?起身,初醒的声音不自知的软霭:“什么你的人……我爹在哪里,我要?见我爹!”
送水进门的付六亲眼瞧见他家?疏漠无情的王爷欺身压着那姑娘,制住女子肩膀的力道?描瓷雕玉似的,不敢使力半分,用乞求的语气道:“你头上有伤不可乱动,算我求求你……行不行?”
水盆咣啷砸在地上,付六被吓得魂飞魄散。
作者有话要说:那些年来自直男自以为关爱的威胁:
①:你爹把你给我了,我会好好养你的。
裳裳:你当我是小白兔叽??
②:嘿嘿嘿你已经动不了了,所以我求你不要动。
裳裳:你这是在求人???
女主不得不慎重考虑,和这个人在一起后每天将要面临的心肌缺血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