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到了目的地,但甄元白没敢动,一直等到重新启动,时不凡告诉他:“这一站该下的都下了。”
甄元白才猛然掀开校服钻了出来,他原本就微卷的头发变得乱糟糟的,眼睛里面带着水汽,雪白的脸被捂的通红,看上去就像是……像是一颗熟透了的苹果。
时不凡眯了眯眼睛。
他发现甄元白还真挺对他的味儿,无论是性格还是这张脸。
甄元白把校服还给他,抓着书包抱在怀里,道:“我下一站下,走回去,你别跟着我了。”
“我陪你走走呗。”时不凡对“好兄弟”简直好到没边儿:“反正我回去也没事儿干。”
甄元白认真的摇头,正色道:“我自己回去就行。”
他这会儿心跳还快的跟什么似的,再让时不凡跟着自己,甄元白感觉自己能心脏病突发身亡。时不凡看着他决绝的眼神,有些遗憾道:“好吧。”
甄元白下了车,一路夺命狂奔,路上歇了不到两分钟,又开始夺命狂奔,一路蹬蹬蹬跑到了自家小区门前,撑着腰呲牙咧嘴的喘了好一会儿的气儿,才抬起脚走进电梯。
他对着电梯的镜子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揪了一下额前微微发卷的刘海,也没指望把它拉直,不过是缓解紧张罢了。
秦英正在做饭,听到他开门的动静,甄平津抬头问了一句:“今天怎么这么晚?”
“我,在学校写作业。”
甄平津眉毛抽了一下。
其实季艳萍已经把今天的事儿跟他们说了,特别强调了这事儿跟甄元白没关系,纯粹就是时不凡为了报恩打抱不平。甄元白是意料之中的没敢说实话,甄平津看着他换鞋的样子,心里憋了一股气,但在秦英眼神的示意下,到底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了。
时不凡要罩自己大恩人的事儿很快传遍了整个校园,平日里对甄元白阴阳怪气的混子见了他都开始绕道,甄元白人生第一次体会到了霸王蟹的快乐,甚至中午打饭的时候都有人主动请他插队,不过甄元白没好意思真插就是了。
唯一让甄元白感到困扰的是时不凡,对方每天一上课就给他传小纸条,每次都传好几个甄元白才心惊胆战的回一个,时不凡还不太高兴。
邱旌也发现了,他忍不住问时不凡:“你最近怎么经常跟甄元白混在一起,都不跟我们打球了。”
“我头没好呢,不适合剧烈运动。”
“那你整天围着真傻帽……哎卧槽!”邱笙脑袋被书砸了一下,时不凡不悦道:“我说让别人不许喊他真傻帽,你耳朵聋了是吧?”
明麦惊了一下:“我们也不能喊啊?”
“我都不能喊。”时不凡冷酷道:“以后你们谁在听到有人喊他外号就给我冲上去打,打残了我出医药费。”
叶廉玩着抽卡游戏,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仿佛已经洞察一切。
后头的动静甄元白不知道,这两天就要月考,他正在抓紧时间做卷子,甄元白对自己要求不高,只要数学满分就行了,等以后高考的时候他就直接考物理系,然后再考研究生,进科研所。
这是他从小到大的梦想。
“班长,季老师找你。”有人忽然喊了一嗓子,甄元白心里奇怪,但还是收拾了一下桌面走了出去。
到了地方,季艳萍让他坐下,把自己鲜榨的果汁给他倒了一杯,关心道:“马上就要月考了,你有没有感觉哪里准备的不太好?”
月考对于甄元白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他不太明白老师的意思,摇了摇头,道:“我觉得都挺好的。”
季艳萍示意他喝果汁,甄元白琢磨,是不是因为上回检讨的事儿。这都过去一星期了,老师也没特别提过,他都要忘记了。
他道了谢抿了一口,果汁酸甜,听到对方又问:“我看学校传的沸沸扬扬,你最近天天放学跟时不凡一块儿走?”
甄元白急忙否认:“没有,我就跟他一起出学校,我们俩不顺路的。”
季艳萍点了点头,道:“我记得你妈是门诊医生,你爸游戏公司的是吧?”
“嗯。”
“现在这两个行业都不好干啊,辛辛苦苦还赚不到多少钱,你爸妈一心为了你们兄弟俩上学操劳,还专门儿换了套房子,这房子现在距离他们工作的地方都挺远的吧?”
甄元白意识到了什么,轻轻点了点头。
“你啊,是好孩子,现在高二了,时间说不上多紧,但也绝对不能说放松,这成绩啊,下去容易,上来可就难了。”季艳萍喝着果汁,温和道:“咱班里有些学生家大业大,几辈子光吃不干都没事儿,可到底普通人还得过普通人的日子,虽然老师也希望时不凡能跟着你好好学习少惹点儿事儿,但这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你自己,你自己前途才最重要,知道吗?”
甄元白只有点头答应的份儿。
其实上回看到那个检讨她就知道绝对是时不凡的手笔,反正她也不指望时不凡真能学好,虽然现在学校到处都在传甄元白跟时不凡交朋友——她倒没有歧视差生的意思,只是最近总有别的老师跟她说甄元白上课跟时不凡传纸条儿,她实在担心的不行,说句老实话,按照甄元白这个成绩,只要高考正常发挥,省状元都有可能,她必须得多关注点儿,不能让时不凡把甄元白给带坏了。
午休吃饭时间,学生们一个个跟饿狼似的朝食堂跑,宋默知道他墨迹,一边跑一边说:“老规矩,我先去占位子!”
甄元白低头把自己桌面整理干净,抽屉里的书也全都整整齐齐的放好,耳边突然传来一声低笑,一只手撑在了他的桌面上,他一抬头,就看到时不凡帅气逼人的脸:“天天这么仔细,你也不嫌累。”
甄元白没吭声,时不凡又道:“人家都去抢饭了,你就没想吃的?”
甄元白站起来朝外走,故意道:“我想吃麻辣香锅。”
言下之意,反正食堂又没有,早去晚去,吃什么不都一样。
时不凡笑了,一只手搭在他肩膀,道:“吃的还挺鲜。”
甄元白想到老师的话,伸手把他的手臂拿下来,道:“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嗯?”
“你以后别上课跟我传纸条了。”甄元白闷闷道:“这样会给老师留下不好的印象,而且还可能影响学习。”
时不凡一口答应:“行。”
“你上回就说过行的。”甄元白抬起头,生气道:“可你还上课故意拿纸团砸我。”
“音乐课又不重要。”
“只要是上课都不可以,老师很辛苦,我们也要尊重他们。”
时不凡盯着他认真的脸,道:“行吧。”
他答应的这么爽快,甄元白别的话反而不好说了,他又不敢直说不跟时不凡做兄弟了,真反目成仇还不如这样呢。
甄元白他们到食堂的时候窗口的人已经都走的差不多了,不过菜也所剩无几,好在宋默帮他打了饭,邱旌也帮时不凡打了饭,几个人在长桌上一坐,邱旌就开始嘟囔:“这饭菜吃起来跟喂猪一样,咱们这祖国的花骨朵给这些东西养着,能开才怪呢!”
明麦道:“有句话怎么说的,你若盛开,蝴蝶自来,你只要好好学习,清华北大都主动找你。”
“那我啥时候能开啊?”
“你?”明麦道:“你丫根本就是个瓜,开了你就凉了。”
宋默听着他俩贫,差点儿把饭喷出去。叶廉的饭一口没动,手上疯狂在手机屏幕上滑,不爽的道:“傻逼队友,他妈的兵线不带就知道团团团,团尼玛币啊团,老子这局晋级赛打不上去就顺着网线爬过去弄死他。”
明麦立刻扭头:“这玩意儿还能查IP?”
“滚。”
甄元白把盘子扯了扯,防止他们对喷的时候把唾沫溅到自己菜上,但邱旌说的也不是假话,这饭是真的难吃,甄元白中午一向吃不多,把自己爱吃的菜挑挑就着米饭吃了,就起身去倒掉剩饭把盘子放在了指定的筐子里。
时不凡紧跟着他,道:“没吃饱吧?”
“还行。”甄元白道:“我要去宿舍午睡了。”
甄元白算是走读,有自己的宿舍,床跟被罩他一个星期带回家洗一次,时不凡倒也不是干什么都要跟他一起,笑眯眯的把他送到了宿舍之后便回去了。
甄元白这个宿舍也都是走读的学生,平时基本只有他自己过来午睡,大家都懒,直接在班里就趴着睡了。甄元白有生理钟,午间休息到点就困,他戴了耳塞和眼罩,窝在搭着帐子的床上睡了一会儿,忽然迷迷瞪瞪闻到了一股香味儿。食堂饭不好吃,他向来吃不饱,一般晚上回家会多吃,有一瞬间,他还以为到了晚上用餐时间。
他一把扯下眼罩,翻身撩开帐子,就看到时不凡正蹲在他身边,见他醒来,他抬了抬下巴:“麻辣香锅,快吃。”
甄元白立刻坐起来,惊喜道:“你哪儿弄的?”
“买的呗。”时不凡拉过凳子坐下来,自己也端了一粉米饭,他把香锅里头的虾跟肉丢到甄元白碗里,道:“快点儿,马上上课了。”
甄元白跟着狼吞虎咽,被饭塞的鼓起腮帮子,一脸不敢置信,语气含含糊糊:“我第一次在学校里面吃外面的饭。”
时不凡弯唇,道:“下回还给你买。”
甄元白觉得好幸福,他在学校里面中午很少能吃饱,归根结底还是那句话,食堂饭太难吃,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没几个饭量不大的,可现在的孩子,也没几个不挑食的。
他忍不住想,做时不凡好兄弟也太好了吧,只要他不打扰自己学习,不……恢复记忆之后给自己开瓢。
甄元白打了个嗝,吃撑了。
第二天中午,时不凡又钻到宿舍来给他弄了酸辣粉,第三天,给他弄了鸡米饭,连续几天下来,甄元白的嘴都要被养叼了,知道时不凡有门路弄吃的,他连食堂都不去了,一午休就钻宿舍等时不凡投喂。
这个学校是允许自己带便当的,但是不允许麻辣香锅麻辣烫之类的垃圾食品进入学校,外卖小哥都不许靠近校门,而且一旦上课就会强制关门,哪怕是午休时间,学生都不允许随便出门,想干嘛只能等下午放学。
对于甄元白来说,时不凡居然能每天中午搞到这么色香味俱全的饭菜,简直是神仙下凡!
这天,时不凡给他带了麻辣烫,他投喂甄元白的时候也没亏待自己,弄了一碗牛肉面,俩人正大快朵颐,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广播声:“时不凡?时不凡给我出来!!”
是负责校纪校风的教导主任,甄元白懵了一下,舔了舔嘴唇:“怎,怎么又喊你?”
“别管他。”时不凡转身过去把门上了锁,甄元白听到外面蹬蹬蹬的脚步声,还有连续的拍门声:“在哪个寝室呢?我看谁敢包庇时不凡!!”
甄元白胆战心惊,吃麻辣烫的手不禁颤抖,时不凡把自己的筷子放了下来,竖起手指:“嘘。”
他起身走到门前,侧耳听了听,主任的脚步已经从这边跑到了那边,间接响起的还有男生宿舍接二连三的抱怨,他拉开了门一角,然后闪身出去,两步跑到一边儿的宿舍门前,吹了声口哨:“粱秃子,找我干嘛?”
教导主任姓梁,因为地中海而有“梁秃”美名,他暴怒的转过来:“我昨天怎么跟你说的?今天上头来检查,不可以翻墙,不可以翻墙……”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拿着广播,于是赶紧放下来,两步跨过来,喝道:“你还翻!看什么看?跟我过来,一而再再而三的违反校纪校规,你也不嫌丢人!”
甄元白躲在里头懵逼的听着,等到外头声音没了,他才敢伸出脑袋,隔壁男生艹了一声:“我就说学校给时不凡开后门儿了吧?他每次翻墙出去教导主任都知道,这回要不是给上头来检查的领导碰见了,保不准又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甄元白返回来,找到黑塑料袋把两人剩下的吃的裹起来,这袋子也是时不凡找的,方便处理这些食物,免得被老师发现。
他提起来一路风风火火的冲下楼,丢到宿舍门口的垃圾桶里,有些做贼心虚。
不远处,梁秃正带着时不凡朝操场走,从他时不时回头看时不凡的姿势来看,他的训斥就没停过。
苦逼的一班班主任季老师又被喊到了操场,梁秃愤怒的把广播丢给她:“自己的学生,管好!”
季艳萍心里苦,这时不凡一开始根本不是重点班的,高一分班之后没多久,他不知道抽了什么风,每天都过来把重点班的原本的同学赶一边儿站着,自己鸠占鹊巢坐人家位子上一本正经的听讲,校长念在他“求知若渴”的态度上,才破例把他弄到一班的。
她关了广播,有气无力:“你又翻墙干嘛去了?”
“买吃的去了。”
“每天都去?”季艳萍道:“食堂容不下你一顿饭?你连续翻墙出去一周?”
时不凡双手交叉在脑后,阳光下的少年身材挺拔如白杨,他扬起线条优美的下巴,眼角扫到站在不远处瞪圆了眼睛朝这边看的甄元白,忽然冲他眨了一下左眼,嘴角高高扬起:
“我……金尊玉贵,吃食堂嫌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