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正殿。
“佟妃娘娘,您来啦。”苏麻喇姑将清音迎至一张黑漆描金云蝠纹靠背椅上坐下,笑道,“太皇太后刚起,尚在洗漱,还请您稍等片刻。”
清音微笑:“是本宫来早了。太皇太后身边离不得苏嬷嬷,你请便,本宫自坐会儿。”
苏麻喇姑福了福身子,吩咐两个叫紫薰和紫草的宫女小心伺候着清音,就转身又往寝间方向走了过去。
等待的时间并不难熬。清音饶有兴致地喝着太皇太后这里一种叫乌古台措的蒙古奶茶,吃着名为哈达饼和刀切酥的蒙古茶点,津津有味。
太皇太后出身科尔沁蒙古,因而慈宁宫的小厨房还专门配备了两个精于蒙古菜的厨子,常做些蒙古吃食,以慰太皇太后思乡之情。
佟清音身体底子差,胃口不好,府里又养得精细,甚少尝试没吃过的食物。不过清音不同,她在现代的时候是个美食爱好者,偏偏身为演员需要时刻保持最完美的身材,不得不在吃上面极其克制。如今来了清朝,没了演员这份职业的束缚,总算可以放开肚子吃个痛快了,当然要多多发掘,多多尝试,多多享受啦。
不愧是宫里大厨出品,味道果然极佳!清音满足得两只黑亮的杏眼都微微眯了起来。
突然门外传来一声清朗的轻笑:“表妹今天好胃口。”一个身着明黄色常服的高大年轻男子跨过门槛走了进来。只见他剑眉粗浓,一对望向清音的狭长的丹凤眼底蕴含着浅浅的笑意。
这宫中能穿明黄色的,还能是谁?清音连忙随着殿中众人福身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
没等到太皇太后,倒是先等来皇帝表哥了!
康熙扶起她:“表妹不必多礼。”拉着她坐下,伸手拿过盘中一块刀切酥,咬了一口,皱了皱眉:“表妹喜欢吃这个?”也太甜了吧。
清音眉眼弯弯:“太皇太后宫里的吃食,自然是极好的。”
康熙“嗯”了一声:“你平日吃得少,既喜欢吃刀切酥,那就多吃点。”女孩子家喜吃甜食,实属常见,何况清音向来食量小胃口差,难得有她这么喜欢吃的,是该多用些。他心里已经盘算着让内务府多备几个蒙古厨子在御膳房,等以后清音搬离慈宁宫后,想吃的时候也方便了。
不,还是干脆给承乾宫辟个小厨房,再指个蒙古厨子过去得好。如此清音什么时候想吃,小厨房都可随时备上。
清音完全不知就这么一瞬间,康熙脑里已经转了两个念头,不过他眼中的浓浓柔情,她是注意到了的,直看得她有些心慌和不知所措。跟真实的皇帝谈恋爱哎,而不是跟男演员对戏,不得不说,她还挺紧张的。
不过清音多年的演艺经验不是盖的,不过眨眼间,她就冷静了下来。想了想,她低下头,熟练地憋了会气,很快白晳光洁如玉的脸上就浮起了淡淡的桃粉色红晕。
身为影后,迅速且恰如其分地演出角色的各种情绪,说哭就哭,说笑就笑,该羞涩就羞涩,该高兴就高兴,那是必修课。
康熙又是一阵轻笑,抚了抚清音小两把头上簪着的白玉嵌翠碧玺花簪,压低了声音道:“表妹,朕都快等不了了。朕已经让内务府催了那帮工匠好几次,命他们加紧赶工,可是再快,承乾宫也要明年三月才能修缮完成。”
清音先是一楞,然后很快明白了康熙的言下之意,脸上红晕愈深,这回她不是做戏,而是真的有些羞恼了!
康熙说他快等不了了,恨不得承乾宫即刻修缮完毕,能是什么意思?
只差明晃晃地说“表妹赶紧搬到承乾宫去,朕好马上翻你的牌子,跟你共度良宵”了!
清音低下头,露出一小段白玉般光洁细腻的香颈,戴着珠翠耳坠的小小耳垂似乎都染上了一抹娇艳的粉色,看得康熙眸色一深。要说他方才的话存了几分逗弄,可眼下场景,却是真的言如其衷了。他,确是有些等不及了。
只恨他先前朝政繁忙,没想到提前修缮清音的住处这一码事。又有些惋惜将清音安排在了太皇太后的慈宁宫,不过他惋惜归惋惜,但不后悔。清音的安全,才是顶顶重要的。只是这么一来,这段时间,他根本就不可能临幸她。
自大清入关之后,皇帝临幸后妃,有两种方式。一曰召幸,二曰留宿。
召幸,就是敬事房将后妃的绿头牌呈下来,皇帝翻了谁的牌子,敬事房太监就去通知那个妃嫔。让她好好准备,洗香香洗白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时间到了就坐上春恩车至乾清宫寝殿的梢间,剥得光光的,经嬷嬷们检查过没问题后,再由太监们拿被子一裹,扛到寝殿的黄花梨木龙纹大架子床上,静静地等着皇帝到来嘿嘿嘿。
嘿嘿嘿完事后,侍寝的妃嫔是没资格留宿乾清宫寝殿的,会被重新打包了送回她原本的住处。
清音觉得,召幸这种方式,实在是挺没尊严的,妥妥地把侍寝的妃嫔当工具人嘛。幸好自己出身高,一进宫就是妃位待遇,出于对高位妃嫔的尊重,皇帝临幸她们一般是用另一种方式——留宿妃嫔的寝宫。
留宿,那对侍寝的妃嫔来说,就要轻松自在多了。通常皇帝会提早过来,两人一起含情脉脉地用个晚膳,喝个小酒,聊个小天,弹会琴、看会书、下会棋、画会画,培养培养感情,最后才是水道渠成地共度良宵,而不是一来就直奔主题。
完事后,妃嫔当然也不需要离开,这寝宫还是她的呢,要走也是皇帝走,可以陪着皇帝一觉睡到天亮。不,到不了天亮,皇帝要上早朝,起得早,而妃嫔需得起得更早,服侍皇帝洗漱更衣,送他出门。总之也是挺折腾的。
侍寝,还真是个体力活啊。清音感叹。不过利之所趋,当然其中也不乏对皇帝动了真感情的,总之,众多的后宫女人对侍寝之事那叫一个趋之若骛。
而清音,如今住在太皇太后的慈宁宫西偏殿,康熙出于对长辈的敬重,当然是不可能留宿在这边的。而召幸,显然也不可能,康熙怎么舍得委屈了亲亲表妹?
所以,清音入宫大半个月,还仍是黄花依旧。
不过,而留给清音的时候,已经不多了,也就到明年开春。这所剩无几的逍遥日子,她决定好好珍惜。等她搬进承乾宫,她就正式成为康熙后宫的一员了。
到时候,她就要努力,要奋斗,要拢住皇帝表哥的心,把自己的位份从妃提升到贵妃、皇贵妃,直至母仪天下的正宫皇后!
康熙和清音又说了会闲话,就听门帘后传来了脚步声,苏麻喇姑扶着太皇太后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几个随侍的小宫女。
康熙和清音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向太皇太后行礼。
“孙儿向皇玛嬷请安。”
“臣妾向太皇太后请安。”
看到康熙,太皇太后威严的脸上多了几分实在的慈爱笑意:“免礼,都坐下吧。”
“皇帝今儿个怎么来了?哀家不早说过,哀家年纪大了,喜欢清静,不讲究这些个虚礼,让贵妃她们一旬来请安一次就成。皇帝你忙,就更不需要拘着时日了。国事为重,哀家岂会不理解?”
康熙笑道:“皇玛嬷言重了。孙儿就是再忙,也不能忘了孝顺您呐。本朝以孝治天下,孙儿身为一国之君,自当作天下百姓的表率。”
“近来秋寒,孙儿听闻皇玛嬷夜间多有咳嗽,特带了刘院正过来,就在外头候着呢。”
太皇太后瞥了苏麻喇姑一眼:“又多嘴。”苏麻喇姑笑着告了罪。
康熙说道:“皇玛嬷千万别责罚苏嬷嬷,是朕非要问她个究竟。皇玛嬷,您毕竟年事已高,可不能再像以前似的,不把小病小痛当回事了。否则孙儿怎么放心得下。”
太皇太后当然不会真的怪罪苏麻喇姑,苏麻喇姑自科尔沁的时候就伺候在太皇太后身边,至今已有数十年,忠心是毋庸置疑的。苏麻喇姑自然知道,在皇上面前,有关太皇太后的事情,哪些当讲,哪些不当讲。
太皇太后笑道:“皇帝不必忧心,哀家心里有数。说实在的,哀家虽已过花甲之年,但身子骨还硬朗得很呢,皇帝没什么好放心不下的。”
说着她瞅了瞅乖巧坐在下首的清音,又打趣道:“哀家看呀,皇帝此番过来,放心不下的不是哀家,而是清音吧。”
怎么突然提到她了?清音赶紧收回差点神游天外的心思,熟练地故技重施,将两颊憋出了两抹“羞涩”的红晕。
康熙大笑:“皇玛嬷您这可是太冤枉孙儿了。清音住在您的宫里,有您照顾着,孙儿放一百个心。”
“苏嬷嬷,还不快去请刘院正进来,给皇玛嬷嬷看看咳嗽。”
待刘院正进了殿内,给太皇太后诊了脉,开了两副治疗咳症的药方退下后,太皇太后作势不耐烦地朝康熙挥了挥手道:“行了行了,哀家你也看过了,一点不痛不痒的小毛病你也非让太医诊过了,还不赶紧走,别来扰了哀家的清静!”
“那个,皇帝你走的时候,把清音也带上,带她出去转转。哀家呀,不是没眼色的人!”
康熙微笑:“皇玛嬷说笑了。”说罢朝太皇太后施了一礼,就执起清音的手,一同退出了正殿。
清音的手,柔弱无骨,温软如玉;康熙的手,宽厚有力,指间还有着多年骑射功夫磨砺出来的粗粝的茧子。
他的掌,把她的手,牢牢握住。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脉博的有力跳动,带动着她的心也跳得愈来愈快,愈来愈快。
就好像,他们两个是一体的。同呼吸,同跳动,同命运。
喜,怒,哀,乐,紧紧相连。
清音恍惚间,望向浅浅笑着的康熙,觉得胸口似乎窜过一阵暖流,心头由然而生一股强烈的感情。有依赖,有感激,有爱恋……
那是……原主佟清音的情感吧。
不过,她是清音,不是佟清音。
原身残留的情感,可帮她更好地融入这个后宫,可助她攻略康熙达成目标。但是,不可能控制她!
她要的,是收放自如!
瞬间,暖流散去,清音朝着康熙盈盈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