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柚从来就不是个幸福的孩子。
小学文艺汇演，父母下班为了赶上她表演，少有的打了次出租车。不料出租车司机疲劳驾驶，一脚油门就把他们送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年迈的爷爷白发人送走黑发人，还有个小孙女要养，托着关系在工地上找了个苦力的活儿。
工头嫌他年纪大，同样的工作，愣是少给他三分之一的工钱。
她好不容易读了高中，品学兼优，眼瞅着就要考上名牌大学。临高考前，由于工地施工安全措施不到位，脚手架松动，爷爷被重物砸中了腿，双腿截肢。
她不得不辍学打工。
兴许是苦得太久了，她为爷爷请得起一个保姆的时候，就觉得生活终于开始善待她了。
马上就能买大房子，马上就能把爷爷带在身边，陪他听戏，下棋。
只要再给她一点时间，一点点就够了。
真的...只要一点点就够了。
“柚子！柚子！”
杨梅梅的呼唤，高榕的呜咽，所有的声音都仿佛乘着火车一路往北，带她回到那个小城。
恍惚间她仿佛跌入了一个怀抱，鼻尖是一股淡淡的烟草味，声音朦胧遥远。
“我来，你快去叫医生。”
杨梅梅手忙脚乱地起身，去喊医生。
祁颂抱着吴柚，像是怀中窝了只受伤的小猫。
浓密的睫毛湿漉漉的，白皙的脸颊尽是泪痕。她很瘦，瘦到祁颂都能感受到她的骨头硌在手腕上，生疼。
高榕紧跟在后面，手机铃声第三次不耐烦地响起。她终于抹掉眼泪，接起电话。
“高榕，热搜已经上来了，现在立刻为吴柚没有遵守节目规则被退赛，导致粉丝的努力全部白费，向后援会道歉。记住，要注意措辞。”
热搜？什么热搜？
高榕迅速打开微博，瞄了一眼。
#吴柚擅自使用手机#的话题已经冲上了热搜榜第一。
不用猜就知道，一定又是Kelley搞得鬼。
高榕终于崩溃，对电话那头吼：“你他妈的是不是不把她搞死，就不罢休啊。老娘要辞职，不干了！”
微信上，后援会会长已经发了五十多条消息，询问吴柚传出要退赛的消息是不是与热搜有关。
高榕点进热搜，细细看了两条。
营销号带的图是吴柚拿着手机在听电话，照片很模糊，角度一看就是从窗户缝里偷拍的。
《爱豆进化一百天》在节目之初就明令禁止选手使用手机，吴柚在这个节目里的争议本来就大，图片一经流出，加上Kelley没少买营销号带节奏。
舆论的风向几乎是一边倒的充满恶意。
[怪不得上次公演能想出那样的主意，原来是可以和外界联系，背后有团队在出谋划策啊！]
[啧啧啧，自带流量，还不遵守比赛规则，这样没底线的人竟然还有人捧？]
[太失望了，太失望了。你参赛这么多天，我们散粉跟着数据组熬夜打投，把半个月的工资都拿去给你集资。没想到你竟然会因为这种事情被退赛。吴柚，你不值得。]
高榕打开微信，翻开后援会会长给她发的消息。
“请问热搜是怎么一回事儿？”
“柚子真的是因为擅自使用手机被退赛了吗？”
“昨天公司这边给我们的回复还说她自愿退赛，怎么今天就变成违规退赛？贵公司难道不应该给粉丝一个解释吗？”
“这件事情的始末，后援会这边希望公司给个详细的解释，否则后援会也没有办法和粉丝交代。”
高榕回复：“我这边暂时给不到解释，只能透露的是吴柚是无辜的，希望你们相信她。”
网上大规模的抹黑和人身攻击，网友和黑粉们恨不能将她踩进泥里。
和吴柚相处这么久，她的性子高榕还是了解一些的。爷爷去世的消息，她未必想对外透露。
有些事情，还是得她自己决定。
吴柚的病房外，祁颂拨通了萧云生的电话。
“没办法，图网上都出来了。节目有这个规定，如果不让她退赛，别家的粉丝会闹得更凶。”
祁颂出一根烟，正准备点，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是在医院，只得揣了回去。
“她只是接了个电话，用我的手机。”
“接谁的电话？为了什么事儿？这些你总得告诉我吧。要不然我拿什么堵住观众的嘴，能让她不退赛呢。”
祁颂沉默了，这是她的私事，要不要对外说，他做不了决定。
“我也知道这小姑娘挺不容易的。她经纪人就是要搞她，那照片就是经纪人给营销公司的。大概是昨天和她谈退赛没谈拢吧。”萧云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继而说道，“哎，你前段时间不是讨厌她讨厌的要死，怎么这会儿又心急火燎地要帮她？”
“去查偷拍这张照片的人。”祁颂冷冷道，“一个和所有员工都签了保密协议的节目，竟然还能让这种照片流出来，萧云生你手下究竟有多少不靠谱的人！”
“得得得，您老消消气，我这就去查。”
他才挂断电话，杨梅梅就从病房里跑出来，看见他，轻声说：“柚子醒了。”
祁颂点点头，跟着她走进去。
吴柚斜靠在床头，面色青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眼睛又红又肿。
祁颂声音很轻：“如果想把爷爷安葬在北京，我可以帮你联系墓地。”
吴柚摇摇头，声音嘶哑，好在人算是回了魂：“我要带爷爷回家，埋在爸妈的坟旁边。”
祁颂：“我的手机号，周道已经给了你的执行经纪。周道最近在比赛，顾不上。有什么需要，你可以直接联系我。”
早上，高榕联系不到她，就是去托周道先联系祁颂，再联系她的。
吴柚点头，道了句谢。
高榕拿着手机推门而入，见大家都在，面上有些尴尬。
她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前，按下免提，把手机递给吴柚：“K姐的电话。”
她接过：“喂，K姐。”
“你既然有手机，应该看得到热搜。方才《爱豆进化》那边已经通知我，你被退赛了。”Kelley发出一声轻笑，冷声道：“还记得我们赛前签订的协议吗？你必须在这个节目中走到最后，公司才能和你和平解约。可是现在，解约...只怕不行了。”
“这样吧，既然你人已经在北京了，就来公司一趟，关于你后续的发展，我们可以商量一下。”
吴柚垂眸，声音很轻：“K姐，我家里出了点事，暂时可能不能回公司。”
Kelley捏紧手上的合同，笑了笑：“你要是不能来，我可以现在去医院找你谈。”
听到这句话，杨梅梅气得简直要顺着电波过去狠狠揍她一顿，身畔的祁颂微微蹙起眉。
挂断电话，吴柚点开微博，看了两眼，总算明白了Kelley为什么能如此理直气壮。
高榕看着她刷完了热搜，低声问：“你要解释吗？”
《爱豆进化一百天》已经发表了声明，以吴柚违反节目组规定为由，强制将她退赛。
声明一出，一大批蜜柚们纷纷表示失望脱粉，甚至回踩。
一时之间，吴柚竟是比过街老鼠还要讨人嫌。
祁颂盯着她，看她刷着微博，咬紧了下唇，面色却始终没变，面对执行经纪的询问，她只是摇了摇头，抬起眸。
目光空洞无神：“榕榕姐，我好累啊......”
高榕的眼眶又湿了：“好，那我们不解释，什么都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都不管了，咱们都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