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中的小岛屿和陆地之间原本是海水,渐渐有石块浮上水面,搭了一条路。
姜笑要走上去,许青原拉住她。“你跟小十说了什么?”他问,“你还是不?能放过胡唯一。”
“我为什么要放过他?”姜笑说,“之前是因为,营救余洲是最重要的。现在余洲平安无事,我当然要继续做我的事情。”
许青原在姜笑身上看?到了她疯狂的决心,如狂涌的海水不?可阻拦。姜笑又说:“别把?我当小孩子。我在‘鸟笼’里杀过人。”
“杀原住民和杀真正的历险者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姜笑很平静,“我不?会伤害自己的,你放心。我要活着,要看?胡唯一受永远不?能解脱的折磨。”
她穿过小路走上陆地,和小十呆在一起。
文锋季春月已经见识过樊醒的模样,有些事情不?可能完全隐瞒。樊醒挑了些能说的讲给夫妻俩听,单就这些事实已经令文锋与季春月震惊。
季春月看?不?到鱼干,便拉住余洲的手?:“上了那?条大鱼的背,就能跟你们一起历险?那?不?如带上我们俩吧?”
余洲还没应,樊醒走过来:“对了,你们俩怎么一直能协同历险?是不?是发生过什么特?殊的事情?”
季春月的思路被带跑了:“特?殊的事情……?”
文锋和季春月回?忆不?起来,樊醒:“我怀疑,你们在第一个‘鸟笼’里曾经遭遇过我的哥哥或者姐姐。他们不?是笼主,但可能和你们有过来往。一定有他们帮忙,你们才?……”
余洲听他满口胡诌,但季春月是顾不?上再问余洲了。余洲平静下来,既想和季春月、文锋多说话,又怕说多了会泄露身份。文锋对他的态度软和了许多,季春月更是时不?时就要牵着他的手?,用母亲看?孩子的眼神温柔亲近地看?他。
哪怕这种温情源于?一个谎言,余洲也咬牙忍疼去享受。
但樊醒却认为,不?必要。
他总要插在余洲和父母之间,一同天马行?空胡说。季春月夫妇被“缝隙”和“鸟笼”的秘密震惊,对樊醒说的话一时间只觉得惊诧,还不?到怀疑的时候。他拖住文锋和季春月,在背后捏捏余洲手?心,示意他离开。
余洲和许青原、柳英年走上陆地时,十八个首领已经各自分散,三三两两聊天。
胡唯一和谢白说着话往角落走,没注意余洲。余洲跟上去,猛地听见胡唯一一声低吼:“叛徒!”
胡唯一揪着谢白衣领,谢白面色平静:“笼主亲自指明?让你接任,你有什么可生气的?”
但小十尚未确定人选,她看?戏似的,决定让余下的十六个首领思考后投票,从胡唯一和谢白之中选出一个最合适的人。
“这不?是她这种生于?‘缝隙’、长于?‘缝隙’的怪物能想出来的办法。”胡唯一说,“一定有人指点……是不?是你?”
谢白奇道:“怎么会是我?”
“如果要推举笼主,毫无疑问,他们一定会推我。”胡唯一咬牙,“是我先把?所有人召集起来,是我先提出合盟,一同对付笼主!”
谢白:“不?要血口喷人,我可什么都没做。”他辩白时也是一副冷静模样,胡唯一愈发愤怒,挥拳往谢白脸上砸去。
“我如果受伤,原本想选你的人还会给你投票吗?”谢白说,“一言不?合就诉诸暴力,让人怎么相信你当了笼主,会有商有量?”
拳头在他鼻尖停下。
胡唯一忽然笑道:“你还记得我去傲慢原邀请的那?位历险者吗?他不?是人。”
谢白:“哦。”
胡唯一继续道:“他是这个怪物笼主的亲戚。”
谢白脸上无所谓的神色变了。他还在斟酌试探:“怎么可能?”
“你可以问问文锋季春月,甚至问问当时和我一起出发的其他人。”胡唯一冷笑,“谢白,无论多少?人选你,我都无所谓。我有帮手?,你当上笼主又如何?杀了你,我也一样能取而代之。即便你是笼主,你他妈能胜过这个地方土生土长的怪物?”
他松开手?,谢白趔趄两步。再抬头时胡唯一已经走了,余洲站在不?远处,一脸尴尬。
偷听了两人全程对话的余洲,知道胡唯一只是虚张声势。樊醒绝不?是胡唯一的帮手?。但这件事,谢白不?知道。
谢白正了正衣襟,恢复以往游刃有余的脸色,走到余洲身边亲昵地揽着他肩膀:“你没事吧?这一路上还平安么?”
余洲已经不?习惯被他揽着,巧妙闪开:“还行?,没出什么事。”
他只说中途被笼主袭击,笼主掳了一些人来这儿。谢白看?似听得认真,但余洲很熟悉他的眼神:交往时余洲和他聊自己的烦心事,比如住所,比如久久,比如以后的出路,谢白总是装作?认真倾听,但实际上基本没往心里去。他或许也不?是做戏,而是一种过度温柔的连带表现:余洲身上发生的事情,和谢白当时以及此刻要处理的事情相比,实在太过微不?足道。
谢白果然问起樊醒。
余洲知道这事儿瞒不?了,也没必要瞒:“对,他是笼主的弟弟。”
谢白:“可他是人。”
余洲:“他能变形。”
谢白深深看?着余洲眼睛。余洲迎接他审度眼神,因自己没有说谎,十分坦然。谢白揉揉他头发,笑道:“那?我就放心了,你有这么厉害的一个朋友,在‘鸟笼’里一定没有问题。”
余洲心中难免有些感?动:“谢谢你。”
谢白顿了顿:“……余洲,我会当上笼主的,哪怕为了你。”
余洲一愣:“为了我?”
谢白:“我当上笼主之后,就会打开门,你和你的同伴们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
他向余洲描述自己的想法,那?是个非常美好、平和的世?界,人们有自己的土地、牧场,想走就走,想留就留,没有杀戮,没有收割者之类的威胁,也没有勾心斗角。
“你会不?会认为我很幼稚?”谢白问。
“我觉得这是个了不?起的想法。”余洲说,“我经历的‘鸟笼’里,有个孩子也和你一样,他允许人们来去自由,这样反而会有许多不?想奔波的历险者愿意留在他的‘鸟笼’里。”
谢白温柔地看?着余洲,忽然握住他的手?:“余洲。”
余洲吃了一惊,谢白很用力,他无法挣脱。那?种他熟悉的、饱含感?情的激动口吻出现了:“我们重新?再来好不?好?留在这里,和我一起。”
他急切地抱住余洲,无法压抑心中感?情似的。
“我想给你一个你想象中的家,余洲。你说过你想要什么样的房子,我都记得,早上被太阳晒醒,晚上可以看?星星,不?潮湿不?干燥,普拉色大陆上就有这样的地方。余洲,我当时骗你,是逼不?得已。我错了,你原谅我,答应我,好吗?”
余洲没回?答。
“从见到你的那?天起我就爱上你了。你可以不?相信,但,你能给我多一点点时间吗?”谢白松开他,注视他的眼睛,“或者,你愿意留在这里,一年……不?,我太贪心了,半年?或者三个月?给我一点时间证明?,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比我更爱你。”
他深吸一口气,一切节奏都被他牢牢掌握。“这里没有久久,余洲。只有我爱你。”
余洲的目光在谢白双眼之间游移。谢白真挚起来,实在非常能打动人。
“我不?能总让你帮我,如果要留下来,我也得做些什么。”余洲装作?思考,“樊醒……樊醒跟我挺好的,你和胡唯一争笼主,他如果帮你,你的胜算是不?是大一点?”
一抹喜色掠过谢白双眸。余洲连他后来兴高采烈说的什么也没听进去,心里暗叹:果然如此。
胡唯一在十六个首领之间走了一圈,情况不?乐观,仍坚定站在他这一边的只有五个人。胡唯一恨得咬牙,面上还要装出亲切模样。他不?明?白为何人们突然之间纷纷倒戈,转而支持谢白,随即便想到,正如自己在笼主背后组建联盟,说不?定谢白也一早活动,要对抗自己。
即便有笼主的推举,但笼主态度模糊喜怒无常,胡唯一无法确定她的想法。
他坐在石头上,双眉沉沉压低。身边有个轻盈身影靠近,胡唯一抬眼一看?,是姜笑。
在傲慢原营地时,扮作?天真少?女的姜笑,曾结结实实迷惑过胡唯一。但胡唯一已经全然放弃了这些不?该有的念头。和怪物混迹的人,指不?定也是什么怪物,他不?打算搭理姜笑。
“胡唯一,你杀过人,是吗?”
但姜笑开口第一个问题就让胡唯一止步。
胡唯一坐回?原地:“我还没有问过你们,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姜笑微微一笑:“你有个儿子,在临江中学读书,今年已经升高中了。你还开了个果行?,在江面路,叫幸福鲜果,对吧?”
胡唯一只是沉着脸,不?说话。
“你被发现了。”姜笑根本不?担心胡唯一识破自己谎言,她笑着说,“通缉令贴满了大街小巷,你的孩子在学校里根本抬不?起头,早就退学,现在不?知道去了哪里混社会。你妈妈最苦了,卧床不?起,把?眼睛都哭瞎了。”
胡唯一仔仔细细地打量姜笑。“你到底是什么人?”他问。
他对孩子和母亲的现状并不?关心,只是逼问姜笑:“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两人靠得极近,姜笑忍着呕吐和颤抖,再一次确认胡唯一根本不?认得自己。
她是胡唯一选中的猎物,她被胡唯一狩猎。然而胡唯一压根儿记不?住姜笑的模样。
这头恶狼对猎物的一切都不?感?兴趣。猎物只是猎物,不?是姜笑,还有张笑李笑。落单的少?女,有他喜欢特?征的少?女,他记住的只有这些。
怒涛一般的愤怒和战栗同时在姜笑心中爆发。她一双拳头藏在衣袖里,攥得手?心发疼,声音仍然是平静的:“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感?受吗?”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历险者:梦川想见、冷杉的地雷。
谢谢历险者:社交恐惧症、百尽繁烟、天才、心态绝佳、黑桐小哥哥、巽修慈、迷失岛、Lulu、金多虾的营养液。
今天樊醒在背后捏余洲手心,用食指示意余洲离开时,他以为没人发现。
但余洲身边的许青原和柳英年都看见了。
两人不言不语,在余洲身边,一左一右低头看樊醒比划。
余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