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老胡全名。
老胡也是在普拉色大陆上生活了?很久的历险者,他抵达这里的时?间?比谢白还要久。他很少提及自己的过去?,人?们只知道他被称为“老胡”,威望很高,是距离傲慢原最近的历险者营地?——旋律营地?的领袖。
和傲慢原唯一的一个营地?不一样,普拉色大陆上的其余营地?都?有?领袖。傲慢原的营地?因为频繁有?老历险者离开、新历险者加入,人?们讨论过推选某些人?为领袖,但最终得不到统一。人?员结构较为固定的营地?,往往都?会有?较强的向心力。人?们敬仰能力强大的历险者,聚拢在他的身边。老胡是旋律营地?中最受爱戴的人?。
他话不多,沉稳,时?常骑着马儿来往于各个营地?。傲慢原上的人?和旋律营地?常互通有?无,人?们很熟悉老胡。
他一进门,立刻受到热烈欢迎。
在漫长的冬季里,人?们总是避免在营地?之间?移动,以免遭遇收割者。老胡许久不来,他落座后和熟识的人?打招呼,回头看姜笑,问起?这几个新来的历险者。
姜笑回到余洲他们身边坐下。她静静喝水,杯沿压在唇上,一言不发。
理完发的樊醒拿着镜子左看右看:“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长长。”
余洲:“早知道不给你剪了?。”
樊醒:“不不,以后多剪、常剪,剪完真帅。”
鱼干游到姜笑面前,美滋滋给她展示自己的鱼鳍,但姜笑目光根本没落在它身上。它大着胆子去?亲姜笑脸颊,姜笑居然也不生气?,只是把?它揪下来扔到桌上。
“怎么了??”余洲问,“哪里不舒服么?”
姜笑缓慢摇头。她自始至终盯着老胡。
目光太锐利了?,老胡又回头看她。姜笑瞬间?把?脸色一换,一个青春期女孩,满脸稚气?好奇。
老胡到这边,是专程见?樊醒的。
只是没料到手诛三十个收割者的“英雄”居然这么年轻。文锋负责在傲慢原和旋律之间?传递信息,他没有?仔细描述樊醒的模样年纪,老胡初见?樊醒,眼里难掩惊讶。
谢白和季春月也过来了?,樊醒扭头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对余洲说:“看猴子呢。”
老胡很礼貌,至少比谢白礼貌,但樊醒还是从他的表情和动作里察觉了?不信任。
他夸了?樊醒两句英雄出少年云云,立刻问樊醒是怎么对付收割者的。
这自然是所有?人?都?关?注的问题,当然也是樊醒不能说的事情。他笑着:“商业机密。”
“在普拉色大陆上,我们有?一个约定俗成的习惯:历险者必须团结。”老胡说,“我们会分享一切关?于对付收割者的技巧,来保护自己和他人?。”
“约定俗成,那就不是明文规定。”樊醒还是笑,“我这个人?脾气?古怪,即便是白纸黑字写下来的事儿我也不乐意遵守,更别说什么约定俗成。不如你先告诉我,你们都?用的什么法子?”
在傲慢原营地?里,实际上与收割者有?过正面交锋的,仅谢白一个人?。文锋和季春月都?遇到过,两人?利用地?形与树林巧妙躲避,最终逃离,并没有?跟收割者搏斗过。
谢白当日的交锋,据说也是利用在场的地?形和树木。他察觉收割者的身躯虽然看上去?像是由?黑雾构成,但黑雾内里隐藏着固态的核心。他在躲避时?,用绳索在两棵树之间?设计了?陷阱,收割者冲入陷阱,立刻被绳索捆住脖子。谢白利用树枝回弹的力量,以绳索切下收割者的头颅,最终发现收割者的真实身份,是被吞食后死?亡的历险者。
老胡却没有?坦白。樊醒的隐瞒令他不悦。
他搓动手指,目光在樊醒脸上打转,逐次移动,一个个地?看新的历险者,忽然微微一笑。
男人?的笑容令人?感?到不适,余洲在这一瞬间?有?种被擒获的束缚感?。樊醒开口了?:“你来这里,应该不仅是为了?问我这个问题。”
“当然。”老胡点头。樊醒不肯说,他似乎不再坚持,转而说出了?此行的真正来意。
普拉色大陆上的历险者营地?共有?十八个,是笼主派遣使者设置的。这十八个营地?保障了?历险者可以安稳生活,一般情况下,只要不激怒或者主动招惹历险者,在营地?内活动基本不会有?生命危险。
余洲在桥下遭遇的历险者,是被樊醒追捕而慌不择路逃到营地?中来的。大部分时?候,收割者会默认,它们只对付营地?之外?的历险者。
也正因此,负责在各个营地?之间?传递物资、信息的历险者,最为危险。
樊醒击杀三十个收割者,这令傲慢原和附近土地?上的收割者数量一下失去?了?平衡。
“旋律营地?附近,收割者的活动变得异常频繁,并且开始侵入营地?。”老胡指着脚下,“这十八个营地?为何安全?为什么收割者愿意绕开营地?,平常绝不会进来?因为十八个营地?的地?下,各埋着笼主的一根骨头。”
樊醒的脊背瞬间?绷紧。
那是在谢白、老胡他们抵达“鸟笼”之前的事情。曾亲历过十八个营地?建造过程的历险者已经都?不在了?,他们留下了?文字记录。
笼主抽出自己的骨头,洒在普拉色大陆上。骨头如沉入水中一样沉入了?泥土里。以骨头为中心,营地?出现了?。
骨头护佑着营地?,但收割者本身也被笼主驱使。人?们起?初无法理解笼主的心态,在经年历久的对峙、抵抗和死?亡中渐渐明白:让历险者和收割者相互争斗,本身就是笼主的乐趣。
笼主慈悲地?安设了?四时?钟,人?们随机得到漫长的危机或者安稳生活。普拉色大陆上,就这样逐渐形成了?十八个营地?,或者说十八个小小的国家?。
收割者游荡在营地?之外?,它们也各有?自己的势力范围。樊醒的行动打破了?平衡,收割者开始躁动不安,它们四处移动,有?的往傲慢原靠近,有?的试图侵入营地?。
“笼主不是能控制收割者吗?”柳英年问,“为什么还能让收割者侵入营地?。”
“收割者偶尔会有?失控的情况。”老胡说,“当然,这很少,毕竟都?是死?人?,不会再有?意识。现在看来,也许是骨头的控制力在渐渐消失。”
众人?面面相觑。
一面是骨头逐渐失去?控制力,一面是收割者因为数量失衡开始躁动。
“等到骨头彻底失效,收割者大开杀戒的时?候就到了?。”老胡说。
樊醒只是沉默着,忽然问:“你们真的没有?人?见?过笼主?”
“从来没有?。”老胡和谢白以眼神交流,两个人?都?很肯定,“我们唯一能确认的,就是这个笼主很特殊,它似乎……不是人?类。”
短暂的沉默后,季春月说:“旋律营地?需要能迅速、大量击杀收割者的人?。”
老胡点头:“这正是我此行的目的。”
他深深看樊醒,低沉道:“年轻人?,你不愿意告诉我们如何击杀收割者,没关?系,我不会再问,你可以保留这个秘密。我来这儿,是请求你帮帮旋律的人?,清除营地?周围的收割者。”
老胡在饭馆里住下了?。
樊醒没有?立刻答应他的要求,老胡给了?他考虑的时?间?。
文锋与他一路从旋律营地?过来,路上先后遇到三个收割者,好在过程有?惊无险。现在正是收割者频繁活动的季节,鱼干小心眼地?怀疑,如果得不到樊醒的帮助,老胡说不定不肯再冒险,直接住在营地?不走了?。
柳英年不同?意:“人?好歹也是个领袖,不会这么没担当。”
姜笑:“你崇拜他?”
“崇、崇拜?”柳英年莫名其妙,“这从何说起??我认为他这样的领袖,说不定可以知道很多‘鸟笼’和‘缝隙’的秘密。我还真想好好跟他聊聊。”他抄出自己的小笔记本。
姜笑脸色阴沉:“你还不如去?问谢白。”
柳英年:“那不行,谢白是余洲的那个啥,又对樊醒不客气?。四舍五入,就是对我们不客气?。”
他瞥樊醒,想看樊醒的反应。是人?都?能看出樊醒不喜欢谢白,小团队里每每谈到谢白,樊醒总是冷嘲热讽,但是这一日樊醒居然毫无反应。
他们正聚在余洲的小房间?里。樊醒坐在窗台,两条长腿伸了?出去?,双手搭着窗沿,背对房间?。短发被风微微吹扬起?,鱼干嘀咕:“鱼家?也想要这么漂亮的后脑勺。”
樊醒终于回头:“安流。”
鱼干:“哎。”
樊醒:“你没察觉地?下有?骨头?”
鱼干:“你不是也没察觉?”
一人?一鱼大眼瞪小眼。
“骨头怎么了??”柳英年不解。
许青原:“你傻啊?骨头就在我们脚底下,说不定笼主早就知道樊醒和安流在这里了?。”
樊醒之所以不顾危险击杀收割者,正是为了?保护自己和安流的行踪。如此一来,做的其实是无用功。
“但你的母亲尚未出现。”许青原说,“可能笼主并不能通过自己的骨头察觉历险者来历。你离开过一次‘缝隙’,切断了?身上的鞭丝,鱼干又是骨头样,笼主不知道你们身份。”
余洲:“另一个可能,笼主即便知道了?,它也没打算跟母亲说。”
樊醒跳回房间?:“安流,和我出门,我们去?找一找骨头的位置。”
为了?不让老胡逮住自己问东问西,樊醒带着鱼干从后门溜走。余洲跟柳英年出门继续找住的地?方,饭馆里剩下许青原和姜笑。
一楼的饭厅里,老胡正跟人?高谈阔论。他许久没来,自然有?许多事情可以侃,于是小声说大声笑,十分热闹。
许青原要了?酒,回到位置时?,姜笑已经不见?了?。
他左右一望,在老胡身边发现了?姜笑。
姜笑坐在离老胡很近的位置,手肘支在桌面上,全神贯注听老胡说话。
她是饭馆里年纪最小的历险者,十六七岁,常跟在季春月身边。营地?里的人?都?知道她和季春月关?系好,季春月把?她当女儿一样看待,众人?也随季春月喊她“笑笑”。
这样一个小姑娘,端起?好奇憧憬的脸,正听老胡说一路上的惊险遭遇。
她仿佛有?十二万分的兴趣,紧紧地?追随每一个句子,在紧要处睁圆眼睛握紧拳头,在关?键处为老胡和文锋的机智应对而欢喜。等老胡说出应对关?键,她又不失时?机提问:“这样也可以吗?”
老胡乐意回答她的问题。她的好奇心是讲述者的兴奋剂。
姜笑成了?这些人?之中活泼鲜丽的色彩。人?们跟她开玩笑,打趣她小姑娘家?身板又弱,遇到收割者一定跑不快,姜笑很不高兴地?站起?来,原地?跑跳几下:“我以前常常跑步的。”
老胡看她,眼里有?笑意。她立刻按住老胡的手:“老胡你再多说一点!”
众人?哄笑:“你也喊‘老胡’?”
姜笑局促了?:“啊?那、那喊什么?”
老胡浑不在意:“没事,你喊。”
姜笑松了?一口气?,欢欢喜喜继续提问。
在外?人?眼中,实在其乐融融,气?氛热烈。
许青原慢腾腾喝酒,把?姜笑的所有?举动一一看在眼里。
老胡去?找谢白,等他离开饭馆,姜笑立刻起?身。男人?们还想挽留姜笑继续聊天,姜笑:“你们说话没意思。”
“你就只听老胡的呗!”他们起?哄,“喔唷!”
姜笑扭头走向许青原,少女脸庞上的兴奋、好奇一扫而光,在眨眼间?沉凝为阴沉暗色,看得人?心头发突。
许青原握着酒杯,无声地?笑。
姜笑:“你又发什么疯?”
“那个人?……”许青原凑近她耳边小声问,“就是胡唯一?”
他被姜笑如刀的目光狠狠一刺。但这小刀刺不疼许青原,反倒让许青原笑出了?声:“老天!”他拍着桌子放声长笑,好像姜笑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儿,酒杯洒了?,连眼泪都?流了?出来。
姜笑站起?身,手忽然被许青原以极快速度抓住。
“笑笑,何必呢。”许青原第一次叫她“笑笑”,“你不恶心,我恶心。”
姜笑咬牙低声道:“别管我!”
“我帮你吧。”帽沿下露出的眼神里是有?几分诚恳的。
姜笑被他拽得坐回位置。许青原凑近了?,很低很低,如蛇一般说话。
“我帮你解决他,保证干净利落,售后无忧。”他舌尖在齿缝轻弹,字眼几不可闻,“难得做一次慈善,我不收你钱。”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还记得姜笑怀疑许青原做过不见光的事情,所以一直隐瞒身份不肯讲名字么~
不是剧透:很快就可以看到樊醒一半的真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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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历险者:湛湛生绿苔、迷路的小向导、珠落玉盘、简以溪、冷杉的地雷。
谢谢历险者:暮色、迷路的小向导、面窝夹发糕、透明啊透明、深哥的甜妞、七块冰西瓜、椹旧、kiumi、南风起的营养液。
柠檬鸡爪已经吃完了,鱼干意犹未尽:再整点儿什么吃吃嘛。
许青原击掌:喝酒!
鱼干馋了:好耶,喝酒!
许青原:鱼骨泡酒,应该不错。
鱼干:Σ(°△°|||)︴不是……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