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白很为?自己的这个比喻得意。
“你知道他?家里情况吧?”他?问。
樊醒目光在他?的手指之间移动来回:“原来你骗他?。”
“我?并没?有。”谢白说,“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只有他?。我?是绝对真心的。”
他?看不?出樊醒脸上有信或疑的表情。顿了顿,谢白笑道:“怎么突然?想跟我?聊他??”
此刻的谢白比白天的他?要柔和一些,没?那么咄咄逼人。找不?到余洲,和樊醒这样的人聊聊天也不?错,他?心甘情愿放低自己的身段,语言姿态里有几分不?易察觉的纡尊降贵。
又或者,他?仍打算从?樊醒嘴里撬出些东西。
他?使用的方法,让樊醒想起了柳英年?用过的伎俩:以秘密交换秘密。
“他?朋友不?多,但和你们?倒是关?系不?错。”谢白说,“我?还觉得诧异。以前和他?在一块儿的时候,他?身边只有我?。”
樊醒:“怎么会?”他?真诚地疑惑,用一种不?会让人起疑的惊诧口吻,“他?脾气不?错,性格也好?,除了你之外应该还有很多朋友。”
谢白微微一笑,目光扫过樊醒。樊醒穿的是文锋的衣服,藏青色短袖外套,适合这样的天气。他?看起来仿佛带了文锋的冷傲气质,一个年?轻的猎人,随时准备出击。
可他?又有一双诚挚的眼睛,不?断问:“他?就没?想过去?交别?的朋友?”
谢白再谈起余洲,谈的不?是前男友,而是一个被自己了解得透透彻彻的东西。
“我?猜到他?会依赖我?,但没?想到他?会那么依赖我?。”谢白说,“我?们?分过几次手。分手之后他?也不?会扔掉我?送的东西,不?舍得扔。”
他?看着头顶星空。
“我?很喜欢他?。他?确实很容易被装满,只要我?给一点?点?爱,他?就会全心全意依恋我?。”谢白看樊醒,“他?不?可能离开我?的。任何人都无法夺走他?。”
拐角处,余洲认为?有一件事必须立刻跟身边的季春月解释清楚。
“我?留着他?的东西并不?是不?舍得。……好?吧,也是有点?儿不?舍得,毕竟能卖钱。”他?笑着说,“分手了,礼物他?不?会拿走。虽然?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不?过哪怕是件衣服,我?也有卖它的门?路。”
他?说来得意,眉毛一挑,很骄傲的样子。
“你父母呢?”季春月忽然?问,“没?听你提过。”
余洲简单道:“不?在了。”
季春月便不?好?再问,眉目里有怜悯。余洲受不?了她的目光,靠在墙边继续偷听、偷看。
月色中谢白仍旧英俊。
余洲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对谢白的感情产生了变化?,追溯起来大?概是得知自己的恋人姓名、身份、职业全部为?假的时候。一直坚信和依恋的对象倒塌了,他?彻夜难眠,失魂落魄,和久久一同吃面的时候边吃边哭,把久久都给吓到了。抱着小小的孩子时,余洲心头那些又热又冷的东西疯狂翻腾。他?隐隐地察觉自己生出了新的恨和新的爱。
世上只有久久对他?好?,无依无靠的好?,不?讲条件理由。
只有久久。
时隔一年?,在“鸟笼”里重遇谢白,余洲才知道,自己恨得其实不?彻底。
几番生死,余洲现在谁都恨不?起来。他?觉得不?值得。
谢白一定有苦衷,有理由。他?总能找出足以说服自己的根据,让余洲一次次认可,欺瞒是能够被接受的,那是为?自己好?。
只是他?又会想起,在付云聪的“鸟笼”里,在河边烧烤的时候,柳英年?推着眼镜说,不?要再有秘密。
他?与谢白的关?系,怎么说都比他?与樊醒、姜笑等人的要深。
但他?没?得到和谢白一同分享秘密的资格。
余洲愈发清晰地理解,在谢白这儿,自己和他?不?是同等的人。没?资格共享秘密,没?资格看清楚谢白的“爱”,那点?儿只足够装满小酒杯的爱。
吝啬的碰上易于满足的,余洲自嘲地笑笑:也算天生一对。
他?忽然?失去?了继续听的兴趣。如果谢白和樊醒打起来……打就打吧,反正谁也不?会吃亏。无论谢白揍樊醒,还是樊醒揍谢白,余洲心里都挺高兴。
这几天除了守着昏迷不?醒的樊醒,余洲偶尔会跟季春月一同去?傲慢原上游荡。季春月很喜欢他?们?几个新的历险者,余洲猜这是因为?他?们?与她年?龄相仿。
但季春月说,如果按余洲所在的时间线计算,她已经四十多岁了。
“我?跟文锋谈恋爱的时候他?还在部队里,总是写信、打电话,偶尔他?放假了,或者我?碰上寒暑假,才能见一面。”
走在微凉、微苦的空气里,季春月跟余洲说过去?的事情。
文锋退役后在边检工作?,俩人领证结婚。结婚喜讯传出来的时候,季春月班上几个在校乐团的学生给她吹奏了她和文锋的定情曲,《南屏晚钟》。
余洲听得津津有味,没?人跟他?聊过这样的事情:“为?什么是这首?你学生都知道?”
“班会上我?讲过,看不?出来吧吗,他?唱歌很好?听。”季春月笑道,“文锋放假的时候到学校来接我?,他?们?还围观过。文锋故意穿一身军装站门?口,生怕别?人看不?到。你别?看他?现在凶,年?轻时也是个愣头小伙子。”
余洲不?太相信:“他?看起来一直都很凶。”
“在‘鸟笼’里呆这么久,人的性情会变。”季春月说话时温温柔柔,和她骑马的姿态判若两人。
“而且,我?们?丢了很重要的东西。”季春月看着前方,语气飘忽,“他?恨小偷。”
她望着余洲:“孩子,他?不?是讨厌你。他?只是迁怒自己,很多年?都不?能放下。”
两个人在“鸟笼”里度过了漫长的时间,长得已经记不?清楚究竟多少天。他?们?经历了比姜笑更多的“鸟笼”,心肠锤炼得坚硬如铁,是唯一的信念支撑着他?们?活下去?。
“我?们?一定能回去?的。”季春月说。
快回到饭馆的时候,远远看见灯下站着樊醒。
季春月摆手告别?,留他?俩说话。
余洲还没?开口,樊醒先问:“听到了多少?”
余洲吃惊:“你知道我?在那里?”
樊醒笑道:“你和安流能分享一部分情绪,我?又吞了安流的心脏。其实只要你靠近我?,我?就能感觉到。”
余洲会给他?带来一种新鲜的感受——真实的心跳。
仿佛胸口真的存在心脏,心脏正在跳动。樊醒很喜欢它跃动的频率,会让他?感觉自己成为?了人。
灯色里连浅紫色的小花也晕染了橙黄。余洲明白了:“你是故意让谢白说那些话的。”
樊醒:“怎么是故意?”他?靠在树干上,还是那副自然?流露的风流姿态,“他?心里没?有那些话,我?怎么故意,他?都讲不?出来。”
这倒是实话。余洲点?头同意。
见他?半晌不?吭声,樊醒忍不?住又问:“你什么感觉。”
余洲:“你好?闲。”
樊醒:“……我?问你对谢白的话什么感觉。”
余洲伸懒腰:“好?困,去?睡觉。”
樊醒便跟在他?身后。余洲从?饭馆后门?走入,开门?时回头:“你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樊醒:“人做平时不?会做的事情,是本?能吗?”
余洲吃了一惊,没?料到他?仍在纠结这个问题。“成为?人”和“拥有人的本?能”,似乎变成了樊醒的一个执念。他?只得笑笑:“不?是。”
樊醒按住余洲正放在门?把手上的手背,不?让他?逃避这个问题:“那是什么?”
饭馆后门?连接厨房,姜笑和许青原正在厨房里找吃的。两人入乡随俗,换了便于在这种酷热天气里行动的简单衣裳,此时屏息噤声扮透明,表情古怪,一动不?动。
余洲已经看到了他?俩,但樊醒就是不?放手。余洲抬腿在樊醒脚尖一踩,樊醒吃痛松劲,余洲迅速把手收回口袋里。
“……是犯傻。”他?答。
姜笑当然?不?会放过这件事。她很快跟柳英年?和鱼干分享。
鱼干圆眼溜圆,捶胸顿足:“错过了!”
但它把姜笑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得清清楚楚。隔天在饭馆楼下看到余洲给樊醒剪头发,鱼干游到他?俩身边,轻咳,郑重开口:“人做平时不?会做的事情,是本?能吗?”
姜笑等人看见余洲手里的剪刀,没?人搭话。
失去?了捧哏的,鱼干只得自问自答:“是犯傻!”
话音刚落,余洲剪刀挥来,咔嚓剪下它一小截鱼鳍。鱼干吓得瘫倒在地,躺了两秒钟又觉得不?对劲,游起来一看,自己竟十分平衡。
它有四片长长的鱼鳍,因为?在海中骨骸受损,鱼鳍左右不?平衡,它游动起来总是歪歪扭扭地趔趄。余洲这一剪刀,把他?两侧鱼鳍算是剪平了。
鱼干立刻换了张亲热脸,蹭在余洲脖子上贴贴:“好?爱你哦,你就是鱼家心里最好?的宝。”
樊醒头都没?回,直接把鱼干抓在手里,封住了它的嘴。
樊醒一头长发,在与收割者打斗时被利器削下一半,如今左右并不?等长,很是难看。他?平时仍用姜笑给的小草莓发带小心扎起,马尾的厚度少了一半,被鱼干多次嘲笑:你秃了。
余洲是给小孩剪头发的好?手,手势十分专业利落,修修剪剪,给樊醒理了个十分清爽的短发。
饭馆里其他?人也在看余洲给英雄理发,有一搭没?一搭跟英雄说话。
樊醒手里拿了面破镜子,余洲能从?镜子里看到他?的侧脸。他?有时候会想,樊醒的“母亲”在制造他?的时候有没?有模板。应该是有的,否则怎么能有这样漂亮的一张脸。樊醒五官标致,沉默不?语的时候,平静里有惊心动魄的暗涌。那双眼一抬一盯,从?镜子里捕捉了余洲的目光。
余洲把注意力集中在樊醒头顶,没?事找事地拈起他?的头发观察,寻找已经不?存在的修剪可能。
饭馆里议论声嗡嗡,人们?在聊其他?历险者营地的事情。
傲慢原附近有几个大?的营地,营地之间相互关?注、牵制,有时候共同抗击收割者。傲慢原上收割者几乎被某个人清洗干净的事情已经以最快的速度传了出去?,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上门?来找樊醒。
姜笑也想让余洲帮自己修剪头发,但余洲看起来没?心思搭理其他?人头发。她打算出门?逛逛,拉上柳英年?和许青原,往饭馆门?口走去?的时候,半掩的门?忽然?开了。
门?外挤进一口凉风,吹了许多小花瓣。一个高大?男人边拍打头顶、肩膀碎花瓣边走进来,他?看见眼前姜笑,微微一怔:“新人?”
男人浓眉大?眼,声音低沉。他?身材壮实,站在姜笑面前像一座小山,扫视的眼神从?姜笑全身滑过,男人冲她笑笑。
姜笑如在冰窟里浸着,恐惧从?骨头缝里钻出来,在男人一个眼神的瞬间已经把姜笑死死捆缚,她毫无还手之力,甚至口讷言塞,不?能作?出任何反应。
身后,饭馆的人们?显然?熟悉那男人。他?们?欢喜地招呼:“是你啊,老胡!”
作者有话要说:提问:鱼干心里到底有几个宝?
在我们已知的时候,它说过爱樊醒和余洲。
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它跟姜笑、柳英年和许青原也都说过“爱你哦”之类的话。
姜笑:渣鱼。
鱼干:对!我就是这么渣,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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