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洲挎着背包来到酒吧,开口就问:“樊醒呢?”
樊醒出去?了,带着鱼干。
“你要找他?”姜笑看出余洲脸色不对,“怎么了?”
余洲:“他偷了我的东西。”说完推门,小跑离开。
姜笑和柳英年面面相觑,许青原倒是笑着:“小偷和小偷,不是很?适合吗?”
自从?跟其?他人自报姓名,他说话做事?都坦然?了很?多。姜笑打量他:“其?实我心里有个猜测。”
许青原:“什么猜测?”
姜笑手上动作很?快,一?杯鸡尾酒摆在许青原面前。“起初不肯跟我们?说名字,说了名字发现我们?没人认得?你,所以你放松下来。”姜笑看着他,“许青原,你是犯了什么事?吗?”
吧台气氛有些变样?。柳英年下意识把屁股挪开,远离低笑的许青原。
“继续猜。”许青原说,“猜对有奖。”
夜晚的城市十分安静。也只有在这样?的夜晚里,才更凸显城市的寂静。亮灯的房子极少,寥寥几处,在细雨中氤氲。
余洲几个人在这儿?度过几天,已经相当有名气。会留在这里的历险者不多,人们?对新来的人充满好奇和热情。余洲骑了辆自行?车四处询问,在街角看见花姨,花姨说曾在堆满杂物的小码头看到樊醒。
花姨带女?儿?出门散步,小姑娘穿着不成套的雨衣雨鞋,撑一?把有污渍的比卡丘雨伞,在小水坑里跳来跳去?。
她忽然?扭头看向大?路。路上一?辆双层的观光大?巴驶来,付云聪在大?巴上冲他们?挥手。
“你好啊。”他对小姑娘说,“上来玩吗?”
余洲:“你不是在复原水果店么?”
付云聪:“嗯。”
他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余洲便不好再问。花姨抱着女?儿?上了大?巴,这条路通往城外,也经过码头,余洲放弃自行?车,也窜上了大?巴。
“你去?哪里?”余洲问付云聪。
付云聪站在大?巴第二层上,雨水把他头脸衣服全部打湿。“出城。”
余洲:“……城外?城外有什么?”
付云聪笑了:“不知道。等我抵达你就能看到。”
余洲霎时明白:“等等!你的鸟笼没有边界?”
付云聪困惑了:“鸟笼是有边界的?”
随着大?巴前行?,他们?经过一?道漫长的高架桥。桥的两侧,景物如同从?白纸上浮现出来一?般,渐渐地自水雾中生长、茁壮。大?巴抵达何处——或者说付云聪抵达何处,城市的细节便随着他的到来,慢慢丰富。
“这是我的‘鸟笼’。”付云聪说,“那个声音把这片无边无际的空白给了我。我想知道,我能够在这样?的空白上绘制什么样?的图案。”
余洲忽然?感受到付云聪与雾角镇古老师、与阿尔嘉最大?的不同。他在试图探索“鸟笼”更大?的可能。
“你说得?对。”付云聪微微一?笑,雨水模糊了他的镜框,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有了新的光彩,“我也想知道这个‘鸟笼’是否真的有边界。。”
大?巴停下,付云聪提醒余洲,前面就是码头。他们?走了另一?条通往码头的路。
从?码头那边捡拾杂物的人也看到了大?巴,有的人坐上来,熟稔地和花姨母女?打招呼。他们?也想随着大?巴出城,看看付云聪会复原什么样?的风景。这是生活在这里的历险者们?难得?的乐趣。
余洲向他们?告别?,转头朝码头跑去?。
今日没有新增的杂物,码头上的东西被人翻得?有点儿?乱,在离大?河最近的一?座杂物山顶端,余洲看到了樊醒。
夜里下着雨,刮起细风。风把樊醒的斗篷吹起,上面的细细系绳在风中舞动,像水母细长的鞭丝。
余洲躲在杂物堆后面。他看到鱼干和樊醒在一?起。
他们?并未发现余洲,樊醒不断把那颗金色的圆球在左右手之间抛来抛去?。
鱼干离他有一?段距离,用余洲听惯了的尖利声音抗议:“我绝对不会吃下心脏!你别?糊弄我!”
樊醒扭头盯着它:“安流,你不讲义气。”
鱼干顿时闭嘴,气得?在空中一?弹一?弹。它干瘦且小,浑身?除了脑袋完整,其?余地方都是鱼骨头,舞动时十分怪异。
“我从?母亲手里偷出深渊手记,正是为了寻找你,让你复活。”樊醒说,“你不能这样?对我。”
鱼干:“我谢谢你。”
樊醒:“……听起来像骂人。”
鱼干又打滚。“我也想复活,但我不能吃心脏。”它忽然?压低了声音,语气阴狠,像换了条鱼,“你知道我吃下心脏会发生什么事?。”
“没有心脏,你永远是这么一?条干瘪的小东西。你完全没有力量,就算变成了大?鱼,你也不能维持形态。”樊醒仍在劝说。
鱼干忽然?绷直了身?体:“我这样?也很?好。我跟余洲他们?一?块儿?历险,我小成这个样?子,它找不到我。”
“可它会找到我!”樊醒一?把捏住鱼干的尾巴,把它抓在手里,“安流,你复活了,我才有和母亲对抗的能力。我借助手记找到你的骸骨,把你复活,然?后你把力量借给我,这样?才对。”
鱼干长久地沉默。
“我不想像你一?样?,被它挖出心脏,变成一?副骸骨,扔进?海里。”
樊醒的声音很?低,余洲几乎听不清楚。听到的内容令他一?头雾水,心脏紧张得?怦怦乱跳:他知道鱼干不一?般,但没想到樊醒和鱼干居然?熟稔到这种程度。
樊醒是“缝隙”的人?谁是他的“母亲”?
余洲试图靠近,鱼干忽然?拔高了声音。
“你让我吃下心脏,下一?步呢?下一?步你是不是要吃掉余洲?”
樊醒顿了顿:“你不舍得??”
鱼干:“你舍得??”
樊醒不应。
鱼干:“我知道你挺喜欢他,他很?有意思,而且他还……抱你。”
樊醒松开鱼干的尾巴,鱼干有些犹豫,却?又继续说下去?:“你变小的时候,他最紧张你了。”
樊醒:“因为我至少看起来像个人。他把我当成妹妹。”
鱼干:“是人都知道你不是他妹妹。”
樊醒:“看到我的原形,他只会被吓跑。我不是你,安流。”
鱼干又翻滚,在距离樊醒一?段距离的地方打转。
“……总之,这些人之中,对你最好的就是他。别?惹他生气了。”它咳嗽两声,“他不高兴,我也不会高兴,哎。人类的情绪好麻烦,就不能开开心心的。”
“和偷吻他相比,原来最容易激怒他的方法还是聊久久。”樊醒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久久真的是他亲妹妹。”
话刚说完,身?后一?股大?力,樊醒直接被拽了下来。他从?杂物堆上翻滚而下,一?路磕碰,小山在这剧烈的动作里塌了一?半。
余洲把他狠狠按在杂物里,揪着他的衣领。樊醒手上仍握着那个圆球,包扎好的伤口又裂开了,血从?伤口中渗出,在圆球的金色硬壳上涂了一?层血色。
“你说什么?”余洲声音嘶哑,“你知道些什么!”
樊醒大?笑,他双腿忽然?夹住余洲的腰,腰身?一?挺,直接把余洲掀翻。余洲被他压在身?下,樊醒已经成功反制。
“她是你的引线吗,一?点就炸?”樊醒舔舔嘴巴。他胸口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兴奋,兴奋中又掺杂焦躁。复杂的情绪虚晃一?枪,他低头看余洲,把空着的那只手按在余洲的左胸。
剧烈的心跳声透过彼此的皮肤骨骼,樊醒能清晰地感受到。
愤怒、激动、惊愕,连鱼干也开始躁动乱滚,凑上来咬樊醒的耳朵想让他松手。
樊醒手上使力,按住余洲胸口。他为人类脏器的不停搏动感到惊奇。余洲的心跳是生命力的证明,激烈的情绪让心跳愈发急促,樊醒似乎能听见血液奔流的声音。
余洲的眼睛发红了。
“你在胡说什么!”他起不了身?,抬手往樊醒脸上揍了一?拳,“她就是我的……”
“不是、不是!”樊醒打断了他的话,“你知道她不是!”
他抚摸余洲的脖子、脸庞,最后卡住余洲下巴。焦躁感爬挠樊醒的心,他恨不得?立刻让余洲抛弃脑子里可笑的兄妹想法。
他不想让余洲无论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以久久为先。
“你也是一?无所有的可怜虫,别?自欺欺人了。”樊醒一?字字道。
一?种陌生的惊恐像虫子一?般钻进?余洲心里。
余洲和鱼干目光同步,齐齐看向樊醒手上的金色圆球。
被血液侵染的硬壳正在裂开!
鱼干发出尖锐的啸声。它的恐惧瞬间侵入余洲脑海,余洲忽然?颤抖,他本能地想远离樊醒和他手里的那东西,可樊醒完全钳制住他,大?得?出奇的力气,就像一?只巨手把余洲牢牢压在原地。
樊醒扬声长笑:“安流啊,安流!”
他举起手中圆球,笑声愈发疯狂。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圆球正在崩裂,金色的硬壳化成液体,水一?样?从?樊醒指缝淌下,“你我都是母亲的孩子,我们?有同样?的源头。你的心脏惧怕我的血液,然?而母亲添加的这层壳子,它认得?我!”
圆球的硬壳融化了一?半,圆球中央那团不断滚动的混沌终于露出全貌。
它是浅灰色的,如同那些有毒的蔷薇一?样?,阴郁低沉。
在夜灯与雨水中,混沌仍旧缓慢翻滚,它们?悬在樊醒手心,被樊醒五指牢牢圈住。
鱼干无处可躲,从?圆球开始融化的时候它就僵硬地失去?了活动能力,落在余洲胸口。
“……”樊醒松开了钳制余洲颈脖的手。他用手掌盖住鱼干,“好吧,别?害怕。你不想要这部分力量,那就直接给我吧。”
那团混沌的烟气,就这样?被樊醒按入了胸口。
城市有密雨,但从?来没有打雷。
已经抵达城外郊区的付云聪却?听见了雷声。回头看见城市天空电光闪动,他心头一?突,连忙对车上其?他人说:“雨太大?了,我们?回去?吧。”
大?巴掉头,往城内疾驰。付云聪跑上观光层,雨愈发的大?了,但这不是他操纵的。有人越过笼主,让“鸟笼”的天气发生了变化。付云聪心里升起不祥预感,他想起余洲说过的,出现在某个“鸟类”空中的巨大?手掌。
电光密集的地方,浓云正在翻滚。
“……他是要死了么?鱼干!”余洲喊出了那个特殊的名字,“安……安流!”
鱼干猛地从?他胸口窜起。
樊醒浑身?战栗,胸口萦绕着灰色的混沌烟气,已经失去?了控制余洲的力气。汗水从?他身?上淌出来,就像彻底洗了个澡,他长发湿透,紧紧闭着眼睛,嘴唇因为忍受痛苦而咬出血来。
“我不知道!”鱼干无措,“我不知道别?人吸收我的心脏会发生什么事?!”
余洲:“你们?最好把所有事?情都给我讲清楚!我他妈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是把所有人都蒙在鼓里骗得?团团转吗!”
鱼干张口结舌。
余洲将樊醒推翻在地,起身?时顺脚踢了一?下。
“既然?要死那就去?死吧。”
头顶传来沉闷的雷声。
余洲抬头时,看到有一?只手从?密云中探出,像拨开布帘一?样?,从?中央分开了云雾。
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四只嶙峋、干瘦的手,把天空挖了一?个洞。
“……余洲,余洲!!!”鱼干在余洲身?后大?喊,“救救我们?!救救樊醒!”
余洲目瞪口呆。
他看到一?只硕大?的眼睛连着细长脖子,从?天空黑色的洞口里慢慢探下来。
“我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鱼干噗地趴在余洲的脸上,“快!快把樊醒挪到它看不到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前文提到“母亲”时,我用的是人称代词“它”。这个称谓没有错哟。
---
谢谢历险者:飘啊飘不起来、o、冷杉、简以溪的地雷。
谢谢历险者:格林伍德、x1um1n敏、。。。、旧时檐下风的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