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皇上怎么不说话?”

即使到了生命的尽头,皇后依旧语调平和,乔熙有些难受,鼻头酸涩,他怕自己说着说着就能开始掉眼泪。

胤礽挣扎了一下,费尽力气向着赫舍里氏伸出了小小的手,赫舍里氏惊了一下,看了看乔熙,随后就将她又抱了过去,她手上没力气,胤礽就尽力用两只小手扒着她,乔熙见状也用一只手拖着。

“皇上,奴才无福。”

乔熙抿了抿唇,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下文。

“奴才是自个生子弱,之前以为多补点对孩子好,后来又不知道怎么就早产了,这是奴才拼命生下来的孩子,希望皇上能护着点他,深宫有着不少阴谋算计,奴才怕这孩子将来没额娘看顾着,被人欺了去。”

乔熙很认真地看向赫舍里氏,“我活着,保成就活着,我会把他带到乾清宫抚养,亲自教导他读书识字,待他长大了再在乾清宫建一座小宫殿…”

赫舍里氏听着听着就笑了,“这么宠着迟早被你宠出事。”

“也不是没有原则的宠,要是不学好,该揍还是得揍的。”

胤礽却是听出了火气,帝皇一言九鼎?照他来看,就是个满嘴谎言的骗子!现在对着他额娘这样说,以后就是生而克母,不仁不孝,这么一想,胤礽更是感觉郁结于心,他看了看满眼认真的乔熙,再看着就在手边的辫子,一时恶从胆中生,使劲这么一拉!

乔熙只感觉头皮吃痛,低头看着还在胤礽手里的辫子,“你看看,咱们的保成这么小力气就这么大了。”

胤礽更来气了,一连揪了好几次,最后反倒是自己没有了力气。这一世,他无论如何都不能重蹈覆辙,一开始他便要好好谋划。

赫舍里氏脸色越来越苍白,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胤礽废力地凑了过去,在赫舍里氏凑近他时,亲了赫舍里氏一口。

乔熙没看见胤礽的动作,只以为是赫舍里氏舍不得保成,看着眼前脸色苍白却面色平静的女子,他站起身,在赫舍里氏额前也落下轻轻一吻。

赫舍里氏释然一笑,听乔熙一直叫她皇后,原以为他们生分了,如今觉得怕是自己多想了,她感觉自己有了力气,将自己、丈夫、儿子的手叠在了一起,“奴才只希望皇上和保成能一直这般。”

“会的,我们都会好好的。”

随后,乔熙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通知噶布喇了吗?”是他的疏忽,脑子一团乱麻时,竟然连这么大的是事都忘了,他敲了敲脑袋,悔恨不已。赫舍里·噶布喇,索尼长子,也是皇后的阿玛,保成的外公。

梁九功躬了躬身,“娘娘一开始叫疼时,奴才就派人知会去了,这会已经到了,皇上和娘娘说着话,这才没进来,奴才自作主张,还等着之后向皇上请罪呢。”

乔熙恨不得给梁九功点个赞,哪里会怪他,“你这是立了大功,快,将他们都请进来!”

噶布喇一家子脸上都布满了泪水,背都微微躬着,头发还有些一丝凌乱,索额图也跟在后头,乔熙拍了拍老丈人的手,“朕先出去,皇后恐怕…你们说会话吧。”说着,就将孩子递给了他。

太医用中药勉强吊着皇后一口气,宫人通知乔熙时,乔熙深吸了一口气,走进去将人抱在了怀里。

赫舍里氏闭眼时,胤礽没忍住,泪水终是没有了阀门,开始不停流淌。

乔熙低下头,看着眼前的婴儿,一惊,这才发现问题,“保成怎么会一直流眼泪?太医,快喊太医!”他记得刚刚出生的婴儿似乎是没有眼泪的,他们的泪腺压根没有发育好!

胤礽一愣,心里慌张到了极点,小手也不自觉地紧握,刚刚出生的婴儿,是不会懂这意味着什么,也不会知道刚刚去世的人是谁的!康熙是怀疑他了吗?这辈子还没开始,就又要结束了吗?大喜大悲加上大惊大惧,胤礽终于支撑不住,沉沉地睡了过去。

太医也很是紧张,一番检查,却放下心来,“皇上不必担心,小阿哥无事。”

噶布喇一家子也都抱了抱孩子,一个个都小心翼翼的,一是怕把孩子摔了,另一方面也是帝皇在旁边盯的死死的,像是能把他们的衣服灼出洞来。

“皇上,娘娘身子一直保养的不错,如今却是莫名其妙地早产,如今更是丢了性命,皇上给娘娘做主啊。”

乔熙叹了一口气,吩咐梁九功道,“皇后的梓宫便先停在乾清宫吧。”

“皇上,乾清宫那是历代帝王的停灵之所,恐怕,恐怕不太…”

“没什么太不太的。”

太皇太后进来时,乔熙正抱着胤礽站在院子里抬头看天,她拍了拍乔熙的肩,“人死不能复生,她虽走了,却留下了孩子,你既然下了撤三藩的命令,那么就得坚持下去,明白吗?”

乔熙点了点头,“皇祖母放心,孙儿明白。”

“让我瞧瞧我的曾孙。”

太皇太后摸了摸婴儿柔嫩的肌肤,有些感慨,“倒不像是早产两个月的孩子,可惜了赫舍里。”

皇后怀孕后,娘家人也时常来探望,也商量着再过段时日,就住在宫里陪着赫舍里氏陪产,只是谁也没想到,皇后会突然早产,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更让人没预料的是,这个只有八个月左右的小家伙,瞧着还肉肉的,很是健康。

“皇祖母,范承谟手下有不少兵力,因而他虽被耿精忠囚禁,短时间之内却不会有性命之忧,因而孙儿能在皇后寝宫七八个时辰,可现在吴三桂尚未平定,耿精忠又反,倘若将范承谟救出,一定程度上便可牵制住耿精忠。”

乔熙和太皇太后说此话,一是为和太皇太后解释,他虽来看望皇后,等待保成出生,却也是考虑了大局的,让太皇太后不会有一点可能迁怒保成,二来,也是想向这个历史上著名的女政治家请教一番。

“那你准备如何救出范承谟?”

“翰林院编修李光地恰逢在此前请假南下福建省亲,此人称得上智勇双全,耿精忠等人必定会前去劝降,我会派人盯着,若是他严词拒绝,那就秘密联系他,让其一家人装病,再以忧心家人为由,对招安一事犹豫,这时候耿精忠等人必定会有些行动,他拖延个一二日,便可顺理成章的进入耿精忠内部。”

太皇太后几乎没有思考,便察觉了其中的漏洞,“若是李光地进耿精忠营下后被他用好处笼络了去,表面上是你的眼线,实际上却是利用自己眼线的身份打探消息,你又该如何?”

乔熙低下头,敛去眼底的情绪,“在福建的,还有陈梦雷,李光地在内,陈梦雷在外,孙儿会以福建是危险之地为由,让其谎称幼子高烧不退而死,暗中遣送回京,同时,嘱咐陈梦雷,随时注意李光地的动向。”

“好,很好,竟然你有了主意,那就放手去做吧。”

乔熙抱着孩子就要回乾清宫,太皇太后皱了皱眉,“这孩子不若先交给我,你此时正忙的不行,怕是理会不到他。”

乔熙顿时铃声大振,连忙开口,“皇祖母,皇后刚刚去世,孙儿有些缓不过来,想让保成待在身边。”

太皇太后很是认真地看了看乔熙,就这么持续了几十秒钟,就在乔熙心里有些慌张时,老人家手里一颗一颗地转动着佛珠,点了点头,“行,也要保重自己的身子,这个时候你倒了,朝廷也就乱了。”

回到乾清宫,胤礽看向身边的梁九功,突然问道,“在乾清宫找一间不错的空屋子让之前候着的奶娘住进去,另外,带保成去喝奶。”

“索额图回去了吗?”

“还没有。”

“你让他来我这一趟。”

索额图过来时悄悄打量了一眼乔熙,生怕惹怒了刚刚失去妻子的帝皇。

“三藩是朕执意要撤的,如今三藩以有二者反叛,又有其他人浑水摸鱼,加上朕又无故昏迷,大臣百姓都有什么反应?”

乔熙发现索额图一脸犹豫的模样,翻了个小白眼,“恕你无罪,朕要听实话,才好对症下药,要是你帮着美言,到时候朕就能把错过甩一部分你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