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宋棠留下的是裴璟,把宋棠送回宋府的人还?是他。
一路上，他握着宋棠的手不肯放，却沉默着迟迟不曾开口说话。
其实裴璟说出那?样?一句话后,宋棠没有拒绝。
但更准确而言，是她尚未给出一个答复,裴璟自己先否了。
想要她留下来、不想和她分开是真。
不舍得留给旁人半分可?能诟病于她的借口也?是真。
宋棠原本也?可?以反诱裴璟一回。
她已活得这么两辈子,又?经历那?么多事,自不会再有那?些拘束。
然而裴璟这一份为她考虑的心思总归是好的。
是以，她收敛想法,只是顺从他，也?让他送自己回来。
马车停在了垂花门外。
宋棠回到家，裴璟也?该回宫了。
离年?节只余三五日?的时间，下一回见面,便须得等到新年?。
两个人心里都清楚这一点。
临到下马车之前,宋棠似有意提醒，对裴璟说：“我会等着我的花灯。”
是等花灯，自然也?是等做花灯的人。
裴璟本有些难言的情绪，因宋棠的这一句话而散去了几分。他仍是握着宋棠的手，复将?她揽入怀中，不舍抱得她片刻方?说：“忙过?这阵子，我便来寻你。”
“好。”
宋棠应得一声,离开裴璟的怀抱,未再多留，从马车上下来了。
裴璟掀开马车帘子一角看着她。
直到目送宋棠进去之后，裴璟才乘马车离开。
回府的宋棠首先去和自己爹娘请过?安，而后回自己的院子。
她一回来便吩咐竹溪：“去将?我以前做好的一双鹿皮手套找出来。”
竹溪反应得片刻，记起宋棠说起的这样?东西,还?是当初在宫里时做好的。索性从前收拾得妥妥帖帖，故而没有费太多功夫，她将?宋棠要的鹿皮手套找到了。
宋棠拿在手里比划几下，感觉和裴璟的手掌大小应当是合适的。
但转念想一想，要将?这个送他，未免太轻视人了。
谁让她当初是准备拿这玩意来做戏的呢？
宋棠沉吟中问竹溪：“我记得我这儿还?有几块好皮子是不是？”
竹溪说：“有的，前几日?大少爷才命人送来的。”
宋棠一颔首：“去找出来，我有用?处。”
年?节前的数天时间，宋棠都待在府中，未曾外出，期间也?又?做好几双鹿皮手套，送给自己的爹爹娘亲、大哥大嫂。另留下一双给裴璟，准备等见面时再拿给他。
宋家今年?除夕夜比往年?热闹许多。
对于宋棠而言，亦同样?是久违和亲人这样?开开心心在一处过?节。
之前她留在外地的时候，虽说不十分在意，但到底也?能感觉出几份冷清。
今年?却是不同了，往后……怕是越发不同……
当和两个小侄子一样?收到来自爹娘、哥哥嫂嫂的压岁钱时，感受到他们?对自己的包容宠爱，宋棠喜不自禁，一整晚都止不住笑。因是高兴，免不了贪杯，守岁过?后，回到房间去休息时已醉得厉害。
她躺在床榻上，任由竹溪帮她梳洗，却始终嘴角翘起。
竹溪服侍着宋棠梳洗妥当，宋棠便让竹溪去休息，没有将?竹溪留在身边。
片刻。
在宋棠迷迷糊糊、将?睡未睡时，她听见窗户被人从外面轻叩的声音。
当她从床榻上下来，兀自上前开窗，果然瞧见裴璟出现在窗外。
看着出现在宋府的裴璟，宋棠一笑：“你怎么来啦？”
她语气娇憨，和平日?里是很不同的，连笑容也?透着一股别样?的甜美。裴璟觉察出她些许反常，随即鼻尖嗅到一丝若有似无的酒气，隐约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宋棠房间里只留了一盏灯，光线有些暗。
裴璟看着眼?前的人在昏暗光线里一双眼?睛乌亮，禁不住微笑：“新年?好。”
“新年?好。”
宋棠歪头一笑，索性伸出手去问，“我的压岁钱呢？”
裴璟从衣袖里掏出拿红纸包好的一串压岁钱交到宋棠手中：“在这里。”
宋棠脸上笑意越浓：“谢谢。”
将?压岁钱收下，她主动说，“我也?给你准备了新年?礼物。”
话音落，人已离开窗边去为裴璟取东西。
裴璟没有等得太久，而宋棠折回来，他注意到她手里拿着的一双鹿皮手套。隔着窗户，宋棠示意裴璟伸出手，一面帮他试戴一面特别对他强调：“是我前几日?新做的。”戴上便发现大小正正合适。
满意欣赏过?半晌，宋棠又?帮裴璟将?鹿皮手套脱下，正式交到他手中。
到得这会儿，她才后知后觉般问道：“喜欢吗？”
裴璟点头：“喜欢。”
宋棠笑，拉着他的手说：“我针线活不好，也?只能做做这个。”
“辛苦了。”
裴璟说话间反握住宋棠的手，复摸一摸她有些滚烫的脸，“不早了，你休息罢，我就是想来见你一面。”
子时已过?，的确是不早了。
宋棠点点头又?松开手，放裴璟回去：“好。”
裴璟也?收回手来。
宋棠看一看他，又?忽而招招手，示意裴璟凑过?来一些。
裴璟顺着宋棠的意思照做，倾身往前凑一凑。下一刻，同样?凑上前的宋棠拿手臂勾住他的脖颈，便在他脸颊印下一个响亮的吻：“元宵节，我们?去逛灯会罢。”
“戴上面具就不用?担心被认出来。”
宋棠看着裴璟，一本正经帮他出起主意，亦像想办法打消他的顾虑。
平日?里的宋棠不会这样?说话，这是当真醉了。
裴璟含笑应下她的话：“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
听着宋棠的话，裴璟再一次颔首应：“好。”
临到宋棠要退开两步去关窗，他却抬手扶住宋棠的肩膀，不让她走：“是不是忘了什么？”宋棠面露疑惑，裴璟手指虚虚点一点自己的嘴唇，脸不红心不跳乃至语气正经的撒起娇，“这儿也?要。”
宋棠顿时笑起来。
她非常好说话的再一次凑过?去，在裴璟的唇上落下一吻：“好啦。”
太过?乖巧的宋棠令裴璟意犹未尽、欲罢不能。
宋棠却不给他更多机会，不过?几息时间，窗户关好，她回到床榻上很快沉睡过?去。
翌日?清早。
宋棠一觉醒来，发觉自己隐隐的头疼，她揉着额角坐起身。
听见动静的竹溪已从外面进来，掀开帐幔看一看，确认宋棠是醒了，微笑道：“小姐新年?好。”
“小姐昨日?喝酒喝得有些多，奴婢已经让厨房准备好醒酒汤。”
见宋棠像是不怎么舒服，竹溪又?开口说。
宋棠听言淡淡道：“先洗漱吧。”
竹溪折出去，吩咐小丫鬟送热水进来伺候宋棠洗漱梳洗。
期间，宋棠慢慢回想起昨天夜里后来发生的事情：裴璟来找她，她向裴璟索要压岁钱，她把鹿皮手套送给了裴璟，她和裴璟约定元宵节一起去逛灯会，还?有……
宋棠从枕头底下翻找出裴璟送她的那?一串压岁钱。
虽说她喝醉了，但昨天夜里见裴璟时也?并非全无理智，只是回想起来，确实放纵，行事反常，毫无顾忌。
宋棠瞧着手里的压岁钱，手指收拢，须臾，轻唔一声，将?东西仔细收好。
左右不至于把裴璟给吓跑了，就这样?罢。
……
大年?初六。
一如?裴璟之前所说，他托人上宋家提亲来了，并且登门的是年?逾半百的大长?公主殿下。
宋棠的父母纵未提前知晓此事，却多少晓得裴璟和宋棠已走到一起。何况，裴璟如?今是皇帝陛下，又?把大长?公主都请动了，这一桩事情自然很容易便定下。
短短两三日?时间，消息传遍邺京。
本算得上低调的宋家一时变得炙手可?热，成为众人攀交的目标。
也?因此，今年?上门拜年?的人比往年?多了许多。
起初宋家招待了一些向来关系亲近的，后来索性闭门谢客。
宋棠更是谁都懒得见。
连霍凝雪上门了，她无心解释，也?打算先晾着。谁知竹溪回来说，霍凝雪坐在厅子里哭，唯有把人请到她院子里。
宋棠坐在罗汉床上喝茶，霍凝雪迈步进来，见她气定神?闲，反而眼?眶一红。
霍凝雪走到宋棠面前，也?不肯坐，只啜泣着问：“是真的吗？”
宋棠笑着反问：“你指什么？”
霍凝雪嗫喏中回答道：“我听说，前两日?，大长?公主殿下为了陛下，亲自上宋家来提亲了……”
宋棠说：“是有这事。”
霍凝雪便又?要哭：“怎么会这样?？”
宋棠问：“有何不妥吗？”
霍凝雪看一眼?宋棠，继而垂下眼?，小声道：“那?毕竟是皇帝陛下。”
“哪怕三宫六院，佳丽三千，也?没有人可?以指摘半句……”
“而且皇宫那?样?的地方?，多束着你……”
宋棠听明白了。
这是担心她又?入后宫，说不得会受委屈，为她不平呢。
“无妨。”宋棠淡淡一笑，“君若无心我便休，除我之外，他是有一个、一百个还?是一千个女人，在我眼?里都没有区别。我不会委屈自己。”
“可?是……”
霍凝雪咬着唇，想说话，却不知还?能说什么。
宋棠拿帕子替她擦一擦脸上的泪痕说：“感情之事本就冷暖自知。”
“最重要的是清楚自己要什么，我心里有数，你不必担忧。”
霍凝雪问：“陛下是否承诺过?永不纳妃嫔？”
“承诺不承诺就有用?吗？”宋棠失笑，“他若有异心，即使?承诺过?，也?会当自己从来不曾说过?，他若没有异心，即使?不承诺，也?不会做出伤害我的事情。”
在宋棠的眼?里，多么美好的承诺，都需要经历时间的考验才知真假。
并且这一场考验至死方?休。
得到对方?诚心诚意的承诺可?以感动一时，却无须奉为圭臬。
那?只能说明当下一刻，那?个人或是这么想的，往后会否改变想法谁也?不知。
所以……
裴璟当初给过?她一份比承诺更加有用?的保障。
宋棠想着，喝一口热茶，不紧不慢道：“陛下赠我丹书铁券。”
听言，霍凝雪目瞪口呆看着宋棠，彻底说不出话。
作者有话要说：纠结了一下，还是等大婚吧，毕竟宫里宫外那么多眼睛盯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