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大胆

大可爱前面订阅了吗?“魏公公?”

宋棠瞧见魏峰,表情诧异,“这个时辰,你如何会来春禧殿?”

“难道是陛下……?!”

她说着似乎一惊,起身快步上前追问道,“陛下怎么了?”

魏峰躬身回答:“陛下身体无碍,请淑妃娘娘放心。”

宋棠松下一口气般轻拍胸口,一笑说:“那便好,只不知公公有什么事?”

“陛下请淑妃娘娘过去。”

魏峰说,“轿辇也已经在殿外候着了。”

宋棠望向魏峰,略略沉默,方才点头道:“好。”

“烦请魏公公稍等。”

当看到魏峰出现在春禧殿的一刻,宋棠心知她实则无法左右的那件事昨晚仍是发生了。否则,裴昭不会一大早让魏峰来请她,魏峰来了,只能是那么一个原因。

从王御医口中得知裴昭往后恐怕不能云雨时,宋棠曾设想过许多种让他知道这个消息方式。

但最终她选择这样一种——

让裴昭以为自己没有任何问题。

然后,耐心等待他在和沈清漪发生床笫之私时,骤觉不对。

裴昭受伤,不会翻任何一个妃嫔的牌子。

她虽守在养心殿,但裴昭对她并无那么多欲望,不提现下是受了伤。

裴昭和沈清漪却不同。

春猎刺杀一事,使得裴昭在鬼门关走过一遭,他和沈清漪两个人称得上历经一次生离死别。之后隔着一段时间没能见上一面,心情自然不同,一旦见面少不得互相怜惜,发生些亲密之事实属稀松平常。男女□□,不外如此。

所以裴昭极有可能自己发现自己身上的问题。

到那时,她走的这一步棋真正圆满。

有什么比在心爱之人面前出现这种问题更丢人更羞耻更挫败的?

何况裴昭身为帝王,骨子里流淌着孤傲,越无法容忍自己身上发生这种事。

她自也不会让裴昭只享受这一时的打击。

知晓自己恐无法有子嗣不过是开始。于帝王而言,子嗣一事尤为重要,裴昭同样比任何人都清楚。往日他想让沈清漪先有他们的孩子,所以旁的妃嫔皆无机会,但他若是可能无法有子嗣呢?又当如何?

宋棠赌裴昭不会亦不愿意让沈清漪知晓他身上的问题。

是以从裴昭知道这件事起,一日无法治愈,他将一日受此煎熬,不得解脱。

从大清早派魏峰请她去养心殿看……

她特地为裴昭准备的这个“惊喜”,裴昭想必很满意?

宋棠看一看铜镜里自己的一张明媚笑脸,心情愈好,嘴角翘起。

梳妆妥当,她从殿内出来,走到廊下,继而随魏峰乘坐轿辇去往养心殿。

·

养心殿内除去裴昭外,再无旁的人,一整座宫殿寂静无声。

宋棠进得里间,不疾不徐上前福身行礼:“臣妾见过陛下,给陛下请安。”

坐于床沿、低垂着脑袋的裴昭周身散发着山雨欲来的阴沉气息。

他抬一抬眼,望向宋棠,眉眼藏着戾气。

宋棠同裴昭对视一眼,面上一怔,继而一连串关切话语:“陛下……昨夜休息得不好么?为何脸色这般憔悴?抑或是伤口又疼了?可曾请御医来瞧一瞧?”

裴昭没有应宋棠的话。

他眼眸微眯,盯着宋棠看过片刻,冷冷道:“你,过来。”

宋棠似满脸的懵懂,起身走到裴昭面前,语带不安:“陛下今天怎么……”

裴昭不语,兀自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影瞬间笼罩住她。

宋棠悄悄看一看眼前的人,又问:“陛下是怎么了?”

裴昭伸手用力捏住宋棠的下巴,迫她仰头看着自己,冷冰冰问:“这些时日,爱妃瞒着朕,都做过些什么?”

宋棠拧着眉不解道:“臣妾不曾做过什么,陛下可是误会臣妾了?”

裴昭反问:“朕春猎中毒一事,为何隐瞒?”

宋棠杏眼圆睁,一时呆滞,像没有预料是这件事。

明白过来,她脸上看不出一丝怯弱害怕,甚至松下一口气:“原是此事。”

裴昭被宋棠的态度与反应弄得有些糊涂。

从王御医口中得知整件事以后,他对宋棠的擅作主张异常恼火。

尤其到得今天都未曾主动告知真相。

因而,他怀疑宋棠别有目的,以为自己戳穿后,宋棠会慌乱无措的告罪。

可是宋棠全然不是预想中的反应。

裴昭愣忡之间松开手,宋棠趁机退开两步,不动声色脱离他的钳制。

“陛下,臣妾并未故意隐瞒。”宋棠福身说,“先前不曾告诉陛下此事,是因陛下身体虚弱,须得先将身上的箭伤养好。至于中毒一事,王御医说过,虽仍有影响,但不会威胁陛下的性命。”

“正因如此,臣妾才没有立刻将此事告知陛下。”

“即便到得今日,陛下身体仍虚弱,实在不宜操心这些。”

“臣妾是打算等到陛下痊愈再告诉陛下的。”

“左右陛下依然年轻强壮,想是细细调理很快便能恢复,故而不必着急。”

宋棠言语中的意思,裴昭听懂了。

因为认为他很容易恢复,养伤更为重要,为他着想,所以没有马上告知他。

但王御医方才的话可没有宋棠说得这么轻巧。

裴昭沉着脸:“你说的和王御医说的可全然不一样。”

宋棠愣一愣,复羞赧低眉,轻咬嘴唇:“陛下让臣妾如何解释……”

“臣妾也只不过是……相信陛下罢了。”

“陛下如今正值壮年,王御医也说会尽力寻找治愈之法,定是有办法的。”

“臣妾相信陛下,陛下更该相信自己才是。”

一番话听来全无道理。

但此时此刻,听过宋棠的这些话,裴昭莫名心气顺了。

他的确正值壮年。

怎么可能当真就……确实,他年轻体壮,怎么可能从此再也好不了?

宋棠为他着想,之前没有告诉他这件事也不见得别有用心。

说到底,养伤的他本不会沾那些。

他和清漪之间的事情,宋棠半分不知情,自然想不到那一层去。

做出这般判断是有依据的。

想明白这些,裴昭焦躁的情绪逐渐冷却下来,再看向宋棠,见她下巴有些红肿,又想着她这些时日尽力尽力照顾他,愈收敛起脾气。他走到宋棠面前,低下头看着她,抬手揉一揉她的脸。

“方才……是朕误会你。”

裴昭说,“只此事关系重大,该早些叫朕知晓。”

宋棠低眉顺眼:“陛下说得极是,臣妾不应该擅作主张。”

“不过陛下可以放心,此事除去臣妾、王御医和陛下,再无旁人知晓。”

裴昭“嗯”一声:“你做得很对。”

宋棠微笑,羞怯抬眼去看他,又垂下眼,笑容灿烂:“陛下知臣妾心意,臣妾便知足了。”

裴昭迟疑间抬手将宋棠揽入怀中,将她抱住,予她些许的安抚。

宋棠维持着脸上的笑意,心底暗啧一声。

愿意相信她这些狗屁倒灶的话就好。

她定然不会辜负这份“信任”,让他多多体会一些“好”滋味。

·

裴昭最终没有怪罪宋棠隐瞒他这件事情。

虽则如此,但无论怪罪与否,摆在他面前的仍有这样一个难题存在。

不愿叫更多人知晓此事,无意声张。

裴昭清楚知会过宋棠这一点之后,又吩咐王御医即刻为他治疗。

王御医当即开好药方。

从此,裴昭每天需要服用的汤药便多出一碗。

裴昭不愿声张的态度正中宋棠下怀。

倘若他无惧沈清漪知晓此事,她反而不好挑拨他和沈清漪的关系了。

宋棠此后表现得越乖巧,在裴昭面前绝口不提这件事。

没有从她言语、眼神里感受到半分异样的裴昭,更加相信宋棠说过的坚信他会好起来的话。

裴昭少有的对宋棠感到满意,发现她也并非过去他曾以为的那般不懂事。因是这般,借着辛苦照顾他的名义,裴昭赏赐她许多奇珍异宝,羡煞了后宫一众妃嫔。

眼见淑妃恩宠尤胜从前,不少妃嫔也变得坐不住。

陛下伤重期间,太后不允她们到养心殿打扰陛下休养,她们不觉得如何。

然而,陛下身体一日一日渐渐恢复,她们依然无法见到陛下……

这件事分明严重起来。

乃至沉稳淡定如窦兰月都感觉到几分的不妙。已是近一个月没有见过皇帝,而淑妃恩宠更胜往昔,竟有独宠后宫的趋势,她无法不承认形势正在变得对她不利。

“娘娘。”

窦兰月凝神思索之际,大宫女喜雨从外面进来,快步行至她面前,一面行礼一面低声说,“淑妃今日又得了陛下赏赐。”

闻言,窦兰月看一看喜雨问:“陛下又赏赐了淑妃什么?”

喜雨回答:“是出自于南海的红珊瑚。”

窦兰月倒吸一口凉气。

南海的珍珠与红珊瑚皆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如今竟都入了淑妃之手。

这样下去,当真是要出事。

窦兰月彻底坐不住。

她撑着小几站起身,缓缓道:“最近这些时日,淑妃享尽陛下的宠爱,而六宫诸多姐妹,上一次见陛下已不知是多久之前,这般任淑妃继续蛊惑陛下,只怕陛下眼中当真再也看不见旁人了。”

喜雨伸手扶着窦兰月,小声问道:“娘娘可是有所打算?”

窦兰月沉吟中说:“喜雨,你去准备纸墨笔砚,我要与父亲书信一封。”

让父亲以子嗣之由上疏奏请陛下尽早为皇家开枝散叶,应是有用罢?

除去淑妃,总该瞧一瞧后宫其他的妃嫔才是。

这一位与宋棠年龄相仿的女子,正是贤妃窦兰月。虽说年龄相近,但她们两个人气质与行事迥然不同,宋棠明媚张扬、事事高调,窦兰月稳重内敛、谦和端庄。

是以,宋棠在宫里处处树敌,窦兰月却有一个好人缘。

这也是裴昭选中宋棠来偏宠的原因之一。

只窦兰月不清楚这些内幕。

她这会儿思索的是关于昨夜与今日后宫里发生的那些事情。

其实说来说去,无非宋棠比往日更得陛下的偏宠。

这也并非第一天如此。

宋棠得到陛下的赏赐非要派人往她这里送,更不是第一次。

这个人惯喜欢用这样的方式在旁人面前耀武扬威,以彰显自己有多得宠。

“安神香是陛下今日赏赐,阖宫上下,再没有比这品质更好的安神香,淑妃往各处送,倒不稀奇。”窦兰月手掌撑着侧脸一笑,“只没想到,她会想拉拢人。”

“这是突然开窍了?”

窦兰月也觉得有点意思,宋棠竟然会做这样的事。

大宫女喜雨听言,奇怪问:“可是,淑妃即便送条手链又能拉拢到谁呢?”

窦兰月笑:“是啊,她大概不知道现在才做这些已经太迟了。”

这般手段着实不够看。

也幸得,宋棠只有这样的手段,否则麻烦不是一般大。

“是呢。”

眼见窦兰月要起身,喜雨连忙上前去扶,“还是娘娘一开始便想得长远。”

“左右得了些好东西。”

窦兰月说,“你吩咐人提点一句,淑妃一片好心,不该辜负。”

喜雨应是。

窦兰月嘴边噙着笑,心情不坏:“去外面走走。”

喜雨扶着窦兰月往外面去。

“娘娘,淑妃似乎对春猎的随行名单没有什么意见。”

窦兰月笑:“她瞧见我不在今年春猎的随行之列,怎么会有意见?”

“总不能去陛下面前闹,非要陛下捎上我。”

喜雨替窦兰月不平:“但陛下原本是想让娘娘一起去的。”

窦兰月看一眼自己的大宫女问:“然后呢?”

“奴婢相信娘娘这么做自有娘娘的道理。”喜雨声音低下去一点说,“可是淑妃随行,娘娘不在,到底……行宫又离得远,消息想要传回宫里也是慢的。”

“淑妃得陛下宠爱又非一日两日。”

窦兰月不以为意的语气,“何况宫里总归得留人,太后娘娘也在宫里呢。”

郭太后虽在宫中,但她一心向佛,从不过问朝堂、后宫之事,连妃嫔平日的请安都免去了。哪怕是每个月唯一的那次请安,她也不露面,去请安的人在殿外行过礼便会被示意退下。这是所有人都很清楚的。

喜雨听着窦兰月的意思像是准备在太后娘娘那博个好印象。

她却不太明白,可不再追问,只说:“莫怪陛下上回直夸娘娘细心周道。”

窦兰月笑一笑没接话。

两个人步出蓬莱殿,到怡景宫的小花园赏花去了。

·

对宋棠今天所做之事清清楚楚的却不止窦兰月一个人。

晚一些的时候,裴昭也都听说了。

得知宋棠去芙蓉阁找过沈清漪,他不免皱眉,首先想到的是沈清漪见到宋棠必定不大好受。好在宋棠不知道那些事也不是有意为难,而是想和沈清漪拉近关系。

在宋棠眼里,沈清漪是没有威胁的存在。

她便不会无缘无故刁难沈清漪。

当初多少看中宋棠这一点,裴昭才最终选定她当这个“宠妃”。

宋棠如今既然有意和沈清漪交好,他总不能拦着。

何况这对沈清漪也一桩是好事。

顾念着“大局”,裴昭压下对沈清漪的担心,吩咐魏峰:“今晚朕过去春禧殿看一看淑妃。”宋棠昨天夜里做了噩梦、受了惊吓,他今天理应再去瞧一瞧她的。

魏峰躬身领命。

裴昭抬手摁一摁眉心,半晌轻吁一口气,撇开这些小事,继续批阅奏章。

宋棠知道自己昨夜闹过这么一场,裴昭会过来春禧殿。

并且多半是要在她这儿留宿的。

但她昨天在德政殿过夜,今天实在不想又和裴昭一起。

说起来裴昭估计也和她差不多,没有那么想来见她,只是不得不这么做。

让竹溪送走来递消息的小太监后,宋棠如往常一样吩咐宫人准备热水沐浴,心里却生出别的想法——今天晚上她要好好休息,休息好了,明天再继续折腾裴昭。

因而,入夜之后,一心等着皇帝陛下的淑妃娘娘“不小心”睡着了。

裴昭过来春禧殿的时候,见到的也是睡着的宋棠。

以往每一次,宋棠倒是无论多晚都会等他来。

今天见她这幅样子,裴昭却松下一口气,也正好有理由不在春禧殿留宿。

抬手示意宫人不必惊动宋棠,他上前把熟睡中的宋棠抱到床榻上去。

片刻,裴昭离开春禧殿,回养心殿休息。

宋棠才不在意裴昭如何。

她一夜安睡,翌日醒来神清气爽,整个人都充满干劲。

“娘娘,昨晚陛下过来,见您睡着了,是亲自把您抱到床榻上去的,也不让奴婢们吵醒您。”竹溪为宋棠梳妆时,向她说起昨天晚上裴昭过来春禧殿的事。

“陛下仔细问过娘娘白天都做了些什么、吃得好不好才走的。”

“临走的时候又说,下次再来看娘娘。”

“可见在陛下心里娘娘顶顶重要。知道娘娘前天夜里被噩梦惊吓,特地过来看望娘娘,来了以后,发现娘娘已经睡着了也不怪罪,更舍不得吵着娘娘休息……”

竹溪越说这些越替宋棠高兴,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朵后面去了。

宋棠脸上也有笑:“想是陛下的安神香太好用,我竟然不知陛下来过。”

作者有话要说:妄图给大家憋个大招,写得很慢很辛苦,希望不会让大家失望(抱头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