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带着些许花纹的陶碗递到了谢燃灯跟前,碗的边沿被擦拭的干干净净,白皙的几根手指搭在上面,对比特别鲜明。
颜色最深的是碗里面冒着热气的药,黑漆漆的,散发着特别浓郁的药味,是那种很常见的草药的味道,还带了一点腥味。
“这要是冷了,药就更难喝了。”
谢燃灯的脑袋隐隐作痛,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段郎这个名字听起来熟悉又陌生,但是应该不属于他。
出于警惕,谢燃灯直接拒绝了女人的好意:“我觉得自己挺好的,不用吃药。”
“你啊。”
女人用一种很柔和又有些无奈的眼神看着他,眼神带了两分宠溺。
这个漂亮又年轻的女人舒展开另外一只手,白嫩的手心躺着几颗红彤彤的蜜饯:“我知道你怕苦,吃了药,再吃这个,你最喜欢吃这种果子了。”
谢燃灯看了眼蜜饯,对女人的怀疑从三分上升到七分。
虽然他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但是像这样的蜜饯,他是绝对不会吃的。
蜜饯的颜色很不自然,染色都染到了核,个头大小参差不齐,果肉黏腻,看着就不清爽。
不值钱的烂玩意,哄三岁的他都不够资格。
“我说了我不吃药。”
女人像是听不懂人话一般,谢燃灯心一横,直接反手打翻了那碗药,黑褐色的药汁都泼洒了出来。
碗落在地上,四分五裂溅在了地面、床上,还有女人的裙子上。
这样任性的举动,是个人看了就会觉得来气。
但是做出这种恶劣的事情的谢燃灯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
他身上并没有穿什么剪裁得体的合身的华贵衣服,而是穿的渔村里男人常穿的粗布衣衫,再是便宜不过的料子,在他的身上价钱都仿佛贵了十倍。
让这样的一个人,呆在这种破落的石屋里,完全是对这种级别的美貌的亵渎。
纵然是有天大的火气,对上这样一张脸,那火焰也被会迅速地浇灭。
他处在这样的环境里实在是受了大委屈,发点脾气是再正常不过了。
注视着他的女人愣了下,嘴唇动了动,最后只是默默的把地上的碎片捡了起来:“是我不好,不喝就不喝吧。”
女人的手指在碰到瓦片的时候,不小心被割破,鲜红的血液从手指上流出来显得格外的刺目。
“别动。”
谢燃灯从床上起来,他踩着木屐走到角落,拿了扎好的笤帚过来:“又不是没笤帚,用手去哪干什么。”
青年冷着一张脸,语气也不好听,可是这样动作,还有说的话,很容易就让倾听的人觉得这是一种别扭的温柔的关心。
“嗯,我不碍事的。”
女人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在听到谢燃灯想出去逛一逛的时候,也没有阻拦他。
“你身体不好,不要走太远,外面的日头太晒了,记得早点回来。”
她的声音温柔体贴,就像是一个逆来顺受贤惠非常的小妻子。
谢燃灯应了一声,他的声音听起来微冷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话说的非常敷衍。
出门之后,谢燃灯看到了一片汪洋大海。
阳光非常的明媚,碧海蓝天,眺望远处,海天连成一线,让大海看起来毫无边际。
他走了没几步,就发现所处的地方是一个渔村,村里大概有四五十栋房子,绝大部分都是由石头搭成的。
女人居住的屋子是最中间的一座,不是最大最气派的那家,但是也不小。
见到他的人都非常热情地和他打招呼:“段郎君,你肯出来啦。”
“段郎君,这个给你。”
小渔村的人,不管是男女老少,皮肤都晒得黝黑发亮,对比下来,之前那个女人就尤其的白。
通过热情的村人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发言,谢燃灯很快的获取了信息。
他是一年之前,从海上航行,结果不幸遭遇了触礁,被困在了海上。
好在福大命大,遇上了出海捕鱼的人,就被村里的船队带了回来。
村里的人没有多余的房子,谢燃灯就住在了失去了母亲,和老父亲一起居住的珍珠姑娘家。
一个容貌俊美风度翩翩,又有文化,一个心地善良,貌美如花,能干贤惠。
这一来二去,两个年轻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自然就擦出了爱情的火花。
在这期间珍珠姑娘相依为命的老父亲去世了,老人家去世之前,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自己的女儿能够找到一个好夫婿,所以他就在海神以及村民们的见证下,和珍珠姑娘成了婚。
至于他的过去,村里人也不是很了解,因为谢燃灯磕到了脑袋,并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和过往。
大家叫他段郎,是因为珍珠姑娘的养父就姓段,现在他的名字是珍珠姑娘给他取的,跟着他们家的人姓,段郎,段幸,意思就是遇上他,是珍珠姑娘最大的幸运。
谢燃灯在外面逛了一圈,收获了很多村民们送的海产,都是精挑细选的东西,一个个块头大,卖相也漂亮。
日薄西山,蓝天被晚霞染红大半边,家家户户都冒起了炊烟。
贤惠万分的珍珠姑娘推开门,柔声细语的说:“夫君,饭做好了,你回来吃饭吧。”
谢燃灯捂着自己瘪了的肚子,突然就感到了饥饿。
在他准备回去的时候,一艘渔船在海边停了下来。
那鱼船上跳下来一个有些瘦弱的少年,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肌肉在阳光底下闪耀着耀眼璀璨的光泽。
他恶狠狠地看向了谢燃灯这对小夫妻,那眼神像是被抢走了嘴上叼着的肉的恶狼。
“这个是珍珠以前的男人。”
关于珍珠姑娘的爱情故事,在这个小村落来说,可以说是十分的曲折动人。
作为小村落里最年轻英俊帅气的青年,他本来是和珍珠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两个人为此做好了充足的准备,结果竹马愣是不及天降!
这个能干的渔村小伙,自然就由爱生恨,恨上了这对狗男女。
他对自己曾经爱过的女人无论如何都恨不起来,恨自然就转移到了谢燃灯这个“男狐狸精”身上。
只是谢燃灯以前都待在屋子里,不常出来见人,就算想针对他,这个叫做海哥的男人也做不到。
珍珠还住这房子里,他总不可能把珍珠家的房子砸了,或者是丢一些脏东西进来。
没错,珍珠原本的男人就叫海哥,一个非常俗气的小渔村人。
海哥像是一只猛兽,十分凶狠的看了过来。
他的长相的确不是最好看的,可是身上有一种朝气蓬勃的力量。
谢燃灯冲着海哥招招手,勾了勾唇。
如果面前有镜子的话,他会发现,他对海哥展露这个笑容,要比在屋子里对着珍珠姑娘的时候真诚的多。
男狐狸精分明是在示威!这是在显摆,刺激他!
暴脾气的海哥怒火冲天,七窍生烟。
这个时候漂亮的珍珠姑娘出来了,她用她那双温柔似水的眼眸谴责的看着海哥。
“海哥,我夫君他身体弱,你不要老是欺负他!”
谁欺负谁呢这是,对上这个小白脸,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被平白无故的盖帽子,实在是冤枉,憋屈!
海哥看着这对看起来年轻美丽的小夫妻,心中酸得冒泡,怎么都觉得不舒服。
“珍珠,他根本就配不上你!”
海哥觉得小白脸一无是处,作为一个大男人,居然还要靠珍珠养活。
他直勾勾的看着美丽动人的珍珠,然后视线又转到男狐狸精的脸上。
男狐狸精穿着简单朴素的衣衫,脸在阳光下,白的发光。
他的五官轮廓无一不精致,本该穿着精美的衣裳,住在金玉雕刻的大屋子里,享受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现在却因为失去记忆,被珍珠霸占了,困在这个小渔村。
海哥的脑海里产生了一个古怪的认知:珍珠根本配不上这个男人!
少年的胸腔里逐渐涌起一股股酸溜溜的感觉。
但不是冲着“段郎”的,而是冲着珍珠的。
她这么弱小,钱都不会挣,鱼也没抓几只,就知道打扮,根本没资格做段郎的妻子。
如果非要从小渔村里挑一个人的话,真正有资格做这个男人妻子的,应该是他才对!
海哥的脸一阵红一阵青,他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怎么会冒出这样可怕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