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虽说有唯一的良心好债主在上，伏黑甚尔是一头不受拘束的自由大黑豹。
但鉴于乙骨忧太和祈本里香未来至少会在家里待一段不短的时间，不管是为了夏目沙罗还是隔壁邻居的安全，他都有必要就任“安全阀”一职。
毕竟像这次，不是吃掉咒力，而是将吞噬恶念当做镇定剂，用以降低特级咒灵的攻击性的做法，夏目沙罗也只是头一回尝试。
她以前的治疗对象，有理性崩溃边缘的前饲主，也有制造黑泥的绷带精，但那些都是人类，不具备太多参考价值。
身为兼职除妖师，夏目沙罗通常遇不到三级以上的咒灵。
虽暂时原因不明，但异能者很少出现被咒灵寄生的情况，以她平日里能接触到的人和环境来说，基本上三级咒灵就顶了天了。
若是运气不好，远远察觉到了不妙的诅咒气息，也最多就是给咒术师协会与除妖师的中介部门打个电话，换笔情报费当零花钱。
所以夏目沙罗才对买一送一的特大优惠如此期待！
舔掉冰淇淋顶端的奶油，她趴在沙发背上，面朝厨房，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伏黑甚尔商量，该如何盯梢祈本里香。
买一送一虽好，可隔壁就是津美纪和惠，还有社区里的那么多普通人，要是出现伤害事件，那可就不是“被监护人从警署签字领走”这样简单的事情了。
二十四小时的不间断监控，带有束缚功能的咒具，贴在灵核等待引爆的符咒，随时准备刺入要害的短刀……
只不过执行人是“天与暴君”伏黑甚尔，于是有形的牢笼化为无形，遮掩了杀机，反倒将死缓的囚徒包装成了甘甜惑人的糖果。
早在打算伸手摘下双生的玫瑰，栽到自己的花园里时，夏目沙罗就做好了或许要祓除祈本里香的心理准备。
“何必这么麻烦。”
顺手把胡萝卜剩下的边角料雕出兔子耳朵，伏黑甚尔拿刀的手很稳，就算谈论非常糟糕的事情，口吻也轻慢平淡。
“那个小鬼根本不懂咒术界的常识，也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解咒’。只要祓除咒灵，然后告诉他诅咒的真相，说这其实是在拯救他的女孩。”
“以他那种软弱的性格，没有地方能回，没有地方可去，无依无靠。连交易都不用做，只要给他一点甜美的诱饵，大概就会摇着尾巴求你别抛弃他了。”
“你又在自找麻烦，做多余的事情啊，小老板。……这就是所谓的‘善心’吗？”
伏黑甚尔说的是理论上的最优解。
夏目沙罗想，要是雇佣甚尔的是港口黑手党的森首领，两个人大概会蛮聊得来的……啊，对了，太宰也喜欢这样。
可她觉得太宰应该不喜欢甚尔。
是猫猫的直觉！
“其实和善恶无关啦。”
睁大眼睛，夏目沙罗咬着甜筒的边缘，嘴角沾上奶油也不管，唇齿间忙着碾碎脆皮外壳，吐字便带了几分囫囵不请的随意。
“但是，忧太在求救啊。我听到了。而且他和里香闻起来都很好吃嘛！他也答应像喜欢里香一样喜欢我了。”
“已经收到报酬，那在不是非要祓除里香之前，麻烦就麻烦一点吧！”
就像曾经偷偷捡走了深藏于诅咒师地下室的头颅，她擅自倾听了他人的绝望，又擅自握住了对方的手，自说自话地将心愿明码标价。
论谁也难说输赢盈亏，不过她永远都是最满足的那一方。
想了想，夏目沙罗又补充：“反正是甚尔加班。”
她把真心话说出来了，光明正大地说出来了！
话音刚落，伏黑甚尔挑了挑眉。
但聪明的打工人没有选择和老板顶嘴，只是从袋子里挑了两只彩椒出来，切成粗细一致的条状，丢入备菜的餐盘中。
今晚吃日式彩椒沙拉面。
殊不知怎样的彩椒盛宴在等着自己，夏目沙罗还窝在沙发上，一手冰淇淋，一手遥控器，思考拿用什么节目下饭。
忽然听到敲门声，她又丢下电视去开门。
由于贪恋夏日里地板的那点凉意，还偷偷踢掉了拖鞋。
“——惠？”
夏目沙罗困惑地看着突然拜访的伏黑惠，脑袋里的思绪还没有捋通顺，身体已经本能地往门后躲，但已经为时晚矣。
或许怪地板的颜色太深，衬得那双赤（）裸着踩在地面上的脚也白得有些刺眼，让伏黑惠第一眼就注意到了。
……又贪凉。
感冒难受了就会撒娇。
养猫都养出经验心得的少年蹙了蹙眉，没在门边找到夏目沙罗的鞋，便仗着身体素质好，双手勒着她的腰，轻轻托起，想快步走到客厅沙发旁边再放下。
但碗筷和水花的声音让伏黑惠很快意识到，厨房里有人，而且并非鹤先生。
即便只是粗略扫过的一眼，可那个身材过于矫健的背影和黑发，都跟鹤丸国永相差甚远。
仿佛每一寸肌肉都是为了战斗而生，挑不出任何缺陷的完美体魄，以至于难以评估其中蕴含的爆发力的上限。
怎么看，都绝不是普通人。
伏黑惠将人放下的动作顿了顿，脑内的危险警报不间歇长鸣，以至于呼吸停滞。
见伏黑惠半天没动作，夏目沙罗倒是自觉，踩着少年的脚背就往沙发上一倒，压根当伏黑甚尔不存在，照常问话。
“惠，你怎么来了？”
伏黑惠却没有看她。
像是什么小动物遇到危险的求生本能，他的目光死死钉在伏黑甚尔的背影上，脚下微挪，将夏目沙罗挡在自己身后，连十指都不自觉摆出了召唤玉犬的手势。
他声音艰涩地回答。
“看到灯亮了。津美纪说，要不要一起吃。今天烤了秋刀鱼。沙罗，鹤先生呢？还有……他是谁。”
夏目沙罗开始思考。
虽说津美纪的秋刀鱼很好吃，但是甚尔的厨艺更香。干脆让津美纪和惠带着秋刀鱼来家里吃好了！她全都要！Allin！
感觉自己的主意简直绝妙，夏目沙罗眼睛一亮。
“鹤还在忙，我就先回来了，大概他明天或者后天回来？不管鹤啦！惠、惠，你让津美纪带秋刀鱼过来，今天家里有好吃的哦！”
注意到伏黑惠还在看伏黑甚尔，她这才想起来，好像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以前的话，甚尔总会巧妙地避开惠来着……但既然甚尔这次没跑，那应该就没问题吧？
夏目沙罗挠挠头，选择跟伏黑惠实话实说。
“他是甚尔。之前欠了很多很多钱，为了还账，目前在做各种各样的工作。做菜很好吃！鹤雇佣了他一段时间，所以近期会在我家里帮忙。”
虽说工作包括当小白脸，待还账的欠款清单越来越长，而且债主是她本人。
感觉得让甚尔在惠面前有点排场，夏目沙罗试图夸奖自己的万事屋。
“总之——甚尔是、是，是像漫画里的万能女仆一样，超级厉害的人！”
伏黑甚尔：？
伏黑惠：？？？
伏黑惠很难不沉默。
更精神污染的是，那个系着黑猫蕾丝边围裙的“万能女仆”听完，还很有职业素养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一副有求必应的良好态度。
和锻炼得当的身材相匹，黑发男人有张足够英俊的脸，看起来最多三十岁左右，连本该是缺陷的嘴角的疤痕，都成了特别的饰品。
在制作偶人的时候，考虑到伏黑甚尔的黑历史跟仇人太多了，夏目沙罗特意设置了可以改变外貌的功能，免得麻烦找上门。
事实上，伏黑甚尔换马甲也很频繁，以便减少富婆（过去完成时）跟富婆（现在进行时）之间可能发生的矛盾。
但这一次，他露出的是真实的本来面目。
他规规矩矩地用了敬语，可口吻玩味中夹杂轻佻。
“哦？原来小老板想看我穿那种衣服。我倒是不介意，但特殊着装可是另外的价钱。”
穿女仆裙的甚尔吗……？
夏目沙罗大感震惊。
夏目沙罗陷入沉思。
夏目沙罗觉得很妙。
——还没看过穿小裙子的甚尔！而且鹤肯定会笑得开心的！
干脆就拿这个当做送给鹤的礼物好了！
除了女仆裙，还可以有别的，比如旗袍啊、护士服啊……但是，没有甚尔可以穿的型号吧？全部都要量身定制才行。
夏目沙罗甚至开始回忆哪里有接急单的定制裁衣。
而注意到她眼睛一亮的伏黑惠也瞬间悟了她脑袋里危险的想法。
少年抿了抿唇，说不清是充斥着无奈的恼怒，还是更为晦涩的情绪，只是一手捂住夏目沙罗的眼睛，一手掩着她的嘴，警觉排斥的目光不离那个轻浮男人。
“……东西很多，我和津美纪两个人不好搬。沙罗来帮忙。”
也不知道这番话是对夏目沙罗说的，还是对那个人的解释，伏黑惠说完，便牵着沙罗匆匆离开，仿佛这里是什么狼窝虎穴似的。
刚刚从“百变甚尔”小剧场回神的夏目沙罗才意识到，伏黑惠并没有认出伏黑甚尔。
她下意识扭头往伏黑甚尔的方向望去，眼神复杂。
好家伙，虽然早就知道甚尔在惠一年级的时候就“失踪”了，而且三天两头见不到人，是个被彻底讨厌的渣爹……但惠竟然真的连甚尔的脸都不记得！
按理说讨厌的人印象会超深才对啊！因为很讨厌嘛！
就比如森首领那张脸，现在还经常在她的噩梦里客串食人怪物、杀人凶手之类的反派角色。
是活该的。
可是连作为灵魂执念的惠都把他从记忆中删除了的话，好像又有点难过。
夏目沙罗的脸皱成一团。
那边，伏黑甚尔还饶有兴趣地抱臂打量绑走自己老板的惠，暗道这小鬼难怪是牛奶巧克力的味道。
连狼崽子都算不上，一副小狗护食的可怜模样，反倒让人想看看他被逼急了时的姿态。
应该很简单吧？
这个年纪的青春期小鬼，别说是看见更“大人”一点的男女相处，只怕稍微靠近一点小老板，做点连调（）情都算不上的暗示，就会变成呲牙的野兽的。
要做吗？
还在这恶趣味发作的男人，围裙口袋里不离身的手机忽然叮咚一声，弹出了转账提示。
打款人是夏目沙罗。
的确是“另外的价钱”，可数额比以往高出了不知从何而来的20%。
指腹擦了擦屏幕上的进账数字，伏黑甚尔低低哼笑一声，将手机放回原处，转手捡了几块土豆出来。
晚餐是日式彩椒沙拉面，和晚餐有咖喱冲突吗？
………………
…………
……
夏目沙罗不知道彩椒沙拉面和咖喱冲不冲突，但伏黑甚尔这种坏男人明显跟“孤苦难过”冲突，而且一定和钱没有冲突。
反正甚尔的钱就是她的钱，她给甚尔打钱，就是羊毛出在羊身上，不亏！
……应该吧？
算了，大不了去偷太宰的卡养家。
把卡上的余额暂时抛之脑后，夏目沙罗好心情地晃着被伏黑惠牵住的手，像结伴春游的小学生，另一只手倒还没忘记自己的冰淇淋。
出门后，伏黑惠就立刻给鹤丸国永打了个电话。
确认夏目沙罗没有上当受骗，那个感觉不妙的男人真的是被鹤先生雇佣的临时“保姆”后，少年眉头紧锁，目光飘到旁边的人的身上，欲言又止。
但夏日的阳光很好，落日也迟迟不肯下班，漂亮的夕阳余晖洒在冰淇淋上，映出暖色的同时，也加速了它的融化。
为了不让奶油滴到手上，仗着有伏黑惠在，夏目沙罗连路都不看，专心地努力消灭甜筒。
将将融化的奶油是雪白的，可不知道是被冰淇淋冻到了，还是眼睛擅自的研究，女孩子唇舌的颜色好像总比记忆中要更浓。
是如初春海棠般的夺目的艳。
伏黑惠一时失了神。
注意到伏黑惠的目光，夏目沙罗看了看他，以为是自己心爱的口味终于获得了认可，欣喜地举起甜筒，递到对方嘴边。
“惠尝尝嘛？很好吃哦，是我最近最喜欢的冰淇淋！不过家里只有这最后一根了，不然就让惠多带点回去，可以和津美纪一起吃。”
……太近了。
仿佛连吐息都染上了奶油的甜香，以至于伏黑惠愣了一下，才如常按下夏目沙罗的手臂，将毫无自觉的诱饵推离。
“谢谢。但是，都说过很多次了，请不要随便和异性分享食物。”
他顿了顿，念及夏目沙罗的光荣事迹，又小声补充。
“同性最好也不要。……津美纪除外。”
只感觉是两道风从耳边吹过，夏目沙罗眨眨眼睛，乖乖地哦了一声，又继续享用她的甜筒。
伏黑惠牵着她走进自己家的院子，单手推开门，转身帮她拿拖鞋的时候，视线在甜筒只剩半截的包装纸上扫过，记下名字。
晚上去超市买点回来好了。
本来今天也该采购。或者可以邀请沙罗饭后一起去，也当是散步消食……不，还是叫津美纪直接邀请她今晚留宿吧。
听着夏目沙罗跑到厨房去找津美纪的声音，伏黑惠低下眼睛，暗自决定。
在鹤先生回来之前，尽量别让沙罗和那个男人单独相处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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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拒绝了那半支甜筒，但他想知道，她喜欢的东西。
包括冰淇淋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