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皮特把目光转向秦黎,问,“你?有什么事?”
秦黎不喜欢这个?老?男人的眼?神,冷冰冰的,像一条蛇,让人觉得不舒服。但不喜欢归不喜欢,还是得低声下气,谁让她有事求人。
秦黎整了?整心情,提出要求,“我想请您帮我开一张证明。”
皮特,“什么证明?”
秦黎,“《房屋建造符合法规条例》的证明。”
皮特,“你?要这个?证明做什么?”
秦黎怕自己闪烁其词反而会适得其反,索性就实话实说,道,“用来申请营业执照,开农家乐。”
谁知,她这句话一说出来,四周立马就安静了?下去。所有人都停止了?交谈,将目光投向秦黎,原本微笑的脸也纷纷阴沉下来,眼?里浮现出明显的敌意,像是看见了?什么妖魔鬼怪。
这个?变化也太明显了?点?,让人想忽略不计都不行。秦黎见自己一下成为众矢之的,不由觉得奇怪,暗忖,我不过是想开个?农家乐而已,又不是要毁灭地球,一个?个?摆出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至于么?
正这么想着,这时,一个?年轻人从人群中站出来,疾言厉色地道,“我拒绝让我们?的家乡成为第二个?贝希特斯加登!自从国王湖开发成旅游景点?,好好的山峰被打了?个?对穿,还在?上面?造观光电缆车。又因为供电不足,硬是要在?山上安装风力发电机,结果把山脚下的湖水污染了?,毒死了?许多鱼。当地人天天游.行抗议,最后惊动了?政府,才将项目停下来。虽然?居民得到了?一笔安抚赔偿金,但生态环境被破坏了?,钱要来有什么用?”
他的话很快就引起了?共鸣,“就是,穆勒说的没错。还有那些外?国来的游客,整天大声喧哗不说,经常跑去当地村民家门口?拍照,严重影响了?日常生活。”
这些话真是说到村民们?心中去了?,人群中登时就像炸开了?锅,讨论声此起彼伏。
那个?叫做穆勒的年轻人指着秦黎,满怀恶意地道,“看啊,现在?城里人又来搞破坏了?。”
见状,秦黎立即为自己辩驳,“没有,你?们?误会了?,我不是要搞开发,我只是……”
穆勒先?声夺人,“开农家乐不就是搞开发?旅游团一旦进驻,这里就永无?安宁了?。”
“对,城市人滚远点?,我们?不欢迎你?。”
“上次电视台的人来扎营,已经影响到我们?的生活了?!现在?还想开农家乐,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对,我们?不欢迎游客,我们?需要安静的生活。”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地声讨起来,一时之间,把不满和?怨气全都指向了?秦黎。谁让她是这里唯一的一个?外?来人,也是唯一一个?城市人,所以一下子就成了?他们?的阶级敌人。
秦黎知道这里的村民不喜热闹,也事先?做好了?准备,但没想到排斥之意是如此的赤条条。
村民越说越气,情绪高涨,难以控制,混乱中不知谁突然?伸手推了?秦黎一把。要不是严森眼?明手捷地扶住了?她,她一个?趔趄,差点?摔跤。
作为村里一员,其实严森也不乐意把农舍开发成农家乐,但他希望秦黎能够留下,作为条件交换,算是半推半就地答应了?。所以,即便大家反对情绪高涨,他也没有插手干预。
但是,动手就不对了?。
刚才他看得清楚,是穆勒趁乱动的手。秦黎或许不明白他的敌意,但严森心里可是清清楚楚。穆勒是托比的同党,都是光头党的成员,特别排斥外?国人。尤其是穆勒,几乎已经到了?极端分子的地步。
大家在?一个?村子里长?大的,从小就是玩伴,彼此之间非常了?解。穆勒这样故意扭曲秦黎的意思,无?非是想把她从村子里赶出去。这人不是省油的灯,当初趁自己上山放牧时,和?简妮厮混通奸,他也是其中一个?。
严森将秦黎拉到背后,用不怎么客气的语调警告道,“是个?男人就有事说事,对女人动什么手?”
穆勒见他站出来,立即把矛头对准他,道,“你?也赞同她的计划?”
严森没有立即回答。
于是,穆勒又道,“你?是我们?村里的人,应该知道我们?的规矩,你?现在?要和?一个?外?人同居,我们?管不住。但是……”
不等他把话说完,严森就打断他道,“农舍是我的,如何加以使用,你?们?也管不着。”
秦黎一怔,没料到他会当众表态站在?自己这一边,心里不由又惊又喜。要知道,让这个?性格孤僻的男人答应贡献出农舍,并接纳陌生人和?他同一屋檐下生活,有多么多么的不容易!
穆勒逮着他的话,立即道,“大家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既然?是同一个?村庄的乡亲,就有义务相?互督促,相?互帮助。你?们?要装修农舍,我们?是无?权过问,但现在?你?们?是要开发旅游业,把农庄改成宾馆,这个?我们?就不能不插手。大家说对吗?”
一呼百应。
穆勒一脸得意,挑衅地望向严森。
然?而,严森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冷笑几声,一把抓住穆勒胸口?的衣服,将他拽到跟前,阴测测地道,“相?互帮助,包括睡人家老?婆,是吗?”
喧闹的四周瞬间一窒,这件丑事除了?秦黎,村里人无?人不知。
叫嚣着的人一下子都安静了?下来,目光在?严森和?穆勒身上游移,似乎取决不定?,应该站哪一队。
严森每年上山放牧,帮了?村里的大忙,让传统文化得以延续。所以对他,大部分人是怀着既愧疚又感激的心情。
见他一句话,就让人群倒向他,穆勒又急又怒,挣脱开他的钳制,道,“你?别转移话题。私人恩怨私下解决,现在?讨论的是村庄的将来。我们?坚持抵制将这里开发成景点?,以免家乡遭到破坏,大家说对吗?”
穆勒有自己的一个?圈子,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光头党的朋友也多半是光头党。他们?本来就看秦黎不顺眼?,金毛丛中一抹黑,强迫症分分钟发作。所以,现在?情绪一旦被煽动,立马站出来给他撑腰壮场面?。
见大家闹的不可开交,皮特终于走了?出来,伸手拉了?下穆勒,示意他别太冲动,先?冷静一下。
穆勒对皮特还是买账的,毕竟将来可能成为自己的老?丈人,就带着他那群狐朋狗友暂时退到一边。
皮特眯起眼?睛,目光扫了?一圈,最后停留在?秦黎身上,道,“这个?村庄属于生态保护区,所以村民十分抵制开发旅游。你?初来乍到不了?解情况,但现在?也应该了?解大伙的心情和?想法,我希望你?尊重大家的意愿,别再挑拨生事,否则我们?就只有将你?赶出去了?。”
听到皮特这么说,穆勒立即见风使舵道,“对,把这个?女人赶出去,我们?村庄不欢迎外?国人。”
他这么带头一喊,顿时一呼百应,不少?人跟打了?鸡血似的,嚷着要把秦黎轰出村庄。
秦黎这辈子都是三好孩子,平生还是第一次被人赶,不由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有点?恼羞成怒。
这些乡下人怎么这样不讲理?
农舍是私人财产,土地也是私人财产,又不是要盖妓院,做什么道德沦丧的事。他们?动不动就赶人是什么居心?最可笑的,竟然?还想用舆论控制别人的行为自由,这民风未免也太彪了?一点?吧。
不过,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再怎么农村,也是讲法律的。这个?村委主席总不见得眼?睁睁地纵容他们?动手打人吧?
要这样,反倒好办了?,她立即去医院验伤,将他们?告上法院。
这么一想,秦黎又硬气了?起来,从严森背后一步跨了?出来,道,“这是个?崇尚人权自由的国家,你?们?宪法有规定?,在?不违反法规的情况下,有权支配自己的财产,并且允许个?人自由选择居住地。我又不是开工厂要排污,需要国家许可,不过就是开个?农家乐,哪一条法律规定?我不能开?还有,这里的土地是国家的,并不是你?们?私有的,谁给的权利把我赶出去?”
反正已经把人得罪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她继续道,“皮特,你?只是村委会,又不是皇帝。法治社会里万事都遵行法律,要是我们?谈不拢,那就法庭上见分晓。”
这些乡下人最怕的就是扯法律,因为很多条款规定?都是乡村委员会自己定?的,一旦捅上去,就只有被取缔的份。比如这个?村委会的存在?,本来就具有争议,镇里政府几次打算取消村委的自主权,但都被皮特这个?主席压着,一拖再拖。
秦黎要真把这事搞大发了?,走司法程序,村委会十之八.九要被取消,以后村里一切都归贝希特斯加登的镇政府管。到时候,最没好处的就是皮特这个?村委主席。
所以,他当即就静默了?下来。
这个?女人比他想象的要难对付啊!
皮特不说话,那是因为他心里有鬼,但其他人却不买账。
村民七嘴八舌地道,“城市人怎么这样,动不动就拿法律当挡箭牌。”
穆勒瞪着她,怒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这么多人里,秦黎最看不惯的就是这个?小白脸,还想把她赶出去,他以为他是谁?
板着一张脸,秦黎冷冷地对他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是你?。从现在?开始,我不和?你?说风俗,就说法律。你?们?要是赶我走试试,我明天就找律师把你?们?一个?个?全都告上法庭。”
既然?谈不拢,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秦黎拉了?一把严森,道,“我们?走。”
坐在?车子里,秦黎越想越憋屈,拍着大腿道,“我还不信了?,没了?这封劳什子的证明,我就申请不到营业执照。”
见他不说话,秦黎转头看他,问,“你?怎么不说话,在?想什么呢?”
严森,“在?想你?刚才彪悍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秦黎,“……”
她老?实交代?道,“其实,刚才我也有点?怕。”
严森摇头,“没看出来。那彪悍的样子,完全就是一个?女农民。”
秦黎听了?有些哭笑不得,这算是赞扬还是调侃?
“这个?老?皮特不就是个?村委主席,居然?这么嚣张!果然?是简妮的亲爹,挑拨手段一流,一句话就挑起民愤,想把我赶出去。呸,我就赖这了?,除非我自己走,否则谁也别想撵我。还有,那个?金毛是谁?这人是不是光头党,看我不顺眼?,所以处处怼我。”
秦黎本来只是随口?一句,没想到严森还真的点?了?点?头,道,“他叫穆勒,是托比的朋友。”
秦黎,“所以他想赶我出去,为托比报仇咯?”
严森道,“他在?追求简妮。”
秦黎哼了?声,“那他针对的人应该是你?。”
严森道,“和?皮特撕破脸,这不理智,毕竟你?还需要他的证明。”
秦黎却一点?也不后悔,反驳道,“你?没看出来吗,这人在?公报私仇。你?们?村子里怎么尽是些奇葩。”
闻言,严森扑哧一笑,觉得奇葩这个?形容挺贴切,确实都是难得一见的奇葩。
秦黎没心思说笑,扯了?扯嘴皮,道,“算了?,我们?还是说正经的吧。如果没有村委开的证明,还有其他办法能申请到营业执照吗?”
严森摇头,“没有。”
秦黎一下子泄气,叫道,“可我开农家乐势在?必行。”
严森道,“还有一个?办法。”
秦黎,“什么?”
严森,“皮特退位,换个?思想比较开通的人当村委主席。”
秦黎,“那怎么才能让他退下来?”
严森,“要不犯大错的话,只有等他自己年纪大了?退让。”
秦黎一脸失望,“等于没说。”
严森,“你?没仔细听我的话,我是说,在?不犯错的前提下。”
秦黎问,“那他会犯什么错?”
严森,“比如做假账贪污公款。”
秦黎眼?睛一亮,“难道你?知道什么内.幕?对啊,他曾是你?岳父。”
严森道,“我可以给你?指一条明路,但具体要你?自己去操作。”
秦黎,“什么路?”
严森道,“向税务局举报村委会的基金存在?账务欺诈。”
秦黎,“啊,这个?狠!查出来有问题的话,他会不会坐牢?”
严森摇头,“他是有问题,但还不足以坐牢,只能逼他引咎退让。”
这个?办法倒是可行,秦黎在?心里盘算了?下,有了?计划后,道,“我还以为你?不支持我开农家乐。”
严森道,“我只是不喜欢陌生人进驻我家,不过,如果能让你?留在?我身边,这点?小牺牲我愿意做出。”
这大概是秦黎听到过的最甜的话了?,虽然?从这个?刚正不阿的男人嘴里说出来,有点?违和?、有点?别扭,但还是很受用。
秦黎伸手抱住他,道,“谢谢你?,严森。”
她的到来改变了?他枯燥而乏味的生活,让他每天都生活在?阳光之下,所以该谢的人应该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