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下邳城后,孙策率领着军队急行,陆羡、鲁肃则在后方护送军备。
天边的太阳被低垂的碎云缠住,层层叠叠的乌云在风的吹拂下从地平线涌来。在远处的山上,树木已经在雨滴的攻势中垂下了枝叶。陆羡骑在马上,她的面容上沾染着雨前湿润的空气,鬓角的碎发也都因被湿气晕染而紧贴在脸上。
“子敬,你看,天色暗了下来,怕是马上就要下一场大雨,我去前方看看粮草的情况。”
为了赶路方便,陆羡穿着简朴,看上去与身旁的小兵无异。因为她并不是武将,也并没有身着盔甲,只在头上带着一顶银色头盔。这顶头盔做工精美,尤其是它的顶部,还配有一段红缨,尤其显眼。
“图南,你说什么?”四周环境嘈杂,鲁肃并没有听清陆羡的话,不得不拍马凑身询问。正当他离陆羡只剩一小段距离的时候,突然看到了陆羡头顶的头盔,有些疑惑地问道,“图南,主公的头盔怎会在你头上?”
见鲁肃一脸疑惑,陆羡便简要地答道,“主公见我没有护甲,又来不及让工匠赶制一顶,便先将他的头盔给我防身。”接着,又将自己刚才的话重复了一边,“我担心一会儿将要下雨,想去查看一下粮草的运送情况。”
“好。”鲁肃听到陆羡的回答,点点头,忙不迭的答道,目光看着阴沉沉的天空,流露出了一丝焦虑。转头看向陆羡,说道,“图南,注意安全。”
陆羡笑着安慰了一下鲁肃,转身,骑着快马迅速地朝负责运送粮草的后军而去。
因为这一段地形复杂,孙策军队在行军的时候,不得不绕过一片树林,整个军队前后便形成了一条曲线。此时的陆羡内心焦急,于是便打算抄近道,穿越这片树林直达后军。
可能是因为这片丛林从未遭受过战争的侵袭,当陆羡一踏进去,便感受到了林子中的一片寂静,茂密的枝叶层叠交错,甚至将天空也阻隔在外。在静谧的间隙,偶然有松鼠将果实掉落在地上的声音,抑或是鸟儿骤然拍打自己的翅膀发出响动。
陆羡骑着马儿躲避着向她涌来的树枝,此时的她心中又缓缓升起了一股莫名的不详之感,但是紧张的情绪让她无法冷静地去探究这份不详的来源,她只能扬起鞭子,抽打着身下的马儿,希望能够快一步的抵达粮草所在的地方。
就在陆羡快马加鞭经过一颗大树底下的时候,倏地觉得马匹一顿,接着她的身体便猛地朝前冲去,重重地跌落在地。
“捉到孙策了!” 正在陆羡因为撞击而头晕目眩的时候,身旁传来了欢呼雀跃地喊叫声,接着,便是来自四面八方的匆匆的脚步声。
陆羡用手撑着地面,勉强抬起自己的身体,将变形的头盔缓缓摘下。她用力地晃了晃头,想让自己清醒过来,却收效甚微,勉强地睁开双眼,眼前模模糊糊地出现了几个人,其中有一个中年男人,衣着华贵,但眉宇之间却透着一股阴毒之气。
“废物!”他重重地咒骂了一声身旁的手下,恶狠狠地说道,“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这哪是孙策?!”
听到他的声音,陆羡这才回过神来,此时的她因撞击而产生的晕眩也渐渐消散。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人,试探着问道,“陈瑀?”
正在责骂手下的陈瑀听到陆羡叫他的名字,惊讶地回头,“你知道我是谁?”
陆羡看着面前陈瑀蠢笨且外强中干的模样,心中暗道:幸好今天遇到的是这个外强中干的陈瑀,换做是曹操手下的任何一个谋士,我必然逃不过这一劫。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强行将嘴里的血腥味吞咽入肚,换上一幅害怕的模样,低眉顺眼谄媚地说道,“陈大人出身显赫,又素有才名,我早就对大人十分倾佩。”
“哦?”听到这话,陈瑀不禁洋洋得意起来,抬起双臂交叉在胸前,哈哈大笑道,“确实,我出身徐州陈家,又年少成名,谁人不知,你倾佩我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嘛,”说完,陈瑀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眼神中也透着几分恶意,“你既然投了那孙策小儿,就算再说一筐的好话,今天也别想从我手中逃脱!”
“冤枉啊!陈大人。”陆羡急忙匍匐在地,装作十分惊慌又委屈的样子,哀嚎道,“我本是曹司空手下的管粮官,因曹司空听闻吴侯急于返回会稽郡,便给了他一些粮食,我这才随着吴侯行军。”
“哼!胡言乱语!你胆敢欺骗我!你如果真是管粮官,又怎会孤身一人出现在这里?还带着孙策的头盔?!”
“陈大人!我真的是管粮官,这头盔也只是与吴侯的头盔相似。我因看天色变暗,担心要下雨,这才急忙朝着粮草所在地而去。”
说完,老天就像是为了印证陆羡所说,只听得“轰隆”一声雷响,雨滴争先恐后地穿过一层又一层枝叶交叠形成的屏障,倾泻在了众人的身上。虽是春天,但这一场与来的又快又急,就好像是盛夏的雷暴雨一般。
陈瑀听了陆羡的话,见她神色惊惶,不像是敢欺骗自己的样子,内心也信了陆羡几分。
见雨越下越大,他急忙摘过身旁小兵的头盔拿来避雨,一边皱眉,一边指挥着他们将陆羡拖着带离这个地方。
陆羡一左一右被陈瑀的两个手下拖拽着,艰难地行走在泥泞的树丛中。
她走的艰难,脑中却在思考:这陈瑀原想抓住孙策,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兵,他也没必要为难自己。更何况她是“曹操的”管粮官,曹操如今掌控着徐州,陈瑀又出身徐州陈氏,出于对曹操的忌惮,即使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兵,这陈瑀也不会轻易取走自己的性命。
“不过,”陆羡看着前面快步前行的陈瑀,心中想道,“不知道他这一次的埋伏,是与李术的合谋,还是独自行动呢?”
因为下了场暴雨,夜晚的星星便格外明亮。繁星点点,悬挂在夜空,散发着迷人的光亮,连月色也无法与他们争辉。
“如果现在能吃一顿火锅就好了。”被绑着丢在了马棚的陆羡无奈地说道。
下午的时候,陈瑀等人就来到了他们驻扎的营地。其实与其说是营地,不如说就是几个普通的破败帐篷,歪歪扭扭的支撑在草地上,其中最大的,也是唯一一个没有破洞的,就是陈瑀的帐篷。其余几个或半瘫倒,或遍布补丁的,则属于陈瑀的侍卫们。
陆羡在黑暗中,看着不远处已经熄灯的几个帐篷,心中也有了几分猜测。陈瑀此人虽然才能不足,人品欠佳,甚至屡战屡败,但好歹也是世家大族出身,能沦落到这样一个境地,想必早已不被任何人待见。也许早在孙策将其击败之后,他就已经成为了陈家的“弃子”。
“想来这次埋伏,大概率是陈瑀孤注一掷、一意孤行的报复。”陆羡呢喃道。“以他仅有的些微才智,怕是也想不到与其他人联合。”
想到这里,陆羡为孙策、周瑜而提心吊胆的内心也放松了下来。这一放松,春夜料峭的寒冷便更加的明显,丝丝冷意无孔不入地钻入她衣服的缝隙,使她的体温不断降低。
陆羡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她的意识逐渐开始模糊,头也愈发沉重。
就在陆羡即将昏迷过去的时候,身旁却突然传来一道急切的男声,“图南!”
陆羡勉强转过头去,正准备抬头,猝不及防地投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一阵淡淡的沉香味钻入了陆羡的鼻腔,就在这沁人心脾的清香中,陆羡终于支撑不住,昏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面前又是熟悉的场景。
白发苍苍的张仲景在一旁熬药,她躺着床榻上,头部被白布包扎了起来。
陆羡试着活动了下身子,一扭头,却看到刘旭趴在床榻边,似乎被她的动静惊动,动了下身子,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你们都醒啦。”张仲景目光和蔼地看着两人,目光中似乎透着一丝好奇与慈爱。
“这一次又多谢先生您了。”陆羡意识到自己被刘旭所救,想到那夜的一些情愫,微微有些羞涩,避开了刘旭的视线,抬头看着张仲景,真诚地谢道。
可惜的是,张仲景并没有看出她的这些小心思,反而将话题朝刘旭身上引,笑眯眯地摸着洁白的胡须,说道,“哈哈哈,不必谢我,这次都是这位公子救了你呀。”
陆羡面上爬上一丝潮红,见避无可避,垂着头转向刘旭,深吸了口气,仰头看着刘旭的眼睛,说道,“多谢刘大哥。”
刘旭看着陆羡的样子,以为她厌恶自己,心中有些落寞,便只点了点头,话锋一转,说道,“在你昏迷的时间里,吴侯和周中郎已经平定了会稽郡的叛乱,李术也已经被捉拿,他此次与人谋划的书信也已经被搜出。”
“哦?”听到这个消息,陆羡立马来了兴致,将刚刚的羞涩抛之脑后,连忙问道,“他和谁?”
“陈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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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