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有白头发了诶!”
在给源赖光梳头的时候,意外地发现了白头发。
“啊……能拔掉吗?”
“不行哦,拔掉的话,那就秃了。”
“嘶……没这么夸张吧?”
源赖光眯着眼照着铜镜,却是怎么也看不到自己的白头发。随后才反应过来我是在骗他。
他假装生气,捏了捏我手腕。
我笑着?抽出了手。
“抱歉抱歉,我只觉得好玩而已。”
源赖光闻言,叹了口气,“如此看来,怕是没几年可以陪你了。”
“你在说什么傻话?”
我有些生气地拍了他的肩。随后顺势从背后环住他,靠在他的背上。
源赖光侧过头看我,我凑过去,那眼里有我不懂的情绪。
“以后,也会有新的邂逅啊。”
“说什么呢……”
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他差点喘不过气来。
“我也开?玩笑,开?玩笑的……”
我很怕啊,很怕你们一个一个离我而去,留我一个人在世上。
即便不清楚。但这不老的模样,还是让我有了些许的焦灼感。
“阿叶从信浓回来了。”
我放开了源赖光,转身去沏茶,听到了源赖光话。
“看来挺成功的啊。”我永远相信阿叶,不如说我相信麻仓叶王这个名字的实力。
“禅院修一死了。”
“诶?”沏茶的手一顿,茶水滴在了案几上,“这么突然?”
源赖光接过我手中的茶壶,他说:“他的随从深夜起夜,突然发现帐内没了他的身影。于是便大声呼喊,阿叶被惊醒,对方请求他卜算禅院修一的位置,而卜算出来的结果则是在户隐山。”
“户隐山?这个名字……”
源赖光叹息道:“没错,正是十五年前我去平夷的那里。”
他继续道:“众人到了户隐山后,发现诅咒已经祓除,但不见禅院修一的身影。之后有人发现了附近有一个人形的印记,上面还存有少许灰烬。”
我惊讶道:“这是被……烧成灰了?”
源赖光没说话,仅是点了点头。
“不能吧?也不一定是禅院修一被烧成灰吧?又?没有人亲眼见到……”
不过要是真有人亲眼见到,那场景不惨烈得很啊?
“不,禅院家确定了被烧成灰的就是禅院修一。”
不理解,真的不理解。
源赖光见我不解,便细声解释道:“所有人猜测是禅院修一祓除诅咒的时候不幸身亡。如今诅咒已经祓除,自然也不曾知晓这诅咒究竟是如何产生的。恐怕也只有禅院修一知道了。”
“可是他好端端的。干嘛一个人跑去祓除诅咒啊?”
禅院修一为了抢功,真的会那么没脑子吗?
“难道禅院家不怀疑吗?灵魂呢?死后的灵魂难道也不见了?”
“灵魂的确不见了。加之禅院家子孙众多,禅院修一的资质不算顶尖。何况如今又?不知当时真相,只能将禅院修一换作功劳,造福其余子孙了。”
源赖光语气平和地道出了大家族内的冷漠事实。
“他们会不会迁怒阿叶?”
我比较担心这个。一同去的两个人,结果只有一个人平安回来了,势必会迁怒活着回来的,
“目前不会,阿叶得天皇赐名。天皇又?极其看中他。禅院家目前还不会迁怒到阿叶的身上。”
有他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
向天皇复命后,阿叶先去了土御门小路。此时正巧,安倍晴明正在府中作画。
“可看过你母亲?”
“弟子晚些再去。”
阿叶这么说,随后神情有些犹豫地向安倍晴明请教了一些问题。
“阿叶于京城与信浓两地来往,见尸骸遍地,民不聊生,叹生死无常,遂心中有一问。”
“问。”安倍晴明停下?了笔。蝙蝠扇敲在手心,目光平和。
“老师认为,这世间可有超脱生死之法?”
阿叶的目光直视着?安倍晴明。
安倍晴明并不躲避,坦然面对。不过眼神中却有了然,仿佛他早已料到阿叶会问这个问题。
他道:“那我也有一问。阿叶认为的超脱生死之法,是如何一般的超脱?”
阿叶轻道:“入胎不迷、住胎不迷、出胎不迷。”
所谓入胎不迷、住胎不迷、出胎不迷,统称为隔阴之迷。
这一生的身心自体是前阴,下?一生的身心自体是后阴,前阴与后阴,生死相续而不相同,是为隔阴。
安倍晴明沉默地看着?阿叶,随后摇摇头,道,“这与你所忧可不同。”
阿叶垂下?眼,拱手道:“弟子有私心。老师可知母亲的模样?十几年来容颜未变,曾问过神明,神明许诺,母亲有朝一日能与自己的家人重逢。而这期间,不老不死。可我仅仅是人类,生死有命,自有投胎转世的一日,倘若不破解隔阴之迷,必然会忘记母亲,忘记与母亲的种种。这非弟子所愿。”
晴明叹口气道:“阿叶,你又?何必钻牛角尖?待你转世,自有新的父母。而你母亲也会有新的邂逅。”
阿叶并不觉得晴明的话是对的。
“不断而来的新的邂逅,不断而来的新的分别。母亲那该有多痛心啊。”
阿叶不忍:“弟子,实在不想忘记母亲。”
晴明沉默着?,似乎有了些许的意动。他叹道:“破解隔阴之迷,可不是小事啊,即便是释迦牟尼佛,也不能瞬间破解隔阴之迷啊。”
“请老师指点。”阿叶再一次拱手。
他毫无畏惧。
阿叶想破解隔阴之迷,可不仅仅是为了不想忘记与母亲的一切。
所谓超脱生死,也不仅仅是破解隔阴之迷,若是能自主生死,才是阿叶所期待的。
他想到了泰山府君祭。
死而复生。
前有安倍晴明使用泰山府君祭,从而苏生源博雅。代价是清音生命的献祭。
以命换命。
那么可否自主做到以前阴换后阴?不仅要做到前后相续,更是要相同。
当然,目前阿叶的这个想法可谓是异想天开?。
——
我去了阿叶的宅邸。那宅邸已修缮完毕,看着?倒也幽静舒适。
在门前等?候的童子见我来了,唤了我一声:“婵夫人。”
我觉得这称呼把我叫老了。
不过,倒也没拒绝就是了。
让童子做自己的事去,我独自去找阿叶。这个时候,他应该就在小池旁边看书。
果不其然,我到那的时候,阿叶就坐在蒲团上,旁边摆着?一摞的书。
“阿叶。”我喊了他一声。
他听到我的声音,收好书,随后朝我露出笑容。
“妈妈怎么来了?”
我佯装生气:“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我走过去就坐在了他的对面。随手撒了把鱼饵,池子里的锦鲤哗啦啦地前来争食。
“……我不是这个意思。”阿叶的表情看起来略有些无奈。
他刚从信浓回来,我自然问了他一些途中的生活。毕竟从京城到信浓,也有好几日的路程。况且去的途中,还有个讨厌的禅院修一。虽然死者为大,但讨人厌的想法可不会因为一死而消失。
但阿叶尽拣些好的与我说。说是禅院修一不曾刁难他。
这话我可不信。
不过阿叶既然都这么说了,我就当没有刁难吧。毕竟人已经死了。
“妈妈。”
阿叶突然唤我一声。
“倘若我来生变成了树上的树叶,妈妈还能认出我来吗?”
我奇怪于他的问题,但看他表情正常,也就没多想,只当突发奇想的疑问而已。
“那是当然。哪有母亲认不出孩子来的?”
阿叶笑了笑,又?问:
“倘若我变成小鸟呢?”
我开?玩笑般回答:“变成小鸟的话,你就直接从我怀里飞走啦。”
“不把我锁在笼子里吗?这样我就飞不走了。”
“我怕啊,可是比起怕你飞走,我更怕你不开?心。”
“毕竟这世上,只有一个阿叶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