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想,我究竟哪里来的自信觉得即将冻死的自己和婴儿能在天寒地冻中活下来?
意识到这是无解的之后,一时间便有些气馁。
怀里的婴儿还在啜泣,他现在很饿,我也不知道该从哪里给他弄来吃的东西。
等等,是他吧?
我不确信,然后稍微揭开襁褓看了看,确定了是他。
雪在深夜终于停了。我抱着孩子在雪地里漫无目的地行走,积雪一直厚到我小腿那里,只有淡淡的月光给我照亮前行的未知的路。
生长在南方中的北方的我从没见过这么厚的积雪。南方冬天虽然也下雪,但雪又薄又湿,落地即化,很少能有积雪,可能两三年的冬天中会有一次吧,而且通常来说二三天就能融化得差不多了。
在雪地里行走实在考验我的耐心。所幸我这个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极有耐心。要不然也不会在成绩不理想的时候拖拖拉拉地努力到高考结束了。
不管怎样,想要活下去的信念如今一直盘旋在我的脑海中。如果只是孤单的自己,死了也就死了。但现在我抱着一个极力想要活下去的小婴儿,他的啼哭让我觉得这个陌生的世界也是有可取之处的。
我们俩都是无家可归的孤独之人,理应作伴,在这世间努力地活下去。倘若真的运气实差,无法见到明日的朝阳,那么也只能认命了,那只能说我们的运气不好。
可我们也努力了……
不是所有的努力都能得到回报,我深知这个道理。即便心里会觉得难受,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拜托了,要是有一个遮风的小屋就好了,哪怕漏风也行,最好还有一盆烧得通红的炭火。啊,这个是不是太奢侈了?那就烧得只剩下白灰的炭火吧,总归是有余温的不是么?如果还有一碗米汤那就再好不过了,母乳什么的我根本就没期待过。米汤就行了,难道这个也是不可能得到的东西么……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我的意识逐渐模糊,怀里婴儿的哭声也似乎在逐渐减弱。
看来我们的运气真的不大好……
果然想要努力地活下去从一开始就不现实么?
激情褪去之后,一切又恢复了原状,甚至更糟……
……
……
身体里的血液在加速流动,大脑逐渐清醒,当意识回归之时,我睁开了眼睛。死人是没法感受到温度的,所以我还活着。
从被窝里钻出来,我赤着脚打量着这个房间,
角落里那盆烧得通红的炭火真是可爱啊,窗子开了一个小口,以防一氧化碳中毒。整间屋里充满了柔软的气息。
这时我才发现自己身上那件从死人身上扒来的又臭又破的衣服已经被换掉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柔软的棉布制衣,干净的,散发着阳光的气息。我抱着双臂深深地吸了一口。这就是劫后余生的味道么……
这时房间的门被打开了,一个戴着斗笠的女人抱着孩子走了进来。
等等,她的手臂……长满了羽毛。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她似乎注意到了我的目光,然后安慰我说:“我虽然是姑获鸟,但不会抢你的孩子。”
姑获鸟?
那是什么?
对日本妖怪知识极为匮乏的我陷入了茫然中。
她没有解释何为姑获鸟,见我身体已经恢复,便把孩子交给了我。
“我已经喂他喝了米汤,他现在睡得很香。”她说着奇怪的日语,而我居然能听得懂。
然后紧抱着孩子的手臂稍稍松了些,生怕勒得他转醒。
其实我从来没抱过小孩,尤其这种看起来脖子还没长好的孩子。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抱得很顺手。
于是我一边抱着孩子一边听姑获鸟讲如何在雪地里捡到我们的过程。
我之前还觉得我们的运气糟透了,但现在看来实在是太好了。
“谢谢你。”我衷心地向她表示感谢。然而话一脱口便怔在了原地。
为何不懂日语的我能说一口奇怪的日语?
和友人来日本旅游,全程都靠着翻译软件。对于日语的了解程度也仅限于“你好”、“再见”、“对不起”的程度。
而我现在不仅能听懂奇怪的日语,还能说得一口流利的话。
“怎么了?”
见我状态不对。姑获鸟便柔声地问了我一句。
我摇摇头,语言的事自然不能说太多。
随即姑获鸟说:“这段时间你可以放心地住在这儿。过几天似乎还要下雪,今年的雪比往年的多多了。”
“这怎么好意思呀……”嘴上说着这种话,心底却乐开了话,我可真是个虚伪的人啊。抱着孩子的我低下头,避开她温柔的目光。
“你且安心就是。”顿了顿,姑获鸟说:“因为你是个母亲,虽然,我并不能感受到你们之间的血缘的存在……”
我抿抿嘴。
母亲什么的,多么低劣的谎言啊。
“可你确实是他的母亲不是么?”姑获鸟朝我露出一个微笑,“你很努力地在保护着他。”
“所以,安心吧。至少等过了这个冬月……”
我无法坦言我跟他根本毫无关系的事实,仿佛一旦将这话说了出来,我便与他真的毫无干系了。如此一来,我不是又变成孤单的一个人了吗?
我就是这么低劣的人。
所以,就让我暂时成为你的母亲吧。
对不起。
我对襁褓中的幼儿说道。
……
第二天,天气晴朗。我抱着阿叶(因为我姓叶,所以给他取名了阿叶。而我自己则是自称阿婵。)出门晒太阳。这时我才知道我们暂住的是一间废弃神社,神社中供奉的神明早已陨落。这些都是姑获鸟告诉我的。
太阳光对于幼儿而言果然还是太刺激了。于是我用衣袖遮住阿叶的眼睛,这样对他来说或许会好些。
在这个古老的年代,太阳光是最不需要金钱的良药。
“我们可是从冰天雪地中活下来了啊……”
姑获鸟在中午的时候回来了,还给我带来了吃食以及阿叶的米汤。
“我实在找不到奶水。”姑获鸟面露愧疚,我拉着她的手臂摇摇头。
“米汤就已经很好了。”
这里可是深山老林,即便最近的城镇也没有什么达官贵人,有的尽是些和我一样没钱的衣食紧缺的平民。即便恰巧有刚生产的母亲,凭这营养状况,显然也是没有什么奶水的。
阿叶醒来后,我喂他喝下了一点点的米汤。他的胃还太小,喝不了多少米汤。剩下的,等他饿了再给他热热。
吃饱的阿叶没有再睡觉,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观察四周,然后朝我一笑。
姑获鸟说:“你看,你就是他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