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婕怀抱着一本画册,脚步匆匆地跑入画铺:“掌柜的,交稿了。”
画铺的王掌柜正在招呼店里的客人。听见声音,回头看了一眼。
对比起身着绫罗绸缎的达官贵人,一个一身粗布麻衣的丫头自然不入王掌柜的……呦,小姑娘还真俊!
跟客人示意了一下,王掌柜笑眯眯地走向晴婕,但有些疑惑:“这位姑娘是交什么稿啊?”
“啪”地将画册拍到前柜上,晴婕直言不讳:“武松怒杀西门庆!”
“小点声,小点声!”一声出,直接把王掌柜吓得缩脖子摆手,连声告诫。
天呐,这种又艳情又血腥又残暴又挑战道德伦理的故事画,不要喊辣么大声鸭!
此时,铺子里的不少客人都闻声看来,很是好奇。
这间画铺是益安城最大的画铺,也正因为如此,才有胆子尝试卖这种故事集,才能给顾丰寽一个合理的价钱。
王掌柜紧忙拿起画册,示意晴婕到柜台里悄摸私聊。
随意翻看几页画,人物神态生动、景物真实细致,栩栩如生,每张图都是精美至极的画作,看得王掌柜连连点头。
画功了得。
而后上下打量晴婕几眼,很疑惑:“你一个水灵水灵的姑娘,怎么敢大大咧咧抱着这种画册来谈买卖?顾画师呢?”
“顾画师顾不着。”
“……”
“另外,掌柜,你可千万切记,他不姓顾,他姓南,叫南忍忘。”
“好的好的。姑娘你先等等,等我招呼完客人,再细看一下这份画册。”
“好的。”
王掌柜把画册交给晴婕,叮嘱“拿好”,然后去招呼之前的客人。
晴婕皱眉。为什么要拿好?万一手心出汗把画纸弄皱了多难看?古代的纸质量可不怎么样的。
抬手将画册重新放在柜面上。放心吧,她盯着呢,丢不了。
坐在柜台里,打量着画铺里几个零散的客人,有身着富贵的,有清贫朴素的。王掌柜所陪同的客人,自然是身着富贵的。不过一会儿,就使唤伙计卷了好几幅画去包装好。
王掌柜带客人来柜台算账。
打着算盘:“张大师的春美图,五十两。吴大师的百花醉春风,七十两……”
这位有些发福的客人瞄着晴婕,眼睛再一瞥,瞥到手旁的《武松怒杀西门庆》,不由地翻开。
“小姑娘到这里交什么稿呀?这名字起得霸气,就是像个小说话本似……”
戛然而止。
只一眼。
陷进去了!
王掌柜紧张得要死,赶忙伸手去盖画册,生怕毁了自己画铺的名声。他只想偷偷印上几十份,试试看好不好卖的。
“大人,大人,这是没检查过的画册,不好污了您的贵眼。”
话音刚落,客人合上画册,送给王掌柜一个“懂”的眼神,声音压低:“这画集不错,我也要了。多少钱?”
“呃……”
王掌柜和晴婕对视一眼。
“这是样稿,卖不得,”晴婕率先道,“您若是诚心想要,先付个一两的定金,画集一印出来,先给您送一本,直接送到您府上去。”
“诶诶诶,可不敢送到我家去,只用来说一声最新的画集到了,我自己来取,自己来取。嘿嘿嘿。”客人笑得很“彼此心知肚明”。
晴婕也笑。
哇,定金就一两,尾款还不得要个二两?
见王掌柜在愣,她敲敲桌面提醒:“您算账呀,愣什么?”
“哦哦哦。”
见客人没有异议,王掌柜一脸懵地把一两定金算上。
等客人走后,王掌柜感慨:“这就卖出去了?一两?我原本还想着一本二十文,看有没有人买的。”
“那您可太糟蹋我家南画师的心血了,”晴婕嘟嘴,“快检查画吧,掌柜。没有问题的话,先把那一两定金和之前说好的一两酬劳给我。”
“啊,一两定金是你的?”
晴婕瞪眼:“怎么,难道不是我卖出的预约价?”
“是。可……”
“别可了。再可,我不卖了,直接追上去把这本画册卖上二两银子,拿钱回家。”
王掌柜马上慌了:“别介别介,给你给你。你要的,自然是你的。”
晴婕点头:“完了咱们还得再签一份契约,每卖出五十本,就得给我们一两。要不然走买断也行,直接给我们一百两,钱货两讫。”
王掌柜惊:“哪儿呀就一百两!就这?那可不行!”
晴婕皱皱鼻子。
胆子小可不能做生意。
……
手心里紧紧攥着二两银子,晴婕兴奋地一路小跑回去。
哇哇哇哇,赚钱啦赚钱啦!
这会儿的二两银子,相当于她穿越前的四千块钱呢。
这对于六年间口袋里拥有不超过二十个铜板的她来说……呜呜呜。
四千块一本画集!
她可得把顾丰寽给抱紧喽!
小脸红扑扑的,额头上细碎的薄汗更显得雀跃欢欣。
连自己的家门都不回,直接去拍顾丰寽家的院门,把木门拍得“梆梆”作响。
“丰寽哥哥,你出来,我有事儿找你!丰寽哥哥!”
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很久很久顾丰寽才过来开门,比他之前沉迷作画不理外界声响的时间要长得多。
一开门,见他身后并没有顾伯父或顾伯母的身影,晴婕也没细看他的神情,只知道激动地展开手心,把那小小的一块二两银疙瘩露出来。
开心地声音都变了:“快看!咱们有钱啦!你快拿去给你爹买药呀!”
笑得两排牙齿明晃晃地露出来,抬头朝顾丰寽一看。
却见,顾丰寽满脸泪水,双目通红地望着她手心的那小小一块银疙瘩。
“呵,”他苦笑一声,几声颤抖,终是泪如雨下,哽咽着吐出四个字,“用不着了。”
瞬间,晴婕大脑“轰”地一下。
懵了。
“啊?”
“方才,我娘给我爹端饭,发现人……没了,”顾丰寽身形一晃,再难忍受,以手遮面,“一定是我画那些烂画,祖宗知晓了,惩罚我。或是我爹察觉到我阴奉阳违,他气急攻心……”
就在这一刹那,晴婕感觉手心里的银疙瘩,烫得厉害。
烫得她想赶快扔掉。
她想说不,不是,跟那些画没关系。可是……真的没关系吗?
顾伯父那样一个古板迂腐的人,顾丰寽近日起早贪黑地赶画,若是没有作那些画,又在画什么?有能给顾伯父交差的画作吗?顾伯父岂能觉察不出什么?
这钱,本是想给顾伯父挣来的吃药钱。难不成现在要变成安、安葬费……
在她忐忑的沉默中,顾丰寽抬手将她的轻轻一推。
“这钱你拿走,我不要。”
声音沙哑地说完,转身回去家中。此时,晴婕才清楚地听到里面传出顾伯母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她怔怔望着顾丰寽沉重却仓促的脚步,心头不仅再无半点雀跃之情,反而尽然惶恐愧疚,以及……不知道是不是该有的委屈。
晴婕的父母听到哭喊声,出来看情况,连晴婕在顾家门口呆站着都顾不上询问,急忙跑进顾家。
很快,越来越多的邻居赶来,一片闹乱。
突然的,顾伯母的声音消失,晴婕听到父亲大喊:“晴婕,快去找郎中,你顾伯母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