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渃本来好一些的心情,瞬间落入谷底,眼眸也带着不善。
如花瓣一般的眼眸微微垂了垂,她走了过去,语气不甚好地问道:“你来做什么?”
她可不觉得,他也是碰巧来这里的。宫中他的耳目众多,别说林恒然,便是别人为了能够得皇帝看中,便会早晚地把她的行踪告知他。
虽然明知道是这样,但叶渃心里也不太好受。
总有一种被监视的回宫。
“来接你。”此刻他声音比平时要严肃许多,但伸手过来拉她时,语气却是柔和的。
修长指尖触碰她的手背时,并不是冷的感觉,而是带着温热感。
而低低的轻柔的声音,带着属于年轻男子的磁性。叶渃喜欢谢雪斐其中一个点,便是他的声音。他的声音,又跟别人是不一样的。明明是柔和的,却又带着点点疏淡感,可这种疏淡,并不明显。给人的感觉,像是春日里,冰雪刚化完,水雾轻笼的湖水。
叶渃下意识想要缩手,可目光,触到他如玉一般的面容之后,微微顿了下。
谢雪斐长得好,此刻狭长的眼眸低着的样子,像是一副文静无比的画,蓦地动人。
叶渃的心荡了一下。红唇也忍不住抿了一下。
可接着,她毫不犹豫地把手抽了回来,笑了一声:“是不放心我吧。”
谢雪斐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是担忧你。”
眉目也满是柔顺。
他说的是担忧。
叶渃听得一下子,眼眶就有些发红。哪怕是如今闹成这样,她还是有些难以抵挡他的柔情。
可一想到,他步步为营地利用自己,她又觉得,心脏如同被撕扯割裂一般,疼得她难受。
叶渃想开口嘲讽他两句的,可话到嘴边的时候,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眼眶有些红。
她本就生的美,而今又是天冷时候,风刮着她身上的貂裘,一张玉色的小脸,藏在兜帽底下,这眼眶红着的样子,面色也被吹的微微有些白,更显我见犹怜。
“外边天冷,先随我回宫可好,你要我解释什么,我都跟你解释。”
唇微抿了一下,谢雪斐跟她道歉:“前几日是我不对……我只是,那日一时半会不知道如何跟你解释,后来又忙着朝中之事。”
他向着她低头。还说要跟她解释。
可叶渃,已经不想听她解释,她不是真的傻子,既然之前已经傻过了,她便不可能再犯傻第二次。对于谢雪斐的说辞,她这会儿真的挺想反唇相讥的,可是一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她最终把心里的愤怒跟摁压下来,葱白纤细的玉指轻掐入手心,板着脸,把头偏到一旁,一副并不想理会谢雪斐的样子。
可这样的模样,反而让谢雪斐心里轻松了一下。
他们二人在一起,当然不可能不闹过矛盾。每每生气,她便如这般,板着脸不看他,却又不走,立在一旁,等着他去安抚。
而往往,只要谢雪斐稍微哄一下,她便很快地消了气。
叶渃很好哄。
至少,在谢雪斐面前,是这样的。
可在叶渃这里,她却似乎觉得自己应是刚看清这个男人,他的解释,在她这里,再也不是当初吵架时的妥协与低头了,谢雪斐,在她面前,从来就不是她以为的模样。
她以为,至少他对她还是有那么丁点的感情的。却没想到,他的眼里,自始自终只有女主。而现在,他还在给她演戏!可她不会再上当受骗了。
可心中虽然是这般想的,真正面对谢雪斐时,叶渃的态度,却是另一番模样,垂着眼睫,如雪的面容没有一丁点儿的笑容,只静静地,立在原地,考虑他话中的真实性。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态度才有所松动。
不太情愿地说了一句:“好。”
似乎是有一些相信他了。
面色却仍然是,有一些冷淡。
可实际上,叶渃却深知他的目的。她的肚子里有着他们的孩子,他如今是皇帝,在他心里,就算是为了孩子,她也会愿意妥协的。
叶渃如今才看清谢雪斐的面目,可偏偏,又极为了解他,他如此这般,不过是为了她身后的势力罢了。倘若那时候,没有她舅舅以及丞相一派支持他,那么,他又怎么会有今日。
谢雪斐面上露出浅淡的笑,修长的玉指,带着温柔的触感,从她的指尖穿过,与她十指相扣。
曾经,叶渃对于谢雪斐这样温软柔和的动作,是极为喜欢的,是喜悦的,可如今,却再也没有当初的喜悦感。反而多了几分排斥。甚至,连他在她身侧呼吸,她都觉得他吵。
心境完全不一样了。
但叶渃仍旧随着他一起,出了山寺,一道回宫去。
寺院外面,马车早就已经侯好了,上马车时,叶渃刚想要喊盈绿,谢雪斐却伸手过来。虽然这样的动作,谢雪斐曾经试过千百遍,但是如今,叶渃却被他吓了一大跳。
垂了下眼眸,她没有挣扎,顺从地,被她扶上了马车。
他很快也进来了。
马车算是宽大,可是他进来之后,叶渃就觉得空气有些烦闷压抑的感觉,身旁萦绕的,都是属于他的清冽的独特的味道。
她觉得有些难受,伸手就想要掀开帘子,谢雪斐却先她一步,手指压住了帘子,声音徐缓地道:“外边冷。”
叶渃却道:“闷。”
马车里烧着炉子,温暖无比,还带着淡淡的她喜欢的熏香的味道,闷自然是不闷的,不过既然她已经那么说了,谢雪斐也不好拦着,抬手,就给她拉开了一条小缝透气。
帘子拉开后,果真如谢雪斐所说。有些冷。
寒气从窗口刮进来,有些冷,但也让叶渃混混沌沌的脑子,瞬间清醒不少。甚至不太愿意把帘子放下,哪怕寒气跟着风一起进来了。
肩上突然温暖,叶渃回头,便见到谢雪斐将黑色的外袍,还在她的身上。
她没料到他竟然会这般,眉头顿时蹙了起来。接着,就听到谢雪斐道:“你怀着孕,还是莫要着凉得好。”
不知道是风迷了眼,还是失望,叶渃的眼眶,蓦地,便酸涩了起来。她放下帘子,同时,也把身上满是他的味道,带着一层厚绒的外袍拿开,递了回去:“你穿着吧。”神色有些恹恹,片刻后,便靠在车壁旁边,一副看起来神色恹恹、精神不济的疲惫模样。
平日里,她若累极,必然是往谢雪斐怀里老,并且非要赖在他怀里,找个舒服的姿势,这才缓缓闭上眼睛。可今日,她明明看起来很是疲倦的样子,可终究,还是不像以前那样子。
谢雪斐看她一眼,而后不动声色的收回浅淡的眼眸,缓缓把外袍往身上穿。
叶渃怀着孕,本就容易困乏,不过片刻之后,她便靠在车壁旁,呼吸很轻地睡着了。她本就生得美丽,睡着之后,上下眼皮的长睫合在一起,浓密得跟小刷子一样。而侧脸,也如玉雪一般,看起来洁白乖巧、莹白动人。因为怀孕,她还稍微肉了一些,侧脸似乎圆了一点,却并不如显肥胖,反而带着几分别致可爱。
谢雪斐怔怔地看了一会儿,伸手,把身旁睡着了的女子,扶到自己怀里。
叶渃这一觉睡得沉,醒来的时候,是在养心殿里边的床上。养心殿中,灯火并不是十分明亮,反而有些昏暗。而外头谢雪斐常在的桌案上,仍旧放着高高一叠的奏折。他平日里坐着的地方,面前还有一封打开的奏折,叶渃走过去,看了一眼,说的是冬日雪灾的事情。
京城前段时日下了雪,近日并没有再下,但往北的绥城一带,却大雪纷飞,许多百姓的房屋,皆被隆冬的大雪盖住。沉重而厚的大雪,压塌了房屋,冻死了百姓养的鸡猪牛羊,导致了不少的损失。
说明境况之后,绥城刺史还请求朝廷拨银。
父皇在世时,铺张浪费,底下的臣子,许多也学着他的作风。谢雪斐生怕灾银拨下去,被底下的人层层贪污,上边便批注着,道让去年的新状元谢欢在民间采买衣物粮食,再运送灾银去绥城。
谢欢是贫民子,十年寒窗,去年科举之时,被与礼部尚书有姻亲关系的举子挤到了第二名,是谢雪斐出手相助。而今,此人已成为谢雪斐的得力助手。
那时叶渃还笑着问谢雪斐,谢欢也姓谢,是不是与他是同性,有那么一丝半缕亲戚关系,他才那么帮他。谢雪斐那时候说是看不惯罢了。而今细想,不过是他在培植他自己的势力罢了。
父皇临死前,将皇位传于叶允。叶允乃是她九皇叔的独子,长相肥胖,并不算聪明,但大周皇室子嗣不丰,九皇叔之子,是唯一能够继承皇的宗室之子。故而那时候父皇心中担忧,还是把皇位传给他。那时候的叶允,还算是听话的,只是父皇去世后,突然变得对他们忌惮起来。
无风不起浪,或许,叶允反过来对付他们,甚至还有谢雪斐的手笔。不然,叶允好好当他的皇帝便好了,为什么突然会要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