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五十八、男德

五十八、

有道是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萧熠虽然?在旁的事情上未必全?然?算是君子,但对待答应了贺云樱的事情,还是谨守的。

所以即便?这轻轻的一吻让他再次心中痒痒的,还是没忘记贺云樱刚刚才提的“外室男德”。

手动了动,终究没去再抱她,而是眼睁睁看着贺云樱满意地笑笑走了,自己心中微叹之?后,提笔开始批复公文。

不?知不?觉,一个多时辰过去了。

萧熠即便?运笔如飞,还是得将所有书?信一一认真看过,错漏不?得。

所以那样多的文书?全?看完批完,时间就已经到了深夜。

略一迟疑,他还是没有像先前一样叫林梧和柴兴义进门拿信,而是自己多走了两次,全?拿了出去交给他们,随后才去暖阁。

半日没有听到动静,估计贺云樱是睡着了。

萧熠着意放轻了脚步,自己打起软帘进门。

果如所料,贺云樱手里拿着一卷书?,已经蜷着身子半卧在暖阁小榻上睡着了。

她鬓边有些碎发?随意地虚虚垂着,嫣红柔软的嘴唇微微嘟着,莹白娇美的面容在睡梦中好像有几分难受,不?知梦到了什么,眉头轻蹙,然?而却只让灯烛光晕下的她多添几分惹人怜惜。

“云樱?”

萧熠此刻已经没有那么想?去天音寺了,但看她睡着的这样姿势不?算太过舒服,还是坐在她身边叫了一声?,又轻轻拉了拉她的袖摆。

“嗯——?”

贺云樱这几日也?是忙忙碌碌的,所以这小睡的一觉便?有些沉,醒来的时候还有些不?太清醒。

迷迷糊糊地看了萧熠一眼,便?朝他伸了手:“公文批完了?”

萧熠习惯地去牵她的手,将她拉起来:“批完——了。”

最后一个字差点?没能说完整。

因为贺云樱就着他的手坐了起来,却还是困,顺势就扎进他怀里,像以前一样,熟练地搂着他的脖子,埋头在他胸前,继续迷糊着。

“这——算是东家?又‘想?’的,不?算我不?守男德罢?”萧熠当然?顺势抱着她,又笑着说了一句。

“不?算。”贺云樱懒得睁眼,就闭着眼睛娇娇懒懒地随口?敷衍,“算你伺候东家?,伺候得好,就再想?一次——那个,车能进院子吗?外头好凉。”

“天音寺不?去也?行。”对于此刻的萧熠来说,没有什么地方什么事情是比怀里的人更?重要的了。

“不?去?那你早说啊,早说我就回去睡了。”贺云樱闻言抬了头,“那你自己——”

“咳咳,我是说,不?立刻去也?行。”萧熠赶紧改口?,“东家?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不?用了。”贺云樱摇摇头。

便?是再短的话,多说几句,那点?瞌睡之?意也?都?慢慢散去了。

她很自然?地松开了搂着萧熠的手,从他怀里出来,先打了个呵欠,随即慢吞吞地过去浸了帕子,在自己酸涩的眼睛上按了按:“走罢。”

贺云樱既然?肯陪着,莫说深夜走一趟天音寺,便?是直接访遍京城周围大大小小七山十二寺,萧熠也?是欢喜不?尽的。

当下先给她披了一件大氅,才一齐出门登车,前往京北。

在车里又就着“男德”“伺候”之?类的话来回皮了几句,贺云樱算算时辰,还是松了口?:“离午夜还有一刻,还算你生辰里头,那,也?行罢。”

面对如此大方的东家?,萧某人当然?要好好勤勉努力?一番。

但贺云樱还是有追加条件的:“你是我的外室,当然?要顺着我。”

萧熠一开始还没觉得什么,两个人在一处,亲密与欢愉都?是彼此交缠的,谁顺着谁,还不?都?一样。

不?过,他很快便?知道,自己又小看贺云樱了。

她的确“想?”了。

白皙的手指紧紧拉着他的领口?,轻轻的连续几个亲吻,唇舌的交缠浅浅的,甜美撩人,却不?肯深入。

他心头的火被激起一波又一波,贺云樱还在他脖子上啄了一记。

然?后。

她的“想?”就结束了。

可是他没结束啊!

这比酒醉那日凑过来的一刻更?要命,萧熠几乎气到笑:“东家?这是故意的!”

贺云樱洁白的牙齿轻轻咬着自己帕子的一角,含笑扫他一眼,又去看外头的月色:“对呀,要不?先前怎么先给你立规矩呢。可是,你也?没吃亏,不?是么?”

她的这一眼,简直是给刚才强压心火的萧熠再泼一勺油。

萧熠彻底不?想?说话,索性转了脸,无奈地深深调整呼吸与身体。

要是东家?总这样“想?”,怕也?是个体力?活……

“萧熠。”

贺云樱又叫了他一声?。

萧熠这次居然?是带了些谨慎去望向她:“东家?有什么吩咐?”

贺云樱勾了勾手指:“抱抱。”

小妖精!

萧熠差点?就脱口?而出。

但万幸靠着超出常人的毅力?,还是忍住了。

“东家?再这么欺负人,我怕是就守不?住男德了。”终究是自己心尖上的人,他还是叹了口?气,过去将她搂在臂弯中,让贺云樱有个比马车板壁更?柔软温暖的地方靠着。

她舒服地倚着,阖了眼帘:“不?守会后悔哒。别忘了,还有两个多月。”

说着又将他的右手拉过来,揉了揉他连日抄书?又批公文的手指与手腕:“不?过这两个月里嘛,你好好听话,东家?也?不?亏待你。对吧。”

若说前几日还是一巴掌一甜枣,今日就更?像是给了一车甜枣之?后将他吊起来打,可是一边打,居然?还能一边给他枣。

以前在蘅园的时候,她常常会给他按摩手腕、肩头。轻重得宜,手法圆熟,是他每每在繁重的公务之?后最轻松的一刻。

不?是因着贺云樱真的按摩之?术有多么出神入化,而是他知道,她爱他,陪着他,心疼他。

而此时怀中的贺云樱,当然?不?再说蘅园里二人之?间的甜言蜜语,也?不?再是先前那样的柔顺体贴,甚至刚好相反,时时刻刻提醒他本分、期限、到时候记得滚蛋云云。

可她手里到底还是不?轻不?重地揉着他酸累的指腕,她依旧是看见他的疲惫的。且因着肌肤莹润无暇,手上做菜时被油溅到的小点?点?便?一眼可见。

萧熠看在眼中,心绪如何?能不?被她全?然?牵着握着呢。

“云樱。”

他忽然?觉得一切的波折与笑谑都?不?再重要。

前世也?好,今生也?罢,他注定是她裙下不?二之?臣。

低低叫了她一声?,后头的话却说不?出口?。

贺云樱嗯了一下,等了几息见他没接着说,也?不?追问。

只要是萧熠开口?说话,哪怕一个字,两个字,她也?总听得出那其中的语气差别的。

他具体想?说什么措辞,她未必知道,不?过还是弯了弯唇:“乖。”

萧熠缓缓舒了一口?气,回手将贺云樱完全?抱紧,亦埋头在她肩颈处:“让我不?守男德这一下罢,回头东家?随意罚了就是。”

他的手有些用力?,可不?是先前那样满心皆是火焰的意思。

贺云樱明白,除去了那一层前世华亭畔的心魔后,她已经重新确定,自己还是能读懂他的。

她也?回手去抱他:“嗯,罚你明日在北院闭门睡觉,不?要太累了。”

刚好这时马车在天音寺处停了,外头的青鳞卫并不?敢出声?惊扰,只是安静等候。

萧熠松开了手:“到了,咱们下去走走。”

言罢先跳下了车,又伸手去扶贺云樱。

贺云樱就着萧熠的手走了下去,眼前月下的天音寺夜景,一如昔年。

两人往前走,萧熠没有松开她的手。

贺云樱也?没有向回抽,旁事不?提,只说生辰事与父母憾,到底是萧熠心头苦,她还是愿意在这时候多让他几分。

一路往五云塔方向过去,山间寒风清冽,月色银辉如洗,风中飘着松竹草木清芬。

萧熠没有说话,两个人安静地慢慢走着。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贺云樱都?觉得,每年十月十二夜晚在天音寺里走一走,回想?父母等事,都?是在萧熠生命里唯一的软肋。

当然?,如今她倒也?渐渐知道了。

其实还有她。

数十步又数十步,慢慢地到了五云塔下,又至青凤台,贺云樱见萧熠始终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比前世的他生辰夜晚更?加沉默,心中不?由有一点?点?难过。

她想?,这大约是因着母亲霍宁玉已经重回京城了。

其实人间有些事,看似荒谬,却是有道理的。譬如,相见争如不?见。

当初萧熠以为母亲霍宁玉早早病故,这当然?是身为人子的一大憾事,痛失天伦,不?得膝下承欢,不?得奉养慈母。

然?而当他辗转得知母亲尚在人间,却是主动抛弃了他,这又是何?等感受?

当初蓉园重见,母子二人皆有落泪。

可是霍宁玉回到京城之?后,以贺云樱看他们母子间的说话,并上一回的冲突,便?知其实当年霍宁玉并不?是只想?抛弃丈夫老靖川王而已。

老靖川王的性情如何?,贺云樱当然?无从得知。

但只论政务上的手段,对人心的谋算,天下人皆知,小靖川王萧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什么道不?同不?相为谋,一别两宽各自欢喜,那终究是夫妻之?间,分开也?就分开了。

母子之?间关系却怎能如此?

尤其当年天下皆闻老靖川王妃“身故”的时候,萧熠只有十二岁。

“伯曜。”贺云樱迟疑了一下,还是主动紧了紧萧熠的手,柔声?道,“有些事,是生下来就没有办法选择的。”

“是。”

他应了一声?,依旧在青凤台畔极目远眺。

越发?冷冽的晚风中,声?如金玉。

“人生总是有遗憾的,对罢?”贺云樱又劝了一句。

萧熠这时转过了身,将她的另一只手也?牵起来合在掌中,低头亲了亲,才再微笑望向她:“我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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