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三十九、殿下

三十?九、

他身上?的酒意比先前淡了些,但原本也不?算大?醉,只是说话里略略带了些尾音含糊,眼光也不?比平日的锋锐,反而多几分柔和。

此时此际,越发明显。

贺云樱干咳一声,错开目光:“那个,还是先说刚才的事,这两人是青鳞卫捉来的?你可与安逸侯说了?”

萧熠缓缓舒一口气?,沿着?花园里的石子路向前踱步:“说了。这两人是在他那里先审的。不?过,他对昭国公?府的联姻,还是没有完全丢开手。”

“什么?”贺云樱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伸手拉住萧熠,“你是说,安逸侯知道了尹三是个什么混账东西,还想?将欣姐姐嫁过去?”

萧熠停下脚步,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贺云樱的手,又舒了一口气?,才勉强按住想?要将她拢在掌心?,抱在怀里的冲动。

干咳一声,仍旧远眺夜空:“原先考虑联姻,看上?的也不?是尹三的人品。璋国公?自请降爵的本章现在在御前留中不?发,但我估计着?爵位不?会降,辅臣之位却?难说。”

这话乍一听似乎没什么关系,但贺云樱一下便明白?了:“安逸侯有心?再进一步?那,那他怎么不?干脆送欣姐姐入宫呢!”

萧熠当然?知道这是气?话,还是摇了摇头:“那倒也不?至于?。虽说大?燕后妃多出自辅臣之家,倒也不?是一定的。且他还提了一件事。”

说到这里,他忽然?探身靠近贺云樱,在她耳边低声补了一句。

贺云樱本能当然?想?避开,但萧熠这句话实在让她太?过震惊,一时也顾不?上?别的,直接反问:“——那,昭国公?府知道么?”

萧熠没说话,只是下颌微扬,示意刚才花房院子的方向。

贺云樱心?下一片冰凉,万万没料到孟欣然?之事竟然?后续变化至此。

萧熠看着?贺云樱神色,知她心?里难过,沉了沉,伸手去抚了抚她的肩,和声道:“天无绝人之路,别忘了,孟欣然?身上?是没有封号和爵位的,南阳居大?约也可以施以援手罢?”

“素娘子也不?是神仙,试试应当还是可以的。”贺云樱心?情越发沉重,但还是拂开了萧熠的手,一边沿着?花园小路继续往前走,一边又问道,“欣姐姐自己知道吗?”

萧熠的左手蜷了蜷,心?中不?免怨一声过河拆桥,面上?自是不?显的,还是和声应道:“老孟说她不?知,因为出事那年她才九岁,但我觉得不?好?说,只是现下的情形,也不?好?轻易试探。”

两人说着?话,已经到了花园中的一座竹亭,贺云樱心?有触动,便进了那亭子坐下,摇了摇头:“我觉得欣姐姐应当是不?知的,天下女子,便是再豁达的性子,或是再所托非人,但凡得知自己……生育艰难,也不?会当做无事发生。”

萧熠站在她跟前,先前的酒意只剩残存的一点点,其实并不?足以如何加添勇气?。

但往事若不?面对,前路如何再行。

且听着?贺云樱的语气?,分明亦想?到前世她自己的两回小产。

当年贺云樱确实是喜欢他仰慕他到了极处,而她叔叔自然?也是百般劝哄,其中当然?就有最?常见的说辞——你若能为王爷生下一男半女,王府中自然?有你锦绣前程云云。

满怀情思的少年人本来就可以为心?中所爱赴汤蹈火的,更何况是为所爱之人生儿育女。

萧熠自己倒是没有说过这句话,孝期里当然?是用了避子汤,哪怕是他,也不?能当真带着?孝期生子的罪名。

不?过避子汤在孝期之后便停了,但贺云樱的身体略有些寒,所以直到两人在一起的第三年上?,才有了头一次的身孕。

那一胎并不?稳,贺云樱因着?仍有断断续续出血,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已有身孕,还以为只是不?调,添了些补气?养血的吃食。

两人随后按着?往年的习惯去猎场骑马,又赶上?与平阳郡王府的人冲突,贺云樱落马受伤,此胎便没有保住。

萧熠为此几乎将平阳郡王府的人赶尽杀绝,最?终只留了十?数妇孺幼子,亦驱出京城。

但事后再如何报复,终究不?过泄愤而已。

贺云樱又调养了两年多,直到德化十?三年,才再次有孕。这次便小心?谨慎得多,季青原医术虽好?,却?并不?精通妇科,于?是另荐了一位太?医,隔日请脉,百般调养。

然?而不?知为什么,胎儿到了五个半月时还是诊出了问题,六个月时便停了。萧熠请了无数名医过来会诊,最?终还是不?得不?用药,将胎打下。

彼时贺云樱的哀痛与眼泪,萧熠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他在一切公?务之外的时间都在蘅园里陪她,不?管是房里还是书房里,总是让她知道,他还在。

但她的眼泪那样多,他亲手擦了一次又一次,却?依旧会在夜里感觉到,寝衣的衣襟再次被她眼泪打湿。

有一回他甚至发现,贺云樱连梦里都在哭。

然?而更大?的伤痛却?还在后面,她落胎之后调养了整整半年,然?而太?医最?终仍旧是战战兢兢地去求季青原。

还是季青原过来与萧熠说了结论?——贺云樱以后生育也不?会太?顺利,要有个预备。

虽然?之前贺云樱与萧熠也没说过什么生子册封之类的话,但显然?在这之后,贺云樱就再也不?愿意提起王府二字。

萧熠虽然?尽了一切能尽的法?子,敲打外头的人不?许胡言乱语,约束蘅园之人谨言慎行,自己也尽量陪着?她,可贺云樱两番失去孩子,又再难做母亲之事的痛苦,终究无人能替她当真分担。

“云樱。”萧熠轻轻叫了她一声,随即蹲下,平着?望向她,又伸手去握贺云樱的手,“有些往事,还是不?要想?了。”

贺云樱见他目光中满是温柔,甚至还有几分悲悯之色,便知他也想?起前世种种。

一时间心?头的无限酸楚疼痛皆向上?翻涌,她咬牙忍了又忍,才让自己没有掉下眼泪。再次深深呼吸两回,还是推开萧熠的手:“还是说欣姐姐的事要紧。”

“好?。”萧熠点点头,将自己再次被拒绝的右手收回来按在膝头,“老孟的想?法?是,以尹三之事敲打昭国公?府,将来孟欣然?嫁过去,只要有尊荣地位,再过继个好?孩子养在膝下,尹三是死是活都不?要紧。但孟欣然?自己的想?法?,我却?不?知了。”

“难得你也有不?知之事。”贺云樱随口应了一句,但再想?想?,又打起精神,“不?过,你刚才说得是,此事未必就到绝境。还是要先带欣姐姐给素娘子看看,或许就治好?了,哪里能就这样委屈下去。”

顿一顿,又想?起商铺的事情:“退一万步,便是当真生育艰难,了不?起招赘、或是不?嫁,我们姐妹一起开铺子也能高?高?兴兴过日子,也不?用非得顺着?你们这些算计。”

萧熠此刻满心?都在贺云樱身上?,心?绪几乎全然?是随着?她的悲喜而牵动,见她眉眼中光彩振奋,他便自然?地也有几分轻松笑意。

然?而这一句句听下来,最?后竟转回来将他与安逸侯孟煦算在一处,不?由叫屈:“我只是转述了老孟的话,如何便算‘我们’的算计,此事与我有什么关系?”

贺云樱本来没有想?要再多说萧熠什么,但是他此刻半跪似的蹲在自己跟前说话,距离实在是触手可及的近。

她一时没忍住,抬手去戳了一下萧熠额角:“安逸侯的算计,哪里比得了殿下之万一呢。”

虽然?自从重生以来,每次贺云樱叫他“殿下”都是因着?讽刺或是质问,包括这一句,但因为她恨恨地这随手一戳,萧熠还是有瞬间的欢喜如春风如潮水,骤然?满心?。

“是是是,都是我们的不?是。”再应声间,他声音里的明快压都压不?住,“算计太?多,自以为是,反倒忽略了如何才能让欣然?妹妹真正过的舒心?如意。我这就去骂老孟,明天就去把尹三腿打断。”

“倒也——不?这么急?”贺云樱看着?萧熠神色,竟有些想?笑,哪有人用这么轻快愉悦的口气?说起打残辅臣子侄、世交公?子的。

倒也不?是说不?该打尹三,但一来要不?要这么快,二来,萧熠是不?是太?高?兴了点?

“那你想?如何教训他?你做主罢。”萧熠蹲了这一会儿,膝头已经有些酸了,却?不?舍得离开贺云樱跟前,索性直接半跪了事。

贺云樱刚要说话,忽然?听到随着?晚风似乎隐隐约约飘来几声哭泣,登时心?头一紧,便转头朝那个方向望去。

其实此时已经很晚了,整个王府里仍掌灯处并不?多,花园里除了凉亭里悬着?一盏琉璃灯之外,并没有旁的灯火。

贺云樱与萧熠前往花房时是青鳞卫持灯引路,回来这段散步其实只有月光清辉,只是仗着?今夜无云,夜色澄澈,走在有花园小路上?倒也勉强。

可飘来哭声的这个方向,是花园东北侧,有一片花树小林,再过去便是层层房舍,一眼望去只觉影影憧憧,暗暗的什么都看不?清。

萧熠也顺着?望去,不?由微微蹙眉,心?道不?管是谁,到底是个煞风景的杀才。半是无奈地起了身,打手势叫远远跟在后头的青鳞卫过去查看。

很快侍卫便回来禀告:“是小郡主在水榭旁边哭,王爷要不?要过去看看?小郡主离水甚近,怕有轻生之念。”

萧熠与贺云樱不?由对视了一眼,二人同样茫然?。

萧婳的性子确实是骄纵了些,但经过前次名为撞鬼实则受伤的教训之后,这些日子已经消停下来。且昨日在天音寺里,看着?一切如常,怎么会忽然?寻死?

作者有话要说:狗子今天是只高兴狗(暂时高兴而已,放心,樱樱从“不那么生气”到“不生气”到“不那么讨厌”到”不再讨厌“”可以多看两眼“等等,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的!)感谢在2021-06-2020:05:59~2021-06-2123:29: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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