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三十七、勾心

三十七、

倘若那姑娘口中叫的是另一个名字,哪怕皇帝王爵,甚至萧熠,贺云樱也不在意。

但孟欣然是她重生以来?的头一个朋友,且她知?道孟欣然这次进京是要议亲的,立时心?头便提起来?了。

刚才?与萧熠所说的往事直接丢在了一旁,快速左右看看有没有什么躲避隐藏之?处。

毕竟五云塔的塔顶观景台实在不大,若是那两人只在第四层说话也就罢了,一旦上来?,一定会看到她与萧熠。

尴尬倒是无妨,怕的是那要紧的话便听不到了。

“这边来?。”萧熠反应极快,几乎是用气音说了一句,便拉着贺云樱沿着这一层塔楼窗柱左侧外沿向后绕过去。

只见在西北角的两根柱子之?间竟似有一处暗门,萧熠伸手拉开,先让贺云樱进去,自己随后才?跟进去,再将门拉上。

他?们这动作又轻又快,等到楼下?两人又纠缠了两句,才?上来?时顶层观景台时,那扇暗门已经被关上。

只听一个少女呜呜咽咽哭了不住,另一个沉重一些?的脚步略略来?回走了走,似是确认观景台上并无旁人,才?转去哄那少女:“娇娇,别哭了。”

贺云樱听这两人声?音都?有些?耳熟,但与此同时,也有些?难言的尴尬。

因为这所谓的暗室实在是太小了。或者说这并不是一个真的“暗室”,而是一个放杂物的柜子。

应当是当初建塔之?时,为了塔顶的洒扫修缮,所以在风景最不好的西北角做了一个这样的暗格。

从外头看便与寻常的雕花木窗板壁一样,内里就是一个窄窄的隔间,堆着几件扫帚揩布之?类的零碎杂物。

这本就不应该是让人容身之?处,虽然暗门上也有镂空木窗雕花内衬素绷,并不会太过气闷,可两个人在里头站着,肩膀手臂都?挨在一处,几乎没有什么腾挪移动的余地。

“娇娇,你别哭嘛,别哭好不好。”

外头的声?音靠近了些?,听脚步声?与话音的方向,似乎是那少女呜咽着转到了观景台的东侧,距离他?们藏身的柜子更近了些?,那少年便跟在她身边一直哄。

一个哭一个劝,啰啰嗦嗦半日皆没什么有用的话,忽然那少年叹了口气,沮丧道:“我知?道那话是我说错了,但咱们这么些?年的感情,人谁无过呢,你也想想我旁的事情,难道还看不出真心?么?”

虽然贺云樱最关切的孟欣然之?事暂时还没听到,但这话落在耳中,也不由心?中微微一动。

萧熠亦有所思,片时之?后便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

贺云樱微微侧目,借着那外间漏进来?的依稀光线白了他?一眼,同时越想越委屈。

是,人皆有过,但过错不是也分大小么。

他?那混账狠话,即便是说给?他?自己听的、逼他?自己冷静下?来?,却到底让她含恨而终。

她忽然眼眶就热了。

虽然没即刻哭出来?,鼻尖却酸酸的,眼角也有些?微微泛红。

萧熠登时便神情一顿,可是身处此间,既不能说话,也没有如何动作的余地,即便悔愧疼痛到了极处,却什么也做不得?,一时间心?如油煎。

迟疑几息,还是试探着伸手去覆在贺云樱的手背上。

这并无什么旖旎意思,只是实在无法以其他?言行稍作安抚。

贺云樱却手腕一转,反手去掐他?的手臂。

既是推拒,亦是报复。心?中实在委屈难受,指尖上几乎是用了全力?。

萧熠吃痛,但只默默屏息忍了,侧目望向贺云樱,仍是满怀歉疚。

贺云樱的心?绪很快又压了下?去,轻轻缓缓地呼吸几回,重又专心?去听外头的人说话。

终于再次提到了孟欣然。

“那才?是跟你门当户对?的大小姐,你何必还来?找我呢。”少女声?音凄然,“三表弟,以后咱们只论亲戚就是了。”

“我哪里说一定会娶孟六,那只是昔年长辈间随口说的,并不算真正?定亲。都?是我二哥一心?想攀靖川王府,你不知?道,他?连萧家带回来?的那个乡下?丫头也惦记着。”

贺云樱自是没料到这听壁角听到自己头上,同时也知?道了这声?音是谁——昭国公府的三公子尹琼江。

辅政三公之?间虽然有暗流勾心?斗角,但彼此间的联姻来?往也极其密切复杂。

尹三是昭国公府的二房长子,只是大排行第三,俊秀风流一表人才?,前世里跟萧熠关系不错,甚至到过蘅园几次。

贺云樱记得?,这人颇有几分才?华,可后宅莺燕不少,外头红颜知?己也不少,所以对?于萧熠将她安置在蘅园觉得?理所当然。

后来?有一次在蘅园吃酒,酒后提了一句他?自己外头的花魁知?己,或是有些?与贺云樱相提并论的意思。

彼时她刚好去取亲自做的甜汤并没有听见,只是再回花园时萧熠已经翻了脸,琉璃酒盏直接在尹琼江头上敲碎了。伤势不深,但血流了一脸。

萧熠直接起身又将他?一脚踢翻,随即过来?将满面?惊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贺云樱拉到怀里,带着她离去。

之?后贺云樱就再也没有在蘅园见过尹琼江,只知?道他?送了不少礼物给?萧熠赔情,随后谋了个外任离京远走。

“不要再说‘乡下?丫头’了,”那少女幽幽叹了口气,哭腔终于减轻了几分,越发显出声?音清丽婉转,犹如百灵黄鹂,极其动听,“人家柔善县主虽然出身乡野,却有福气,又有才?学。哪如我这等身如飘萍之?人。”

这句话说完,贺云樱也听出来?了。这少女叫魏文霜,是昭国公庶弟的外孙女,与国公府沾亲但不算特别近。

魏文霜是京中官家之?女圈子里有名的才?女,书画音律都?很出色,容貌也清丽绝尘,只是已故的父亲生前不过从四品,官位不算太高,也没来?得?及给?她定下?亲事。

至于贺云樱会记得?她,是因为前世萧熠因聂大儒之?死而被天下?仕子口诛笔伐的时候,魏文霜也写了几首诗讽刺萧熠,一时间广为流传。

可当贺云樱真的见到魏文霜的时候,却直觉觉得?她是对?萧熠有意的,只不过法子用得?很是宛转含蓄。

“呸,那算什么才?学,”尹琼江为哄佳人,自是义愤填膺,“不过是靠着奉承老?王妃搭上荀先生,可见是个心?机深的。但老?王妃大约也是看穿了,所以才?将那野丫头赶出王府。”

“听说今日老?王妃还带着她来?了天音寺,哪里看穿了。”魏文霜又慢慢走了几步,越发靠近了西北暗格处,轻叹道,“虽然听说她也是个孤女,却很是得?到老?王妃和小王爷疼爱,她与孟小姐,也很亲近呢。”

“娇娇!别再说旁人了!”尹琼江追了过来?,听声?音大约是动手拉住了魏文霜。

紧接着只听“砰”地一声?,一团阴影骤然靠在了暗门上,旁边还有一处小一些?的影子。

这一下?整个木制暗门都?震了震,隔间里的浮尘也随之?簌簌扬落几分。

贺云樱一惊,萧熠立刻伸手去将她口鼻掩了。

二人全然屏息,丁点动静不敢出。

这时贺云樱也反应过来?了,看着阴影的形状并外头的声?音,竟似是……尹琼江将魏文霜按在板壁上,亲她?

接下?来?的几息,大约是贺云樱两辈子都?没有过的尴尬。

她以前当然与萧熠有过无数的亲吻与亲密,但那跟被迫听着别人亲近怎么能一样呢!

而且就在一层薄薄的木门之?外,实际相距怕是连二尺都?没有,虽说尹琼江此刻还不是风月老?手,大约只是亲了亲嘴唇脸颊,但随后还有贴在魏文霜耳边的呼吸与呢喃。

在尹魏二人看来?,这自然是天知?地知?不入六耳。

但实际上隔间里的贺云樱听得?清清楚楚,她自己脸上也不由微微发热。

万幸这工夫不算太久,很快魏文霜还是推开了尹琼江:“你说这许多,长辈却还是想让你与孟欣然定亲的。且我瞧着,孟欣然,对?你也挺好的。”

尹琼江摇头道:“她哪里比得?了你的万分之?一。便是家里长辈真的要逼我,指不定孟欣然自己那边出什么风流事故呢,到时候就怨不得?我了。”

“三表弟,你难道要……”魏文霜轻呼一声?,“不可,你千万不能做这样的事……”

“你不要乱想嘛。我听说荥阳长公主家的魏二也从淮阳进京了,或许那才?是孟六的缘分呢。好了,时辰不早了,等下?祖母不见你指定是着急的,咱们下?去罢。”说着,两人终于走了。

耳听脚步与说话声?渐渐远去,外间重新?只有清风拂过与偶尔鸟鸣之?声?,贺云樱便戳了戳萧熠的手。

萧熠却一时有些?舍不得?离开这个狭窄.逼仄之?处,毕竟他?已经太久没有跟贺云樱这样“亲近平静”地相处。

但这念头也不过一瞬罢了,他?听着外头确实没有人声?动静,便轻轻推开了木门,自己先出来?,再伸手扶了一把贺云樱。

那隔间脚下?杂物不少,先前匆匆进去的时候顾不上,此刻出来?,贺云樱还是要提一下?裙摆,也就没有推开萧熠的手。

只是他?袖口略略滑开一点,便在明亮天光之?下?,清楚看到她刚才?用力?掐的那一片,已经有了一小团淤痕。

“云樱。”萧熠略沉了沉,又叫了她一声?,总觉得?先前自己所提之?事中,仍有歉意未尽,亦有话未曾说完。

然而被尹魏二人这一出打断,再开口就有些?难以措辞。

贺云樱心?思亦是纷乱的,她不想即刻再回到先前的说话与萧熠再纠缠一回,且她更急迫的是担心?孟欣然。

直接岔开话题:“刚才?尹三最后的话是什么意思?他?难道会为了不跟欣姐姐结亲,去算计她和魏二吗?”

萧熠略想了想,面?色亦有些?严肃:“后天昭国公府有宴,孟魏两家都?会去。”

“那你要不要与安逸侯说一声??他?应该不会非要与尹家联姻吧?”贺云樱顺着思索,安逸侯与昭国公府交往当然是政事考量,虽然疼爱妹妹孟欣然,但这联姻之?事也很难说。

至于孟欣然自己,也不知?道有没有看上尹三。若是看上了,到底是多一层伤心?。

再者,如果?真的被算计了跟魏喆有什么牵扯,即便不会非要嫁过去,也实在是够恶心?人的。

贺云樱越想越不放心?:“要不,昭国公府的宴会,我们也去?”

她的种种思虑,萧熠是明白的。

对?他?来?说,解决这件事的法子不知?有多少种。但他?不知?道若是自己出手教训尹三,或者干预孟欣然婚事,对?贺云樱而言,算不算“插手她要做的事”。

但另一宗,便是他?实在喜欢贺云樱刚才?这句随口的话——我们。

萧熠笑了笑:“好,我们也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准时了!叉腰骄傲~

另,狗子剖心+男德重修是逐步的,毕竟没有生在新时代长在红旗下,思想改造一步步来哈!

至于樱樱,放心!怎么会轻易便宜狗子~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