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二十八、鹤青

二十八、

安叔摇摇头,也有些紧张:“这?个不知,外头只说是要翻天出大事,街上?好些当?差的来回跑,叫商家关?门,又四处搜捕,我也不敢多打听。”

再想想,又安慰贺云樱:“应该不会是小王爷吧,就,小王爷那么多侍卫呢。”

贺云樱嗯了一声,没有再跟安叔多说,只叫他出去关?紧门户,小心真有歹人?在这?样的混乱时节摸进来。

她自己则是回了房,摸出那块令牌,默默出神。

安叔的想法很朴素,可?这?历来的宫变或惊变,也不在于侍卫人?数多少。

前世她只听萧熠简略提过,宫变的大致起因是三皇子私通宫妃的把柄疑似被二皇子拿到?,三皇子与其母贤妃便铤而走险,刺杀窦皇后与二皇子母子,还想栽赃给?蒋贵妃。

因着贤妃的弟弟在翊卫任职,此事内外勾连,筹谋数日,一举发作。过程里又牵扯到?几股不同的后宫势力趁火打劫,甚至辅政三家各自的暗桩也有动作,才会特别混乱。

至于结果,前世是二皇子受伤却保住了性命,蒋贵妃小产,文宗皇帝轻伤,昭国公?轻伤,萧熠与璋国公?皆无事。

可?听安叔从街市上?带回来的消息,今生的结果大相径庭,不只是二皇子殒命,辅政三公?居然也有死有伤。

若没有前一日萧熠走之前留下的那句话,贺云樱真的是怎么也不会去想他安危到?底如何?。

一个刚至弱冠便将天下玩弄于鼓掌的人?,如今重生一回,还能不如当?年么。

但再想深一层,贺云樱心底还是有隐隐的忧虑。

因为萧熠前世并不是没有托大冒险过,他就是太过自诩聪明,那会不会这?次仗着前世所知,又出新招却反生祸端呢?

偏偏孟欣然在温居宴结束之后就被安逸侯派人?接回家了,这?里宅子窄小,贺云樱也没有留义母霍宁玉住下,所以此刻身边也无人?可?以商量。

但思忖半日,贺云樱最终还是将那令牌放回了抽斗深处,重新打开账册,慢慢定下心神,继续筹算自己开店之事。

想来再等一等,就会有更清楚的消息传来罢。

然而这?一等,就是三天。

外头街市上?的混乱倒是慢慢止息,毕竟只是皇宫里的变故,而不是什么叛军攻城,京卫与上?林营的大肆追捕到?第?二日便结束了。

第?三日上?,已经有些商户商家重新开门,寻常人?家也小心试探着,重又出门买菜走动等等。

但宫里情形到?底如何?,却没有进一步的消息,因着朝会暂停,邸报也暂停,民间更加不知到?底是哪一位辅臣身故。

贺云樱虽然不想管萧熠,但她对他曾经的失望与痛恨,也不过就是止于不愿再跟他纠缠,却也不是想让他死。

更不要说还有义母霍宁玉这?层关?系。

犹豫再三,贺云樱还是走了一趟靖川王府。

果然萧熠并没有回府,而王府里暂时一切都很平常,只是霍宁玉看似平静的神色里,还是压着深深的担心:“——应当?不会有事的,宫里出了这?样的变故,大约是直接在宫里休息两日,且如何?处置,辅臣也是要商议的。”

霍宁玉随口分析了几句,似乎是在解释给?贺云樱听,但是贺云樱能感觉到?,义母是在安慰她自己。

当?年不管为什么下定决心抛夫弃子,假死离去,当?时霍宁玉应该都是相信儿子会在王府里平安长大,前程锦绣,没有生母在身边也妨碍不大。

这?与现在或许会失去儿子,却不是一件事。

贺云樱随口应了:“是,兄长为人?缜密周到?,不会有事的。”

此事因为所知太少,再说套话也无甚意思,母女两人?索性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了几句之后贺云樱开店的事情。

很快天色渐暗,霍宁玉终究有些心里不安:“樱樱,要不你今日先留在王府?”

贺云樱想想便应了,先到?如意轩再住一晚。或许明日一早萧熠就有消息了,她再回自家不迟。

谁知睡到?半夜,竟有人?悄悄摸进了她的房间。

贺云樱一个激灵猛然惊醒,险些叫出声来。

幸好下一瞬看清是林梧,这?才勉力镇定:“你……这?是?”

林梧满面?焦急,声音压得极低:“县主,能不能请您移步到?王府外,商量一件事?”

贺云樱心念电转,同样低声反问?:“是不是王爷出了事,要瞒着母亲?”

“县主英明。”林梧转身向外,先让贺云樱起身披衣,才悄悄引着她往外走。

出门便见?柴兴义抱着已经昏过去的剑兰,赶紧解释:“怕吓着您的丫鬟,暂时迷晕了,咱们一起带着走。免得有些动静打扰到?王妃。”

“去哪里?蘅园?”贺云樱谈不上?多么关?心萧熠,但此情此景,还是要先弄明白状况的。

林梧不由诧异:“您怎么知道??不过,现在已经不叫蘅园了。”

贺云樱闻言也微微意外,这?当?然是小事,却也不禁随口问?了一句:“改了名字?”

“是。”一路悄声快步到?了二门,林梧请贺云樱上?了马车,“您陪着老王妃去南阳居那天,王爷回来就改了园子的牌匾,这?些日子一直在翻修。”

不等贺云樱再问?,他又主动补充道?:“至于王爷的情况,您到?了就知道?了。”

贺云樱点点头,心里还是略松快了几分。

看来所谓一死二伤,萧熠属于那个二。

她坐在马车里,舒展手?掌,轻轻活动了一下手?指,又随手?在自己的帕子上?搓了搓,才意识到?刚才自己握得有多用力。

不多时,马车一路疾行到?了曾经的蘅园,下车时她竟怔了怔,又闻到?熟悉的兰桂芬芳,才确定眼前确实是自己前世住了十年的故地。

曾经的朱漆大门与桐油匾额皆换掉了,此刻门墙颜色更像文渊书院,牌匾也换成了聂大儒的题字——澄园。

而一路随着林梧往里走,更是意外,除了房舍回廊大约实在是无法在数日之间推倒重建,所有的树木花景,甚至假山鱼池,尽皆改头换面?。

先前种竹子的改成了树,假山改成了亭子,花圃换了怪石,而原本?的怪石则换成了花架与柱子,连影壁翠嶂都换了位置。

贺云樱一路行去,处处陌生,几乎除了房舍方位与几株参天古树实在不便移动之外,已经全?无昔年蘅园的影子。

而她最终见?到?萧熠的地方,是萧熠以前的书房,院子里的花木也已经与先前不同,松竹皆已移走,改植了樱树与海棠,廊下又放了数盆她喜爱的山茶。

不过这?些花木外物,远不及房里的药味与血水来得触目惊心。

贺云樱也就顾不得那些,进门先去问?季青原:“这?是什么情况?”

一眼扫到?披衣坐在榻上?,满头是汗,面?色苍白里又带着些许青灰的萧熠,忽然有些莫名的熟悉之感。

季青原面?上?竟是又焦急又生气?的样子,端了旁边的水盆就往外走:“你自己问?他吧。”

言罢直接出去了。

“妹妹怎么来了?”

萧熠有些费力地调整自己的倚在坐榻上?的姿势,身上?的外袍看似是新换的,却也有被冷汗洇浸的痕迹。

内里并没有穿上?衫,而是裹着白布,右胸与左肋下的位置上?各有隐隐血迹。

他声音与脸色一样虚弱,但抬眼望向的却不是贺云樱,而是林梧。

林梧立刻单膝跪下:“王爷,季先生说去问?一问?县主,属下就想着,还是请县主过来看看。”

“出去罢。记四十棍子。”萧熠淡淡吩咐了一句。

眼看林梧应声退出门去,萧熠才再勉强抬眼望向贺云樱,唇角勉强一勾:“妹妹辛苦了,白跑一趟。不是我叫他去找你的。”

这?话刚说完,似乎伤口骤然疼痛,萧熠整个人?都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紧要牙关?强忍着。

贺云樱站在他跟前,也只能看着。

她并不懂医术,也不懂他,但大约明白了林梧的想法。

大约过了几息,疼痛渐渐平缓,萧熠喘息着再次强行弯了弯唇:“见?笑了。你回去休息罢。”

“是不是中毒?”贺云樱看着萧熠面?色中透出的那一层极其浅淡的青,开口问?道?,“季青原不能解?林梧想让我去求南阳居?”

萧熠摇摇头:“林梧糊涂,我罚了。你回去休息罢,别与母亲说这?里的事。我明日——”

他皱了皱眉,回手?抹了一把自己额上?的汗,又续道?:“我明日会叫柴兴义去与母亲说,我奉旨去密访追查。妹妹只要为我保密,便是我的恩人?了。”

说完,萧熠伸手?去拿他旁边小几上?的水盏,然而肋下实在疼痛,这?左手?竟一时伸不直。

贺云樱默然一瞬,还是伸手?去拿了那水盏,递到?他手?里。

就在这?俯身略靠近的一刻,她忽然想起那熟悉之感从何?而来,不由大惊:“这?是……鹤青?”

正是她前世所中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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