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二十四、入v三合一

二十四、

霍宁玉在?南阳居治病,一住就是大半个?月。

好消息是素娘子果然医术了?得,见闻广博。

不仅诊断出了?所中之毒,缘自三年前在?金谷寺后山被蛇虫所伤,还详细推算出了?之后拔毒未清,又有其他?药剂相克相冲等变化。

所以到了?南阳居的头一日,第一次行针与第一剂汤药,都是不到半个?时辰便有了?些明显的起色。

然而到了?十天之后,原本应当毒素彻底拔除干净的霍宁玉,情?形却又有些反复。

素娘子再三查看,甚至连换了?两个?方子再试,效果也都不甚理想,最终在?两日后给出了?一个?结论?。

霍宁玉中毒日久,已入丹田深处。因着她?已然上了?年纪,体弱多年,强行彻底拔除干净已不可?能,只?能压制毒性,调养延年。

且像是今年这样的发病情?形,今后可?能每年,甚至每隔数月都会再发。

素娘子虽然可?以给一些方剂丸药备用,但更稳妥的还是一旦再发,便送回南阳居,由素娘子重新诊治行针,再行救治。

这个?结果,是贺云樱亲自到南阳居的篱门外,向萧熠转述的。

按着素娘子的规矩,萧熠与季青原皆不能进门,所以霍宁玉住在?南阳居治病这些日子,只?有聂大儒与蒋际鸿并窦启明来探望过两三次。

萧熠不管有多少手段权势,到了?此时也不得不驻足在?那简陋细弱的竹篱之外,不敢越雷池一步。

按着约定?的时间,每三日一次,贺云樱会过来跟他?说上几句话,转述霍宁玉的情?形。

而这第四次上,带给他?的便是素娘子最后的诊断。

“那现在?母亲状况如何?”萧熠沉默了?片时,才开口问道。

他?穿了?一袭宽大的水色道袍,竹簪束发,鬓发还算齐整,眼底却有淡淡的青色,双颊亦有几分清减,整个?人?憔悴而疲惫。

而贺云樱的状态却与萧熠几乎完全相反。

她?点点头:“还好。母亲昨晚用了?整整一碗粥,也跟我们出去散步了?一刻钟,精神好了?很多。”

在?南阳居里粗茶淡饭,亲手劳作了?十余日之后的贺云樱,面色红润,精神饱满,精致娇美的面容上满是生机活力?,眉梢眼角全是舒心?。

“我们?”萧熠微微扬眉,但声音还是那样淡淡的,就像是问起最寻常不过的事情?。

贺云樱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昨天荀先生过来探望素娘子和母亲。”

至于随着荀先生过来的蒋窦二人?,不提也罢。

“荀先生有心?了?。”萧熠微微垂目,“治疗之事,全凭素娘子做主?便是。”

顿了?顿,他?伸手去抚贺云樱的肩:“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贺云樱却在?他?抬手的一瞬立刻后退一步,低头道:“母亲待我如同亲生,我能够多侍奉几日,原是我的福气?。兄长?不必客气?。”

“你如此用心?照料母亲,是因着你们的母女亲情?。”萧熠的右手尴尬地?在?空中停了?一瞬,薄唇边浮起一丝苦笑,“不是为了?我。我知道。”

清越低沉的声音,满是自嘲。

“兄长?说笑了?。”贺云樱重新抬眼望向他?,扫过他?眼下的乌青,“母亲再过几日便能回王府休息了?。兄长?还是不要让母亲担心?罢。”

说完,屈膝微微一福,便转身走了?。

萧熠望着贺云樱的浅杏色身影沿着那条土路渐行渐远,一直到进了?竹舍,也没有回头多看一眼的意思。

他?这才转身,上了?马车,淡淡吩咐:“去蘅园。”

萧熠坐在?马车中,阖了?眼帘。

良久之后薄唇微微扬起,但苦涩之意只?有更浓。

他?从袖中取出一叠简报,上头都是青鳞卫的的密报。

记录着母亲在?南阳居的这些日子里,都有哪些人?前来探望,各自停留多久,又有谁是被贺云樱亲自送到篱门外。

一字一句,都很简单。

是他?一手督导调.教的密探,他?以前甚至也教过贺云樱怎么写密报密信,怎么用最简单的字句,概述出最完整的情?形。

然而此刻,他?却恨不得那密信里所呈现的场景不那么鲜活。

他?就不必自己在?王府,在?蘅园,辗转难眠之间却能清晰地?想象到,蒋际鸿与窦启明在?去南阳居探望,是如何与贺云樱言笑晏晏。

间中几日风雨大作,蒋窦二人?带了?另外两个?文渊书院的学子,一同过去帮着素娘子的药童抢收要紧的药材,又加固竹舍房顶藩篱。

如此相助,才使得霍宁玉所用药剂之中关键的一味始终得用嫩叶,且风雨之夜亦不至于竹舍漏水难眠。

青鳞卫的密报里提到,贺云樱与素娘子一起亲手煮粥煮汤,犒劳几人?。

如此种种,皆非逾矩之事,且其中受益之人?,更是他?萧熠的母亲。

因而莫说他?此刻因密报得知,便是亲眼得见,也只?能再三感谢,毕竟他?自己不能躬亲出力?。

“殿下,蘅园到了?。”

萧熠默然沉思之间,马车已经停在?了?蘅园大门前。

他?下了?车,缓缓抬眼望向那华贵迤逦的亭台楼阁,湖光山色间美不胜收的绮丽盛景,却满心?满眼皆是讽刺。

此时此刻,他?不能亲自为母亲求名医、摘草药、侍奉榻前,也不能在?风雨路滑时去扶住受伤的贺云樱,不能在?风雨再起时为她?修竹舍,正因为他?是靖川王。

正是因着他?的滔天富贵与权势,他?才不能一步也不能踏进南阳居。

前世里,他?曾与贺云樱说过很多次,“情?势所迫”。

如今的时政局势并没有什么脱出他?的预料,然而母亲死生危难之间,他?却在?南阳居的规矩面前,躬行体会了?一次。

转眼又是数日过去,霍宁玉的精神体力?皆已恢复,又从素娘子处得了?日常用的丸药与汤药方子,便再三感谢,留下诊金,离开南阳居回到王府。

此时刚好是七月十三,老靖川王萧胤的孝期满足,便阖府上下一同到天音寺做了?一场法事,祭祀除服。

当日晚膳之后,萧熠便去与母亲商议,预备过几日在?王府设宴,宴请答谢蒋际鸿并文渊书院诸人?。

毕竟霍宁玉能得到素娘子医治,是幸有蒋际鸿引介。如此恩义,只?送厚礼,还是不足。至于窦启明等其余帮忙之人?,便顺带一起宴请。

霍宁玉当然赞成:“如此甚好。这些日子在?南阳居,文澄与仕晨两个?孩子都出了?不少力?气?,是应当好好感谢的。”

说着看向身边的贺云樱,伸手去摸了?摸她?的发鬓:“最辛苦的还是樱樱,这些天累瘦了?不少。回头也要慰劳樱樱才是。”

“是。妹妹辛苦了?。”萧熠离座起身,向贺云樱执礼一躬。

贺云樱起身还了?半礼:“兄长?客气?了?。”又望向霍宁玉,“母亲,到了?该散步的时候了?,今日要不要让兄长?陪您?”

霍宁玉摆手笑道:“他?大约还有公?事罢,不像那两个?孩子,我瞧他?们整日盼着的,就是一同散步的那一刻钟。”

贺云樱心?里不由一跳。

但目光扫到萧熠那厢,却见他?神色很平静,似乎并没有留意霍宁玉话里取笑的意思,她?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同时心?下也盘算日期,按着前世的政局变化,德化六年的那几年大事里头,头一件宫变八月初就会发生,这时候的萧熠,应该公?务非常繁忙才对。

上辈子她?那样一心?爱慕他?喜欢他?,才有了?后来种种。

今生他?或许还有延续下来的习惯,仍旧将她?当做掌中物、笼中雀,觉得她?理所当然是属于他?的。

不过,从四月中相见到现在?,三个?月的推拒应该已经足够清楚,想来眼高于顶的靖川王、不久之后权势就会更进一步的摄政王,已经丢开手了?罢?

她?这里正在?胡思乱想地?猜测着,萧熠已经接话:“儿?子确实还有几件公?事。但公?事如何忙碌,与妹妹一同陪母亲散步的时间还是有的。”

一句话又将贺云樱捎带上了?。

不过这不算什么大事,贺云樱也是习惯陪着霍宁玉散步的,当下母子三人?便从慈晖堂里出来,往王府花园方向过去。

贺云樱习惯地?挽着霍宁玉的左手,萧熠则走在?霍宁玉的右边。

“对了?,樱樱,现在?府里的孝期也结束了?。有些事情?也可?以想想了?。”霍宁玉虽然与萧熠才是亲母子,但过去八年分离,反而远不如与时常相见相伴的义女更有话说。

又拍了?拍贺云樱的手,“先前在?宫里,蒋贵妃提起的文澄这孩子,我还觉得太唐突。如今看起来却也不错。但你在?淮阳时先认识仕晨的,是不是?”

“是。见过两次。”贺云樱含糊应了?。

“伯曜,你觉着他?们二人?谁更好些?”霍宁玉忽然转向萧熠,认真问道。

萧熠心?头像被刺了?一刀。

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想起后宅之中常见之事,便是身为正妻正妃,甚至中宫皇后,要为夫婿挑选妾室。

而所有人?似乎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贤良之事。

他?自己虽不这样想,先前却也没有觉得这种事情?其实是混账至极。

但此时此刻,他?居然觉得自己好像体会到了?一点这样的心?情?。

不过下一瞬,萧熠还是赶紧将这个?荒唐的联想丢开,干咳一声,和声应道:“这个?,窦启明治学专注,蒋际鸿长?于经济,二人?都是文渊书院高足,学识都是不差的。”

对于萧熠这个?四平八稳的回答,霍宁玉并不满意:“这也太笼统,比荀师姐上次点评的还简单。”

重又转头去问贺云樱:“罢了?,治学经济都是小事,要紧的还是心?意。樱樱,你自己觉得哪个?更好些?”

一阵晚风拂过,几声秋蝉鸣。

但对于萧熠来说,此刻天地?都是宁静而凝重的。

他?甚至没有留意到,他?的脚步虽依旧是平稳地?跟着母亲,呼吸却几乎要屏住了?。

“他?们都很好。不过我暂时不想议亲。”贺云樱弯了?弯唇,“长?幼有序,府中既已除服,还是先为兄长?定?亲要紧。我不着急。”

“两个?你都不喜欢么?”霍宁玉很了?解贺云樱的性子,听得出她?语气?中并无羞涩之意,不像心?有所属。

而贺云樱听着霍宁玉的语气?,竟是遗憾非常,不由失笑,同时不忘继续祸水东引:“我并不着急议亲的,您还是先顾兄长?的婚事罢。”

不料霍宁玉却并不想管萧熠的婚事:“你不了?解你兄长?的性子,他?从小就有主?意。高兴不高兴、喜欢不喜欢的,总是藏在?心?里。他?若没将事情?决定?下来,即便问了?,九成九也是没结果的。”

这番话说者无心?,两旁的听者却各自沉默了?几息。

接着贺云樱便主?动岔开了?话题:“哎,母亲,你看那一树的桂花已经开了?,设宴那日可?以做桂花糕了?。”

霍宁玉点点头,其实刚才的话题也大半是闲谈,顺着这个?话头,便改成了?商量设宴之事,再说说走走半晌,便各自回去休息不提。

转日一早,萧熠便下了?帖子给蒋际鸿,窦启明,聂言二位大儒,荀先生,并书院中的另外几位仕子。

其中有两位是曾经到南阳居帮忙修缮竹舍的,另外也有他?原就预备拉拢的。

请帖的名义只?说五日之后,设宴赏花吃酒谈论?书画,人?数不多,只?算小宴。

因着今生萧熠与文渊书院关系甚好,帖子一经发出,很快便收到回复。就连他?原本以为不会应约的荀先生,也同样回帖相应。

到得七月十九,文渊书院众人?如约赴宴。

小宴设在?了?王府的东花园,刚好就是前几日贺云樱发现桂树盛放之处。

为方便众人?叙话,采用诗会花宴常见的铃兰席。菜品以为蟹为主?,清蒸蟹,蟹黄羹,蟹粉汤包。另辅素菜六品,清甜果品四道。

分量不大不小,一色豆绿徽窑釉盘盏,素净雅致。

花园中又设盛放的名菊与山茶数盆,再加桂树芬芳,无须任何丝竹歌舞,已然十分怡人?。

萧熠本就人?物俊秀,才华出众,前世里之所以被士林清流弹劾厌恶,是因为他?手段狠辣,行事冷厉,与大多数书院推崇的君子之仁几乎相反。

今生既然着意怀柔笼络,面向书院众人?自是一派谦逊,与宴众人?皆如沐春风。

开场见礼与客套话讲完,萧熠主?动向蒋际鸿与书院众人?再次举杯敬酒,再四感谢有关引介南阳居,并在?霍宁玉养病期间多次探望照应:“尤其文澄兄,我定?要再敬一盏,文澄兄随意即可?。”

言罢,自己将杯中之酒一言而尽,又伸手示意蒋际鸿不必全饮:“原是我感谢文澄兄,文澄兄酌量而行便是,千万不要勉强。”

其实若不是霍宁玉归来,蒋妃仍是萧熠礼法上的继母,蒋际鸿身为蒋妃的侄子,是可?以与萧熠以表兄弟相称。

不过他?为人?机敏谨慎,即便前世蒋妃地?位不变,也没有那样称呼过,始终执礼恭谨,丝毫不敢僭越。

此刻当然也是谦逊退让:“王爷实在?言重。老王妃虽非书院子弟,却与几位先生皆有昔年同窗之缘,也算学生的师门长?辈,略尽绵力?本就应当。”

不提霍宁玉与蒋侧妃这等妻妾尴尬身份,只?以师门论?交往,对于在?场书院诸人?而言,确实更加妥帖。

有他?范例在?前,当萧熠向窦启明再敬酒,也是几乎也是一样说辞。只?是窦启明到底实心?,多补了?一句:“……且老王妃在?南阳居养病这二十日,还是县主?殷勤侍奉,极尽辛苦,我等同窗能尽之力?有限,实在?不足挂齿。”

萧熠这时刚好饮尽了?手中的一盏,所以闻言一瞬的手中微紧,并没有酒水洒出,也就无人?留意。

他?飞快压下心?中情?绪,含笑应道:“舍妹纯孝,我自愧不如。”

索性再取一盏,当着众人?向贺云樱拱手:“连日辛苦,这一盏,愚兄先饮为敬。”

他?的天青宽袖一遮,又是一盏一仰而尽。

贺云樱酒量其实很好,欠身还礼,也不说什么客套话,只?将自己跟前的果酒饮尽便罢。

原本这话到这里便可?以过去,然而不知如何,随着窦启明提到了?贺云樱,之后席间众人?的话题闲谈,便或多或少开始围绕在?贺云樱身上。

起初还是就着霍宁玉求医之事,夸奖随侍病榻的贺云樱纯孝勤谨,饮酒再过一巡之后,话题就到了?书画之事上。

居然是聂大儒当先称赞:“县主?如此年少,便有如此眼光笔力?,前途不可?限量。”

窦启明再应道:“县主?作画,笔法圆融挥洒,兼而有之,尤其天然意趣灵秀,绝非斧凿附会可?得,同窗尽皆不及。”

这是窦启明第二次提到同窗二字,萧熠听着不免心?中狐疑,先前去文渊书院诗会,荀先生的确有收徒之意,所以叫他?们几人?各自写诗作画,但之后并无下文。

所以蒋际鸿有时客气?,说什么半个?同窗才是正理,可?窦启明这个?书呆子提及的语气?,却很笃定?。

“先生与窦师兄这样说,叫我实在?无地?自容。”贺云樱面对如此盛赞,自是含笑谦让,“书画之道,山高海深,我所知所会极浅,贻笑方家。”

师兄?

萧熠心?中迅速有了?猜测,转头看了?一眼母亲,霍宁玉手中拿着一盏温热的蜜茶,满是慈爱地?微笑望向贺云樱,面上丝毫没有意外的神色。

“既是我的学生,倒也不必如此一味谦让。”荀先生淡淡开口,“你若没有这样才华天赋,又如何入我门下呢。前程自然是不可?限量的,聂师兄所说并不为过。”

“是。”贺云樱向荀先生欠身应了?。

“樱樱少时便极有天分的。色泽运用晕染之技,七八岁上便已很好。”霍宁玉也接口笑道。

“难怪县主?运色这样精妙。”窦启明再度点头,说着还展开了?自己的折扇,拿给众人?传阅,“这一从湘妃竹,便是县主?手笔。”

在?座诸人?皆是饱学之士,窦启明的折扇拿到手里,自然都要点评一二,同时也会再多讨论?几句,这花宴气?氛越发热闹。

只?是萧熠身处这样的风雅喧喧之中,竟头一次觉得格格不入。

到底是因着南阳居竹舍地?旷房孤所限,青鳞卫的消息刺探远不如鳞次栉比的宅院来得细致全面。

他?竟全然不知,在?那二十日里,贺云樱已然拜入了?荀先生门下。

这自然是好事,只?是母亲和她?都没有提。

或许是她?们彼此都认为对方会说,于是谁都没有说。

认真说起来,这当然不算什么。

但看着母亲满眼望向贺云樱的慈爱,看着贺云樱向着蒋际鸿、窦启明和一切其他?人?的笑脸,看着窦启明之外,蒋际鸿与另外两个?学子也拿出了?贺云樱所画的折扇,萧熠还是心?里一点一点地?冷下去。

多年官场浮沉,场面话是不需要动脑子也能说的。

萧熠面上的笑容几乎不变,极其自然地?加入话题,不管是评鉴画作,还是谈论?技法,又或称赞贺云樱的才华与师门缘分,他?都措辞圆润流畅,应接无瑕。

只?是不知不觉间,他?身边的小酒坛,空了?一个?又一个?。

贺云樱虽与众人?说笑欢喜,到底素来细心?,一眼扫到萧熠的席位旁侧,便知不太对。

不过再想想又觉得无妨,今日本就是在?自家王府设宴,与宴众人?都是萧熠想要拉拢的,并无任何要紧的同僚或需得谨慎应对的政敌,萧熠便是醉了?又如何呢。

说不定?酒后作诗作画,反倒留下什么文坛逸闻。

想到这里,她?就不再多想了?,还是继续与身边之人?说笑谈论?。

“……东安大道就很好,且那附近有几家上佳食肆。”

又不知喝了?几盏,话题开始转向了?京城里的书斋书楼和房舍。

“可?是那边街道是不是窄了?些?我久不在?京城,都不熟悉了?。樱樱就更不熟悉。”霍宁玉接话问道,“周围店铺如何倒还好,车马方便,清净安全才是要紧的。”

已经带了?些酒意的萧熠用指甲掐了?掐自己的掌心?,仔细去分辨这话里的意思。

“那就不如荣安大街,虽然贵一些,但家宅安宁清净。只?是书楼若还要选在?西城,就有点远。”

“师妹也不会每日都在?书楼亲自坐镇,荣安大街的话,到书院方便些。”

“其实书楼也不是不能选在?东城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得越发热闹,连荀先生和聂大儒也跟着插了?几句,甚至提到霍宁玉将来也可?以到贺云樱的宅子小住,或是到书楼讲学云云。

若是不曾喝这样多的酒,或是没有这样多的在?意,萧熠其实还是可?以假作知道众人?在?讨论?什么,甚至添补几句高见的。

但此时此刻,他?却满心?皆是灼热的烈火,只?是因着外客太多而强自压着,已经什么都不想说。

蒋际鸿终究比旁人?更周全,见萧熠半晌不语,便主?动递话给他?:“不知王爷怎么看?”

众人?听到这一句,也才留意到萧熠已经有一会儿?没有怎么说话了?,但因着气?氛实在?融洽,众人?便只?想说靖川王果然谦逊,待客诚挚,也不抢话。

但既然蒋际鸿问到了?,那还是要听萧熠再说几句的,于是包括荀先生、聂大儒,霍宁玉、贺云樱在?内的所有人?,全都望向了?他?。

萧熠自然是不会惊慌的。

他?即便在?酒意之下心?绪越发激烈,面上的笑容仍旧与先前看来差别不大,只?是玉白俊美的面孔上,终究难免带了?一点点极浅的红晕。

“诸位所说,皆有道理。”萧熠微笑着说了?一句废话给自己缓颊,随即目光转向贺云樱,眸子里深邃光芒一闪而逝,“舍妹聪敏果决,我知她?心?中已有定?见。既是如此,做兄长?的当然只?能由着她?折腾罢。”

笑意深深,满是身为长?兄面对妹妹长?大的无奈与宠溺。

众人?皆笑了?,话题重又热闹,再次讨论?半晌,天色已经擦黑,宾客皆极其尽兴,萧熠便起身送客,又叫林梧等人?将提前预备好的礼物一一送到客人?车马上。

礼节周全,有头有尾。

霍宁玉平时在?这个?时辰正是晚膳之后散步的时间,萧熠送客回来,便叫贺云樱先陪母亲去,记得仔细安顿母亲休息。

贺云樱看了?一眼萧熠小宴的座位,桌上还有一坛刚刚打?开的白菊酿,她?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便自去陪霍宁玉散步。

等到将母亲送回房中,看着她?吃了?丸药安稳睡下,贺云樱也略略有些疲惫。主?要是前些日子在?南阳居事必躬亲,确实累了?。

一路回去如意轩,她?连着打?了?几个?呵欠,揉了?揉眼皮,只?想进门就赶紧盥洗睡下。

然而刚到如意轩院门,还没进去,她?忽然被人?一把拉住了?左腕,往另一条岔路上过去。

因着夜空中有云层蔽月,无灯之处便很暗,贺云樱看不清楚那人?是谁,但满身的白菊酿酒气?,却让她?反应过来了?。

“兄长?,你这是做什么?”贺云樱又惊又怒,试图往回夺自己的手,然而萧熠紧紧握着她?的手腕就跟铁箍一样,根本挣不开,就不得不被他?拉着踉踉跄跄又往前走了?一段,沿着回廊转进了?一处六角阁楼。

看内里的布置,这是一座小小的藏书楼,似是预备整修或重新布置,内里东西不多但有些杂乱。

贺云樱被萧熠拉着进了?门,手腕转了?又转却脱不开,肌肤已经生疼,心?中越发生气?:“兄长?,您不能这样撒酒疯啊,放开我!”

萧熠一把拉着她?直接按到了?距离最近的墙上,连她?的左手也被举过头顶按住,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二人?之间的距离骤然不到二尺。

已经许久不曾这样感受过的危险气?息就这样将她?全然笼罩。贺云樱正视着萧熠的眼睛,毫不遮掩自己的愤怒与憎恶。

哪怕她?的心?因为害怕在?砰砰乱跳,但她?仍旧不愿意垂下目光,显示出一丝一毫的软弱娇怯。

他?不说话,强烈的酒意伴随着各种各样压抑已久的情?绪与冲动疯狂上涌,他?不得不紧咬牙关,继续强行忍着,才不会立刻做出更疯狂的事。

喘息片刻,萧熠才从牙关中挤出了?几个?字:“贺云樱,你倒是长?本事了?。”

他?的眼光里有带着酒意的迷蒙,但更多的是锋利如刀,侵略如火的狠厉。

贺云樱并不是不害怕。

但她?早就没有心?了?。

闻言竟不由自主?地?笑了?,笑靥如花的小脸明艳无俦,呼吸之间既是芬芳,亦是决绝:“兄长?真会说笑话。”

萧熠的目光落在?贺云樱的乌黑黛青的发髻顶端,自上而下一寸一寸地?掠过。

掠过她?柔软可?爱的刘海碎发,掠过她?明媚天然的眉眼,掠过她?嫣红娇嫩的樱唇,再以下便是深入衣领,修长?雪白的脖颈。

“你以为,搭上文渊书院,搭上荀先生,你就能脱身了??”

他?的声音里终究难免酒意的含糊,但威压的凌厉依旧不减。

贺云樱还是笑,目光也从他?头上的青丝儒冠,下移到他?有如刀裁的墨黑鬓角,他?英俊夺目的眉眼,以及她?曾经亲吻过不知道多少次,最终却杀人?诛心?的薄唇。

“殿下以为,事到如今,我做什么,还会与殿下有关么?”

她?同样是缓缓回答,一字一句,全不退让。

这已经是这些日子以来,不知第几次的锥心?之痛。

她?看着他?的眼睛,冷静又清楚地?,慢慢地?,认真地?说出来,比那一切疏离冷淡的目光神情?,不动声色的推拒躲避,更加锋利。

萧熠先前甚至想过,已然如此,还能如何呢,还能如何更痛呢?

原来真的是可?以的。锐的,钝的,新的,旧的,所有大大小小的伤口层层叠叠连在?一处,再被她?一刀洞穿。

他?甚至瞬间说不出话。

可?他?还是放不开,满心?的相思与欲念混在?一处,此刻已经是疯魔的狂兽一样在?心?里咆哮,仿佛恨不得将贺云樱完全拆吃入腹。

“你亲口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重生之人??”

几息之后,萧熠开口问了?一句,几乎就差将明知故问四个?字写在?脸上。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贺云樱再次回夺自己已经有些酸痛的左手,这次终于成功收了?回来,同时冷冷反问。

“你若不是,”萧熠的酒意经过了?一通翻腾,此刻开始渐渐消散了?几分,神志也越发清醒,“那今日冒犯了?,改日兄长?酒醒了?给你赔不是,这辈子再不碰你一根指头。”

“我若是呢?”贺云樱扬眉一笑,满是讽刺,“那么殿下就可?以对我予取予求了??”

“你若是,”萧熠与她?再次对视片刻,竟转了?头,声音也平和了?几分,“那我有话要与你说。”

“但我没有话要说,也没有话想听。”贺云樱见他?神色和缓,立刻便想离开此处,说话的同时滑步向外,便要抽身离去。

“云樱。”萧熠再次拉住她?的手,因着信手一抄,刚好便握在?了?他?先前握着,已经泛红微肿的位置,贺云樱本能地?轻嘶了?一声。

萧熠立刻顺着下滑,改成握住她?的手掌,但仍旧是紧紧地?抓着不让她?离开,同时低声道:“对不住。”

“殿下,”到了?此时,贺云樱根本不想再与萧熠绕圈子,她?转过身直视萧熠,“您这三个?字,有什么用?”

她?微微勾起唇角,明媚的笑容里是越发冷静直接的残忍:“我就算不是重生之人?,一样在?你掌心?之中,不是么?你有话与我说,是为了?我,还是为你自己?若是为了?你自己,那你对你自己说,不就好了??”

一问叠一问,便如一刀再一刀。

“当然,殿下权势通天。”她?甚至主?动上前一步,继续迎向萧熠,“我总得先活着出去,才能请母亲为我做主?,叫书院给我撑腰。可?是您有青鳞卫,您真的想要我这个?人?,那就是探囊取物,天涯海角我也逃不得,我知道。”

“可?是殿下,”贺云樱面上的笑意越发舒展,说话也越发不紧不慢,字字清晰,“千古艰难唯一死,您以为,我会惧怕再死一次吗?”

她?挺直腰身,脸上的笑容敛去,轻轻推开了?萧熠的手,转身推开了?这座六角藏书阁的门,快步离去。

这次一路再回如意轩,贺云樱便全无困意了?,刚才置之死地?而的话讲完,此刻走出几十步,便不免重新后怕起来。

是的,千古艰难唯一死,但人?若是能好好过日子,谁愿意动不动以死威胁呢?

万幸萧熠并没有再跟上,而如意轩门外,剑兰与铃兰正焦急地?等着她?。

见到贺云樱终于现身,两个?丫头都要哭出来了?:“小姐!刚才您去哪里了?!刚才我们想去找您,林总管不让……”

“没事,现在?没事了?。”贺云樱赶紧领着两个?丫鬟回房,夜深人?静的,还是不要在?院子外头多说话,谁知道话会传到哪里去。

而与此同时,萧熠依旧独自站在?书阁中,顺着那扇敞开的木门,望向外间层云蔽月的黯淡夜空。

因着今日是宴请书院之人?,所以备下的是清甜绵密的淡酒,并不是那样醉人?的。他?一连喝了?数坛,才有勇气?去面对与贺云樱共同的前世。

但到得此刻,这逐渐散去的酒意实在?是想留都留不住,随着萧熠的头脑越发清醒,前世的往事旧梦,贺云樱的字字句句,一样一样都清清楚楚在?眼前,在?心?头,避无可?避。

而他?原本想要解释的种种,不管是前世为什么没有给她?正经名分,还是到了?最后一日在?蘅园的生离死别,他?本有那样多的话想说,然而面对她?如此的决绝,他?竟不知如何开口。

默然伫立半晌,最终将萧熠从书阁里拉出来的,还是柴兴义飞奔着送过来的军报。

他?木然地?打?开看了?,却有瞬间的失神。军报当中的每个?字当然都识得,落入严重却一时并无意义。

几乎是强迫自己连看了?三次,他?的心?思才能重新回到政务之事上。点了?点头,慢慢向外踱步,准备回去书房回信。

路上再次经过如意轩,内里灯火尚未熄灭。

他?遥遥望着那一团夜色中的暖光,心?中不由生出极大的羞惭。

贺云樱每一句话都是对的,他?知道。

他?其实应该丢开手,随她?去,才算是对前世种种极其微不足道的补偿,他?也知道。

萧熠心?中的羞惭正来源于此,因为他?丢不开。

像溺水之人?抓到无边汪洋之中的最后一根浮木,一线生机,他?已顾不得姿态是否优雅,行动可?曾自矜,到底有几分可?笑,几分狼狈。

他?只?知道,放不得。

不过,放与不放,倒也不在?乎四面高墙。

半个?月后,贺云樱在?荣业大街置办了?一处宅子,直接搬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四舍五入也算万更的v章来啦!感谢大家一路支持我到入v,以后会继续努力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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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收-【重生后成了暴君的白月光】

做了十二年皇后,最后含恨病故昭阳殿。

晏柔月临终留给萧铮的话是,

“今生悔之不及,来世也不要见了。”

他冷漠又暴戾的面容,也是她生前最后一刻的记忆。

然而之后她的魂魄却留在了她自己的画像上,

见证着她身故之后萧铮的吐血与悔恨,他在政事上的多疑与残暴,以及对她无尽的歉意与思念。

直到萧铮病故的那一日,她的画像与帝合葬。

晏柔月想,这大约算是彻底安息了罢?

眼前一暗一明之间,她再次睁开眼睛。

“阿柔,父皇答应我们的婚事了!”

少年惠王萧铮欢欢喜喜地奔向她,满是朝气的面孔上细密密地都是汗。

“可我没答应。”犹在韶龄的璋国公掌珠晏小娘子一改惯常的温柔,“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那我听你的。”意气风发的少年单膝跪在她跟前,眼睛里好像有璀璨的星辰,握着她的手像捧失而复得的珍宝,“这次,什么都听你的。”

#双重生,双向奔赴,治愈向,前世今生都是1v1#

预收2-【恃宠娇】

父兄获罪流徙的那一日,曾经的准太子妃陆棠成了京城贵女圈子里最大的笑话。

“叫她以前自恃几分姿色,还敢肖想东朝?”

“如今到太子府做浣衣婢也不配的!”

流言种种之间,素来清贵的东府里确实添了一位肌肤白腻,鬓发鸦青,顾盼生辉的绝色小婢。

起初东府里的人都想,以先前陆氏一族行径,这婢子定会被磋磨作践至死,方能让殿下泄愤。

然而日子久了,众人才发现这位竟是惹不得,碰不得,除了那位一年到头也难见几回笑的东宫殿下,谁也说不得。

一直到太子不得不选正妃的那一年,阿棠自请离府。

太子素来自持,沉默了片时才道:“你如此本分,自是好的。”

然而待得东府之中当真少了这枝小海棠,太子才头一回明白什么叫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只是,再见面时,阿棠却不肯乖乖到他身边了:“殿下不是说,妾本分些才是好的么?”

太子看着还是那样冷峻的,可眼里的炽热却似乎要将她融化了:“恃宠而骄,便是你应得之分。”

#无重生,无穿越,1v1,HE#

另,作者这几个月脑洞太多,以下几个也求预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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