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天师1

“滋啦——”

鹤斐睁开双眼之时手还紧紧握在方向盘上,迎面奔驰而来的是失控的大货车,驾驶位空无一人。形势千钧一发,反应过来的鹤斐立刻拼命打方向盘,使之避开正面交锋,轮胎与地面的尖锐摩擦声惊险又充满了恐惧。

随后便是巨大的碰撞声、车厢落地翻滚声,青烟袅袅升起,刺鼻的汽油味逐渐在压瘪的车厢内蔓延开来。鹤斐用力侧身,松开两人身上的安全带,咬紧牙根踹开车窗,拖着一身不知道是谁的血迹带着昏迷的女人爬到了安全地带。

才刚松口气,整个人就软了下去,这具躯体太过脆弱,能坚持到如今已经算是极致。鹤斐侧过头,看到后方的小轿车已经被彻底压瘪,车内的人必死无疑。意识朦胧间,他听到了不远处细碎的爆裂声……

高速上大货车突然失控导致十死二十伤的新闻瞬间席卷了各大社交网络平台,众人纷纷祈祷受伤的人员能够平安存活。

其中最令人瞩目的无异于著名慈善家、轮船大王陈龙一家,当时陈龙夫妇和女儿陈若芸、女儿未婚夫韩文亦各一辆车,陈龙夫妇在爆炸中当场身亡,女儿及未婚夫重伤。

家财万贯的陈家在民众看来一直非常低调,而在富人圈里都知道身为富家千金的陈若芸先是缠着有妇之夫三年不放,然后突然找了个神神叨叨的小白脸做未婚夫,认识三天就闹着领证结婚,早就成了上流圈中的笑话。

这次车祸发生就在领证的路上。

陈家群龙无首,继承人还在icu,不少人都在等着、观望着,想要看这偌大的家族一朝倾颓,如同鬣狗秃鹰般回旋于侧,龇牙咧嘴想要撕扯筋骨血肉。

外界看似平静,实则平静无波的水平面下已经不知道交锋了多少次。鹤斐身处一片幽暗的空间,悬坐在一把黑金色座椅上,双腿交叠,骨节分明的手指下是一团浓重的黑色雾气,此刻正颤抖着任由男人揉捏。

须臾,黑色雾气“砰”的一声炸开,细碎的雾气变成了一个个记忆碎片悬浮在鹤斐面前,他轻笑,“早这样听话不就好了吗?”

不过区区一个小世界的天道,竟也妄想通过记忆来蒙骗他、支配他?没来由的,鹤斐便对天道之子失了兴致。

白色的记忆碎片落在幽暗的空间中十分惨白,鹤斐只扫过一眼就大致明白了这个世界所谓的剧情。

陈家是世家,陈龙夫妇是世家联姻,育有一女陈若芸。陈若芸天真烂漫,和第一个男朋友是英雄救美的关系,不过那是个渣男,认清渣男本性的陈若芸转头就找了原身韩文亦来了个契约婚姻。

按照原本的剧情,这次车祸会带走陈若芸的性命,庞大的陈家会因为陈龙的遗嘱而落到隐藏的私生子陈小凡身上。陈小凡便是天命之子,陈家是他的第一个金手指,也是之后权势一手遮天的奠基石。

不过这次有鹤斐出手,陈若芸并没有死,那么继承权就不会旁落。而遗嘱出现的条件是必须保证陈若芸死亡,毕竟陈龙死了都还要考虑自己的名声问题。

等看完了私生子逆袭爽文剧情,有两股相互交缠的怨气便缠绕着落在了鹤斐指尖。由于陈若芸死后怨气颇重竟影响了世界正常运转,鹤斐负责处理这件事,而契约婚姻一起死去的原主也受到了影响,滋生出了怨气。

那么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两件事——

一,帮助陈若芸夺回家产。

二,完成原主的天师心愿。

这两件事说起来困难倒也容易,不过目前最重要的就是要保住陈若芸的命。私生子不可能不知道遗嘱的事情,否则原剧情里不会那么悠然自得的出现。

高级病房里的走廊外有护士与医生来回穿梭,一个身穿粉色护士服戴着口罩的女人推开了房门,趁所有人都在忙的时候伸下手去。然而手指才刚触碰到针管,倏地一只冰冷的手反手抓住了她。

女人低下头,惊恐的发现原本还在昏迷中的病人早已苏醒,一双深似寒潭的双眸盯着她,睥睨的看着她就像渺小的蝼蚁,哪怕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管子都掩盖不住他的威压。女人低而急促的后退了两步,慌乱中无意打翻了一旁的水杯。

听到病房里有动静的护士长推门而进,看到病人苏醒第一时间去呵斥病床边的护士,“病人苏醒了怎么不叫医生,不可以随意触碰针头你是学到哪里去了?诶,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

还没说两句,女人低着头拔腿就跑,护士长突然感觉到一丝不对劲,转头看向病床上的病人,明明她不懂唇语,可就是看懂了那两个字——报警。

警铃乌拉拉的印红了医院雪白的墙壁。

这里是最高级的私立医院,安保最先上来,随后是警察。好在这层楼也就五个病房,另一个病房被及时发现的陈若芸心脏几经骤停又被抢救了回来。调查走廊监控却发现意外失灵,经过检测得知陈若芸是被人拔了呼吸机。

医院对此又惊又怒,他们这可是专攻富人的私立医院,出了这种事后还怎么让那些富人放心在他们这里住院,表示会全力配合警方调查。

“我可怜的侄女儿啊!大哥大嫂刚死就有人想要你的命,你怎么这么可怜啊!都怪我们识人不清……”

“若芸怎么就这么命苦,要是大哥大嫂还在怎么会让人这么欺负她。”

“都怪二叔没来得及赶回来,要是提前回来了也不会让若芸跟一个无所事事的混混结婚,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一大早的,已经脱离危险进驻普通病房的鹤斐就看着陈孟两夫妻在面前哭哭啼啼,每句话都在暗暗指责出了这种事原主是罪魁祸首。

护士们听的撇嘴,都出事半个月了才出现真是好意思说什么兄弟情深呢,还不是想分陈家一杯羹。她们可一点都不觉得韩文亦是什么混混,这些日子下来虽然性子有些冷淡,可也十分的温和有礼尊重他人,倒是这两夫妻一进门就鼻孔朝天。

鹤斐咬了口水汪汪的苹果,对到处飘荡的幽魂视而不见。毕竟这是医院,幽魂多再正常不过,但是没想到陈孟夫妇身上各扒着一个幽魂,那俩幽魂一男一女,双目赤红,说是半步厉鬼也不为过。

王青青干着嗓子嚎了半天,没想到之前对他们唯唯诺诺、避之不及的韩文亦竟然一言不发。明明是大热天,她却觉得浑身冰凉,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只当是病房里冷气太足,又暗示性的用手肘推了推陈孟,“老公。”

要不是出了事后陈若芸的病房被警察严密保护了起来,他们也不至于跑到一个看不起的小混混面前来表演。真不真心不重要,流程是一定要走的。

陈孟晃晃悠悠的站起来,脸上鼻涕眼泪一把,幽魂的长发竟直直的插进了鼻孔,他顿时难受的满脸皱成了干枯的橘子,鼻腔完全被堵住无法呼吸,只能用力的仰着头张开嘴。

王青青一看老公鼻炎发作,立刻爬起来,脸上用湿巾一抹,扶着人就往外走,“小韩,这段时间老陈为了公司都累的不成人形了,这几天心神不宁的。若芸年纪小,醒了以后我们就是她的依靠,你也得多体谅体谅我们,我们也不容易啊……”

是啊,要打理突然得到的亿万资产当然不容易,这话像是已经把公司收入囊中似的。

不知道为什么,王青青每次看到那整天神神叨叨的小混混似笑非笑看着她的时候就心肝发颤,总觉得自己被对方看穿似的,更何况她刚刚又还做了亏心事。

趴在王青青脖子上的男鬼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在了她脖子上,那股恨不得生吞活剥的气势看的人不寒而栗,可惜王青青身上有一股淡薄的金光倒反过来把男鬼伤的七窍流血。

“二叔、二婶,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们还是得好自为之啊。”鹤斐笑眯眯的抬手将果核扔进垃圾桶,“咚”的一声竟是把两个幽魂都吓了一跳,女鬼的头发也顺利从陈孟的鼻腔里抽了出来。

王青青嘴唇颤抖,身侧突然舒服多了的陈孟又听到这个韩文亦最爱说的神啊鬼的,顿时怒火中烧,“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们扯关系?要不是因为若芸,你还在路边捡垃圾,我来看你算是抬举你,你就是臭水沟里爬出来的乞丐。”

“陈先生肝火旺盛,心里燥郁,建议多喝点菊花茶。”鹤斐见他印堂青黑,有火烧中堂之像,微微挑眉,从善如流的改了称呼,眼眸沉了沉。

陈孟看到韩文亦就烦,要不是为了演戏才不会来,挎着脸一把拉开门,看到门外身着警服笔直站立的警官时呆滞了一下,“你们是?”

为首的刘冲已经把房内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说明自己来做笔录的来意后,陈孟就冷着脸走了,王青青一脸尴尬的笑了笑,立刻小跑追了上去。

刘冲走进来,后面的警官随即关了门,两人一看就正气磅礴。鹤斐听完他们的自我介绍后点了点头,他和陈若芸一起被谋杀,两人身边都有不少警察和院方安保,不过陈若芸没醒,又是鹤斐最先发现了谋杀事件,所以来询问鹤斐是理所当然。

听闻监控失灵,监控室安保醉酒失职的消息,鹤斐并不意外,“我不认识对我下手的那个女人,但是我画了一幅画,或许对你们抓捕有帮助。”

“真的?!”刘冲有些兴奋,他们查了这么久,鹤斐是唯一和女人有正面交锋的人,不过碍于他当时刚苏醒,警方其实并没有寄希望他能给多少帮助。

鹤斐拉开抽屉,将画像递给刘冲,“我记得的就是这么多。”

刘冲看着栩栩如生的画像,虽然口罩和刘海遮盖了大部分,可是眉眼露出来了,虽是大海捞针,可好歹有了方向,“谢谢你,韩先生,您真是帮了我们大忙了!”

“刘警官,还有一件事我想问一下,当时的那个货车司机怎么样了?”

“也死了,撞击中当场身亡。”

“可是,我清楚的记得,当时向我们撞过来的货车上并没有司机。”

刘冲脸色一变,“你确定?”

鹤斐点点头,“我确定。”

“刘警官。”鹤斐叫住面色突然凝重的刘冲,“今天路上遇见水坑了避一避吧。”

病床上的青年苍白的面容是掩盖不住的俊美贵气,皮与骨都是最顶级的那种,也难怪一个富家千金会看上他这个学历不高、整天沉迷神鬼的人。

刘冲想起关于他的那份调查报告,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和一张纸,刷刷刷写了一串数字放在床头柜上,“韩先生,封建迷信信不得啊,好好养伤,有什么线索及时和我联系。”

房门开关间,护士的声音从走廊上传了进来,“刚刚那两个鼻孔朝天的夫妻才刚走出大楼就差点被从天而降的花盆砸到,听说都吓得尿裤子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