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河畔村的早晨静谧而安详,一道道炊烟从烟囱上袅袅升起。曾大顺早早的就起了,正坐在门槛边的凳子上抽烟。刘香桃在厨房里忙活,时不时地出来一趟,又喂鸡又喂鸭的忙得很,曾大顺皱着眉头。
“文越媳妇儿太不像话,说回家看一眼,咋到现在都不回来?”何夏能干,在嫁过来的这一年多里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的,曾大顺住的舒心得很,这何夏忽然回了家,看着自己媳妇儿那样忙活,曾大顺的心情忽然就不好了。
刘香桃白了他一眼,小声地道:“你可小点声吧,你儿子又不跟人家过。人家回娘家住两天还不行了?”
曾大顺生平是最不喜欢嫁了人的女人回娘家去的,刘香桃嫁给他这个多年,除了每年的七月半和大年初二,平时他都是不让回去的。何夏是新媳妇儿,平时也不会回家。昨天这不年不节的回去曾大顺本来就不欢喜,在娘家彻夜不归,这让曾大顺更为生气。
他呵斥刘香桃:“你懂个什么!她现在在外人眼里是个寡妇,说是回娘家,谁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回去,要是她上哪里去找野汉子了呢?你想让她给咱儿子戴绿帽子?”
何夏长得好看,在曾文越死的消息传回来后不知道有多少人明里暗里跟他们两口子打探口风,问何夏什么时候改嫁。曾大顺两口子虽然敷衍了去,但他们心里总归是不舒坦的。
他们两口子生了四个孩子,只有曾文越这个儿子活了下来。曾文越死的消息传来的那一瞬间,曾大顺固然伤心难过,但他更多的在思考老了以后的日子怎么办,而他思考出来的方法便是将何夏留下来,给他们养老送终。
于是在何夏最伤心的那段时间里,他和刘香桃总是有意无意地在何夏面前提起曾文越对她的好。20岁的何夏和丈夫的感情正是最好的时候,都不用曾大顺他们说什么,何夏便主动提出来要给曾文越守着。
这一年多来,何夏这个儿媳妇儿做得确实是无可指摘,曾大顺偶尔也会有点愧疚,但这种愧疚只是一闪而过。
曾大顺的话让刘香桃一愣:“夏夏不是这种人吧?”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能想得到二嫂会在外面偷人?”曾大顺口中的二嫂是他堂嫂,为人老实得很,但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却背着丈夫在外面偷了人。当年事情暴露出来,他二嫂差点被他二哥打死。
刘香桃也紧张了起来,她儿子又没死,要是何夏真的耐不住寂寞和别人好了,那她儿子不就戴绿帽子了吗?那可不行。
“那怎么办?”
曾大顺吸了几口烟:“一会儿吃了早饭你就出去寻摸,一定要尽快找个人家不要的女儿回来给她养。女人嘛,有了孩子,人也就被拴住了。最好找那种才出生一两个月没断奶的那种。太大的可不行,不粘人了,和她就处不出感情了。”
刘香桃这个时候的脑子转得飞快:“我听着翠花说她有个娘家有个远房侄媳妇儿前几天生了第三个闺女,养不起想送人,我一会儿问问去。”
曾大顺眯着眼砸吧着烟点头。
吃了早饭,刘香桃忙忙叨叨地往外走,才刚刚打开院子门,就见到彭文慧和她的一众妯娌,她先是愣了一愣,随后立马扯出一个笑脸:“亲家母怎么来了?夏夏怎么没跟着回来?亲家大爷身体好些没?”
彭文慧见着刘香桃,憋在心里一天一夜的火总算有了发泄的地方,她咬着牙:“回回回,回你娘的回。刘香桃啊刘香桃,我真他娘的想把你们两口子的心挖出来看一下是不是黑的。”
刘香桃被彭文慧这劈头盖脸的一顿骂搞懵了。任谁被这么骂着心情都不会好,刘香桃脸上的笑容也耷拉下来了:“亲家母你什么意思,平白无故的,你来我家骂我是什么意思?”
彭文慧呸了一声:“平白无故,好一个平白无故。”彭文慧恨不得冲上去将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的脸挠花,但她记着丈夫的叮嘱,在事情没有讲出来之前,她不能动手,因此她哪怕是恨毒了这个装模作样的刘春桃,这时候也不能动手:“河畔村的乡亲们都出来了,都出来看看这不要脸的一家子。”
彭文慧这一声吆喝将吃完早饭没啥事儿干的河畔村的村民吸引了过来。
刘香桃气得要死。到了这会儿了,她要是还不知道彭文慧是来找茬的她就白活了这么多年了。她想了想,大概是彭文慧知道了她们两口这大半个月来让何夏一个人下地到最后晕倒的事儿了。
刘香桃根本没有往何家人知道他儿子还活着的那方面想。这事儿知道的人太少了,除了他们两口子外就只有她那个在镇上民政的表弟知道。为了给她明面上死去的儿子开单身证明,她们两口子可是给了她表弟一千来块钱呢,他表弟拿了那么多钱,为了她头顶上的那顶帽子他也不会把着事儿说出来。
刘香桃心定了,装作很委屈的样子:“亲家母你不要无理取闹。你去满村子问问,夏夏嫁到我们村子这一年多我是怎么对她的?现在又几个婆婆对儿媳妇儿对得那么好的?我把夏夏当成亲生女儿来看,你来这大闹一通是怎么个意思?前面半个月我们两口子确实有事儿忙,这才让夏夏累晕了.......”
刘香桃不提还好,她一提彭文慧就炸了,这时候她也听不进去刘香桃的废话了,嗷地一声就冲到了刘香桃跟前,称刘香桃还没反应过来,抓住她的头发就给了她两巴掌:“我家夏夏在娘家的时候天气热连地都不会下,田里的活儿都不会干,你们两口子真的是好得很啊。”
彭文慧打了刘香桃两巴掌,气出了一点了,她深吸一口气,对着来看热闹地众人道:“大家大概不知道为什么我今天要来这里闹事儿吧?那我就跟你们说道说道,大家不知道吧,刘香桃她儿子曾文越啊,没有死呢。只是在南边攀了高枝,那高枝家里有权有势还是个独生女,他儿子在那边入赘就不回来了。”
“她儿子不回来,曾大顺和刘香桃就曾文越那一个儿子,以后养老怎么办呢?于是这一对不要脸的人啊,就想出了一个办法,把这个消息瞒下来,再把我闺女留下来给他们两口子养老。你们听听,多不要脸。”
刘香桃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雪白,而河畔村的人听到了这个消息,顿时就激发了一波讨论的热潮。而他们看刘香桃的眼神也变得微妙了起来。
彭文慧给几个妯娌使了个眼神,几个妯娌立马接到她的消息,走上来拉偏架,彭文慧又打了刘香桃几巴掌:“你把我闺女当成亲闺女?当成亲闺女你他妈让我闺女守活寡?你他妈挺能耐啊?啊!你咋不守活寡呢?你家曾大顺年轻的时候不是和隔壁村的寡妇眉来眼去吗?你咋不把曾大顺让给那个寡妇,你自己在这里守着这份家业过呢?你咋还知道去找你娘家人来给你主持公道呢?”
曾大顺年轻的时候看上过一个寡妇的事儿并不是什么大秘密,那个寡妇后来改嫁到了彭文慧娘家的村子,每当她男人要打她,就会把曾大顺这个曾经的奸夫拉出来念叨念叨。
那是曾大顺着一辈子最丢脸的时候,这么多年过去了,村里人都快忘了这回事儿了,今天被彭文慧翻了出来,河畔村里知道内情的人们眼神就更加微妙了。
老娘们儿来找茬,老爷们儿是默认不出头的,曾大顺便一直在屋里躲着,听到他儿子没死的消息被彭文慧抖出来,曾大顺终于坐不住了,他立马往外走,刚走到院门,就听到彭文慧说起他年轻时候的那点风流事,曾大顺本就黑着的脸就更黑了,他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彭文慧,眼中尽是阴鹫。
彭文慧会怕他才怪了。睁大眼睛瞪了回去。
曾大顺挪开眼,看了一眼被何家妯娌架着的刘香桃,道:“亲家母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胡话?我儿子当时是个什么情况,村里的大家伙儿可都是知道的,你这样红口白牙的怎么就污蔑人?”
“呸,曾大顺,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以为买通正上民政局的人就没事了?实话告诉你吧曾大顺,你们贿赂的那个人已经被举报了,这会儿估摸着已经下监狱了。你们两口子作为行贿的人,下场也不会好。”
“嫂子们,把那黑心肝的老娘们放开,咱们去曾家,把我闺女的嫁妆搬回去。再把他家能砸的东西都砸了。”
何夏是何家两辈以来长得最好看的姑娘,乖巧机灵不说还很孝顺,何家这些个伯娘婶子就没有不喜欢她的。今早彭文慧找她们说了何夏被骗的事儿,谁不生气谁不恼?
何家妯娌几个放开刘香桃之前又暗自掐了她几把,疼得她眼泪都出来了。大家也不管刘香桃,几人撒丫子往里面冲,曾大顺想阻止也阻止不了,气得直跳脚。河畔村的人倒是想去帮忙,但涉及到这种事情谁也不敢沾手。就怕帮了忙到时候惹祸上身。
曾大顺两口子眼睁睁地看着彭文慧领着人将何夏的陪嫁取了出来,又眼睁睁地看着她们对自己家的东西打打砸砸,他媳妇儿去拦也没拦住,眼皮一翻。曾大顺就晕倒了。
再次醒来,他是坐在一辆小轿车里面,若是平时,他一定会好好的感受一翻坐小轿车的滋味儿,可现在他却什么也顾不得了,因为他的两边,坐着的都是带着大檐帽的公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