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烧了?”
裴朝只探了一秒便知林寻月体温不正常,几乎没多考虑,去握她的手腕,“这种状态打不下去,我帮你强制退游戏。”
然而林寻月不知哪儿来的劲,像是被烫到般往后猛地一缩手:“不行!”
她声音发虚,语气却意外地强硬,“……我进游戏前还没事,应该只是在这个游戏环境下感染的病症。”
游戏状态并不影响到现实。
上一局她被吊灯砸得满头血都撑到了最后。
这一次哪里有因为发个小烧就退游戏的道理。
裴朝却道:“我说过,待在游戏内时间过久,会有副作用。”
“因为个体差异不同,副作用不同,表现形式也不同。”
“但唯一相同的是,时间一长,这种游戏状态有可能会映射到现实中。”
林寻月茫然眨一眨眼,猛地吸了一口凉气。
虽然烧得厉害,还是听懂了裴朝的这段话。
她在游戏内突然发烧,除了环境因素,可能就是因为这种副作用。
虽然她没参透其中原理,但明白如果她继续坚持待下去,病情加重,她在现实中的状况恐怕也不会太妙。
林寻月下意识一哆嗦,第一反应竟然是她现实如果也生病了是不是就得额外支出一笔买药的费用,这场胜利的积分足不足以抵过药物的费用。
……这么一看,好像确实有点不划算。
裴朝见她沉默,以为她默认了,再度去捏她的手腕:“我送你出去。”
“等等等等!”
林寻月把手一背,喘了口气,有点费劲地提问,“游戏中的病症,应该也能够通过游戏内的药物被治好吧?”
裴朝顿了一秒,还是点了头:“对。”
她继续向裴朝确认:“在游戏内随机掉落的物资包里,是有可能找到药的吧?”
裴朝:“……概率很低。”
“概率很低,也不是没有可能。”
在这种情况下,林寻月竟然还笑了一下,“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就赌这一把。
赌她就算带病也能跑到安全区域,找到药,继续生存下来。
林寻月说完,把身上外套取下,重新还给裴朝:“裴哥,你先走,往北偏东的方向一直跑就行。”
她想得很理所当然。
生病,找药都是她一个人的事情。
裴朝对她的照顾已经够多,没必要再带她一个病号一起走。
这场解谜因素不多,带她反而是种拖累。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的话,说不定——不对,她相信他一定能打到最后。
然而她话音未落,外套被重新丢回来,“穿上。”
林寻月接着外套,懵了一秒:“唔?”
裴朝语气淡然:“快点,再慢我就不带你走了。”
—
凌冽寒风吹得林寻月脑仁一阵抽痛。
她抱紧裴朝的脖子,趴在他的肩膀上,此时也不想细究为什么丛林中会有这种堪比喜马拉雅雪山的寒风。
反正在系统的安排下一切皆合理就是了。
逃亡期间,她的腕表响了三次,俨然是一种淘汰警告。
然而每一次在林寻月觉得自己迫近最低耐受的温度的时候,裴朝都会重新带她拉开一段差距。
终于在天接近微亮的时候,腕表警告声彻底消失。
林寻月晕晕乎乎抬头,望向天光亮起处,总觉得有种死里逃生的庆幸感。
算了算,这应该已经是第三次了。
她轻叹口气,总觉得欠大佬的这笔人情债,算是还不清了。
林寻月身心俱疲,然而背着她连续跑了几公里的裴朝,却连气都没怎么喘。
他慢慢摸到一个山洞附近,脚步一顿,将林寻月放下后,从腰间将匕首抽出,做好了经历一场鏖战的准备。
幸而这个山洞内也没有人。
裴朝沉默着在洞口拾了几根柴,重新用打火石点了火。
林寻月缩在火堆旁,咳嗽两声,身上还套着裴朝的巨大号外套,脸上有不自然的红晕,说不清是因为发烧还是别的什么。
裴朝又摸了摸她的额头,依旧烫得要命,思忖片刻,道:“别乱跑,我出去给你找药。”
林寻月明白这会儿不拖累就是对大佬最好的帮助,晕晕乎乎点头。
裴朝揉揉她脑袋:“再睡会儿。”
他转身离开,走之前还特意用杂草和树叶将山洞掩盖起来,伪装成封闭无人的假象。
林寻月盖着裴朝的衣服,开始胡思乱想。
如果实在找不到药物的话,或许物理降温也是个办法。
不过目前条件不足,而且总不能让裴哥来帮她处理——
林寻月耳后又是骤然一红,慌得连打了三个喷嚏,捏了捏自己的耳垂才略略平静下来。
说起来,裴哥他似乎对游戏模式和规则都非常了解,一看就是游戏资深玩家了。
可她连续三场短时间间隔进游戏,就触发了副作用。
为什么三场接连遇上的裴哥,看起来却一点问题也没有?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个体差异吗?
林寻月慢吞吞眨了下眼,觉得这个烧发得仿佛令她的思考速度也变得迟钝了起来,最终还是放弃思考,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极寒过去之后,气温逐渐回升。
裴朝回来的时候,小姑娘正缩在火堆边,盖着他的衣服睡得喷喷香,额头上都是汗。
裴朝把她的背包拿来,晃了晃水壶里的水,把她叫醒。
林寻月揉揉眼睛:“唔?”
裴朝把水壶和装着胶囊的盒子递给她,“吃药。”
林寻月:“!!!”
这么快!?
她怎么觉得他才没离开多久?
林寻月有的时候觉得,大佬曾经自称是非洲人的说法非常不正确。
毕竟他似乎总能在关键时刻,找到或拿出通关所需的物资和道具。
比如第一场里的毒.药。
比如第二场的手电筒和绳子。
又比如第三场,也就是现在这场救急的药物。
难不成他其实也是个隐藏欧皇?
林寻月一边在心里自己嘀咕,一边乖乖接过水壶和胶囊盒,顺带翻开说明看了一眼。
这是一种能消除游戏内一切负面状态的特效药,所以一盒里只有一粒,一看就极其珍贵。
林寻月不免肉痛,颇有一种杀鸡焉用牛刀的感觉:“这药是即时生效吗?”
裴朝:“……”
裴朝:“我想系统应该会遵循客观规律。”
林寻月吃完药,困意来袭,又眯了一小会儿,等再次醒来的时候果然精神好了不少。
她重新打开地图,努力让自己卡顿生锈的思维再度运转起来。
“这场生存模式中,除了普通的野外生存之外,应该还加入了特定的环境淘汰条件。”
地图上显示,他们昨天待过的最外一圈,现在已被红光全部覆盖。
没有来得及逃离的玩家,恐怕已经被极寒温度给无差别淘汰。
而且,大概是因为考虑到是第一晚,系统对玩家手下留了情。
林寻月觉得她昨天腕表滴滴作响的时候,应该就是系统给予她的提示,证明当时红光离她相当近。
“现在我们不知道这种特定环境淘汰多久会发动一次。”
林寻月一边揉太阳穴一边小声推测,“我姑且认为,每晚都会发动一次,每次都会有一批玩家因为这个原因被淘汰。”
“保守起见,我们必须尽快往中心迁移。”
红光呈现往中心收拢的趋势,应该是系统不想玩家们纷纷找到一个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地方就开始苟,所以采用这种手段逼他们向中心聚集。
表面上,这场生存模式只要苟下去就能获胜,没有开战的必要。
但实际上系统的这个安排,就是在刻意引导玩家进行对战。
比如,如果他们逃亡的路上遇到丢了所有装备,准备背水一战,抢夺其他玩家物资的赌徒呢?
又比如抵达地图中央位置时,发现里面等着的,是一个决定通杀全场,自己独占副本胜利的大魔王呢?
林寻月思及此,眼角余光又瞥到旁边。
……虽然有这种想法的人,似乎就在自己身边。
谁知道系统用意是什么。
只是单纯地增加游戏刺激性也说不定。
“昨天红光往里收缩了五公里。”
林寻月根据整张地图的大小推算,“保险起见,今天我们最好往内走八公里,如果真有什么问题,就再往里面挪。”
她按了按自己眉心,像是在减缓头痛感,商量着提议,“等我再休息会儿,我们再出发?”
裴朝没有接话。
半天后,他却问了个毫不相关的问题:“为什么这么拼命?”
林寻月愣了一下:“啊?”
第三场了。
裴朝感觉自己见到了三种不同的林寻月。
第一场的时候,林寻月刚进游戏,技能生疏,气势微弱,像个小可怜。
那会儿他觉得她挺乖的,手气好,就带在身边当吉祥物。
第二场的时候,她推断能力初露锋芒。
那会儿他觉得她聪明,有灵气,可以带在身边当个小军师。
现在他又见到了一个性子坚韧,冒着副作用也要坚持把这场打完的小倔强。
然而共同点是,三场的她都相当努力。
就像是,想要拼上自己的一切在打游戏。
“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林寻月轻声道,“毕竟不拼命,就可能活不下去啊。”
她指的不仅仅是游戏,更是现实。
林寻月垂眼片刻,又弯了弯嘴角,让自己笑起来:“你还记得,我刚开始,是要给妹妹买药治病吗?”
“病当然已经治好了。但是,我们缺的又不仅仅是治一场病的钱。”
人可怕吗?
鬼可怕吗?
游戏可怕吗?
林寻月在心里道,都不可怕。
穷才最可怕。
反正她体力还没恢复,现在赶路也不是什么好的选择,林寻月就干脆一边回忆,一边把自己家里的事情七七八八地和裴朝讲了。
她并不觉得贫穷可耻,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能拿出来说的,更没有在意裴朝从此之后会怎么看待她。
说到最后,林寻月脸上还挂着相当释然的笑:“不过虽然我们家一直都很穷,但我真的很喜欢妈妈和妹妹。”
“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一定还要和她们继续当家人。”
林寻月说完,歪头看他,眼睛亮晶晶,“裴哥,你呢?”
她有点好奇:“你为什么也这么频繁地进游戏?”
在遇到他之前,她也是耳闻过场场无败绩的杀神记录的人,“也是因为家庭原因吗?”
不对啊。
如果江湖流传的裴朝战绩是真的,那么他攒的那点积分,别说搬出贫民区了,恐怕连买下一个贫民区都足够了。
裴朝沉默了很久。
正当林寻月准备为自己的唐突所道歉的时候,裴朝盯着跳动的火苗,面无表情开口:“不是。”
他语气平静,“我早就没有家人了。”